她是童言無忌,卻逗笑了魏化雨。
兩人正說話時,一隻蜻蜓風箏,忽然疾速衝了過來,最後一頭紮在了庭院裡的樹冠上。
鰩鰩「咦」了一下,「太子哥哥,有風箏掉到咱們這裡了。」
魏化雨面容微凜,尚未來得及叫鰩鰩去殿中躲起來,外面已經響起嬌俏的說話聲:
「哼,我的風箏就在這裡,我看得一清二楚!喲,這宮殿好破啊,裡面住了人嗎?思慕哥哥,你進去給人家找找風箏唄?」
「嘖,程姐姐真是不要臉,就知道纏著花哥哥!」
」你說誰不要臉呢,你才不要臉!」
外面忽然吵鬧起來。
鰩鰩忙躲到魏化雨背後。
與此同時,思錯殿的大門被人撞了開。
鰩鰩從魏化雨身後探出個小腦袋,只見門前擠著一大群十歲左右的公子小姐,在看見她和太子哥哥時,皆都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思錯殿?」
一位身著胭脂紅紗裙的小姑娘踏出來,好奇地望了眼那宮殿下的匾額,「這種破地方,竟然也住了人……喂,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待在這裡?」
她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喚做程酥酥。
其他人也紛紛七嘴八舌地吵起來:
「定是這個人犯了大錯,皇上罰他在這裡思錯呢!」
「我瞧著,這個人的打扮,與咱們都不一樣!」
「他是誰啊?」
花思慕的目光卻越過魏化雨,徑直落在鰩鰩身上。
程酥酥注意到花思慕的目光,下意識地順著看過去,就看見那個破落少年身後,居然還躲著個小小的女孩兒。
那小女孩兒的肌膚是說不出的細白剔透,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純淨濕潤,漆黑的睫毛長得像是精緻的娃娃。
儘管她只穿著淡粉色的宮女裙,可她的美貌,卻令人驚嘆。
她愣了許久,才回過神,望向花思慕,只見他竟然還在看那個小姑娘。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悅,忍不住扯了扯花思慕的衣袖,聲音甜軟:「思慕哥哥,你認識那個小宮女嗎?」
花思慕眨了眨眼睛,目光從鰩鰩的身上,轉到魏化雨身上。
數月不見,這廝似乎又長高了些,明明跟他一般大,卻比他還要高出一寸。
只是,數月不見,他們兩人的身份,卻已是天差地別。
他眯了眯那雙精緻好看的桃花眼,目光在屋簷下的兩人身上轉了轉。
皇伯伯應當還不知道瑤瑤小公主就在皇宮,若是知道瑤瑤小公主被這廝藏在這裡,怕是要心疼的。
他胡思亂想著,程酥酥又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思慕哥哥,你認識這個女的?!」
花思慕正要說是,卻見鰩鰩拚命對他使眼色。
他挑了挑眉,變了口風否認:「不認識。」
「那思慕哥哥定是看她長得好看,才這般盯著她的,對不對?」那小姑娘歪頭,眼睛裡盛滿了嫉妒。
不待花思慕回答,她哼了一聲,驕傲地叉腰命令鰩鰩:「喂,本小姐命令你,去把本小姐掉在樹冠上的風箏取下來!」
鰩鰩嘟嘴,她扮作小宮女,只是為了偷偷過來照顧太子哥哥,憑什麼要被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女人指使?
她求助地望向魏化雨,卻見他唇角噙著笑容,撩起袍擺在屋簷下的一張大椅上坐了,「還不快去幫那位小姐取風箏?」
她氣急,「太子哥哥,連你也欺負我?」
魏化雨把玩著一縷長發,隨意地往指尖纏繞,眉梢眼角,都是淡然的笑意。
鰩鰩嘟嘴,抬腳狠狠踹了下他坐的大椅,鼓著腮幫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去給那小姑娘取風箏了。
她並未修習過輕功,但約莫是繼承了沈妙言會爬樹的本領,因此十分順溜地就爬到了那棵榕樹的樹冠上。
樹冠枝椏橫生,她攀著上方一根樹枝,穿著繡花鞋的小腳,小心翼翼地踩在下方另一根樹枝上,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挪。
那風箏顫巍巍的,就掛在前方的枝頭上。
她咬了咬唇瓣,又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些距離,慢慢蹲下來,緩慢地伸出手,去夠那隻風箏。
陽光透過綠葉間隙,灑落在她白嫩的面龐上。
魏化雨挑眉,清晰看見她額角沁落的汗珠,正隱隱折射出淺淺的淡金色光芒。
他把玩著一根枯草,漆眸晦暗不明。
鰩鰩終於拿到那隻風箏,後背卻是早已沁出層冷汗,打濕了薄薄的春衫。
她鬆了口氣,正想著原路折返,忽然,腳下踩著的樹枝發出「咔嚓」一聲響!
她尖叫出聲,整個人立即朝下方疾速墜落!
魏化雨挑眉,端坐在那裡巍然不動。
因為花思慕已經撲了過去。
他把鰩鰩抱在懷裡,護著她朝地上一滾,不顧自己身上沾著的枯草,忙檢查起她來:「可有摔著?」
鰩鰩心裡委屈,不想回答他的話,只是用那雙極為漂亮的琉璃眼,巴巴兒地望向魏化雨。
見魏化雨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她也氣了,鼓著腮幫子站起身,把風箏遞給程酥酥:「喏!」
程酥酥抬手就把那隻蜻蜓風箏打落在地:「哼,本小姐要草地上的那隻!」
鰩鰩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正好看見魏化雨給她扎的那隻鳳凰風箏。
她心中頗怨魏化雨,因此毫不在意地擺手,「那你拿去玩吧,我不要了!」
說著,餘光卻小心翼翼地瞅向魏化雨。
見他只是淡漠地挑了挑眉頭,仍舊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她眼眶一紅,噘著小嘴巴,拎著小裙子,飛快奔進了殿裡。
程酥酥也惱了,拉住花思慕的衣袖,委屈埋怨:「思慕哥哥,你看那個小宮女,她竟然連個退禮都不行就跑了,真是半點兒規矩都沒有!思慕哥哥,你要給我出氣!」
她生得嬌小可愛,在鎬京城的同齡小姑娘裡面,容貌是頗為出挑的。
花思慕又有愛美之心,所以平日裡很護著她。
可今兒,他卻很是厭煩這個女孩兒。
他從她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袖,淡淡道:「天色不早,咱們該回去了。」
程酥酥不可置信地望著往外走的小少年,又回頭看了眼那座破敗的宮殿,心中雖不快,卻也只得跟著他離開。
然而尚未走出幾步,人群中,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兒忽然指著魏化雨大喊:「我想起來了,他就是魏北的那個太子!」
其他孩子聞言,紛紛駐足,轉身重又去看魏化雨。
魏化雨坦然地面對他們打量的目光,清秀而俊俏的面龐上,始終噙著淡漠的笑容。
那個胖乎乎的男孩兒擦了把鼻涕,振振有詞道:「我爹說,他是魏北的餘孽,早就應該斬首示眾了!都是皇上仁慈,才留了他一命!」
其他孩子紛紛附和:「我爹爹也是這麼說的呢!」
「聽說他們魏北的人都是壞蛋,在楚國時,殺了咱們大周好多士兵呢!」
「對對對,我一個遠方世叔,就是死在那場宮變裡!」
「哇,那咱們把他打一頓出出氣吧?」
幾名小公子湊一塊兒,警惕而仇恨地盯著魏化雨。
已經有膽大的,偷偷撿起地上的碎石,猛地砸向魏化雨。
魏化雨歪頭避開,唇角掛著的淡漠笑容漸漸轉冷。
然而這笑容卻激怒了其他小孩兒,他們紛紛上前,不顧一切就要圍毆他。
花思慕皺眉,拉住其中一個,喊道:「鬧什麼?!都回來!」
可是這群小孩兒正要逞英雄,哪裡肯聽他的話。
魏化雨雙眼微眯,正要動手,一個粉糰子忽然衝出來,張開雙臂護在他跟前,帶著哭腔糯聲喊道:「你們不許打他!誰要打他,我就跟誰拚命!」
眾人一愣。
鰩鰩喘著氣,漂亮的圓眼睛裡,滿是倔強的堅定。
她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她的太子哥哥處境艱難。
若今日打傷這群小公子,這群人定然要回家告訴他們爹娘。
到時候他們爹娘向皇上告狀,最後倒霉的還是她的太子表哥。
所以,所以她一定要用自己的辦法,好好保護表哥!
魏化雨盯著她纖細的背影,捻著那根枯草,漆眸越發晦暗不明。
而那群小公子見她生得美,心有不忍,紛紛道:「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就暫且放過他!不過魏化雨,我們警告你,你若再敢作惡,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們撂了狠話,才相繼趾高氣昂地離開。
鰩鰩目送他們離開思錯殿,長長呼出一口氣。
心中的後怕來襲,她雙膝一軟,忽然朝地面跌倒!
卻有一雙格外溫暖的手掌,自背後托住了她的腰身。
魏化雨把她抱到腿上,漆眸凝著她純淨的雙眼:「值得嗎?我都沒有為你出頭,你卻這般幫我……值得嗎?」
「哼,太子哥哥說什麼胡話?」鰩鰩揚起柳葉眉,「我不過是怕你出事,晚上沒人給我做飯罷了!」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圓眼睛裡都是傲嬌。
周身還攜著淡淡的奶香,叫魏化雨莫名心安。
他勾唇一笑,「那鰩鰩晚上想吃什麼?」
「想吃四喜糰子、琵琶大蝦!」
「還有呢?」
「糖餅!」
思錯殿的小廚房中,很快升起灶火。
清秀白淨的少年,繫著圍裙,慢條斯理地把圓子搓好,一個一個扔進煮沸的鍋裡。
粉嫩嫩的小糰子抱著個小碗,饞嘴地跟在他身側。
儼然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另一邊。
花思慕站在乾元宮外,桃花眼底皆是猶豫。
要不要把鰩鰩回來的消息,告訴皇伯伯呢?
她分明是不想皇伯伯知道的。
可是……
——你們不許打他!誰要打他,我就跟誰拚命!
那個小粉糰子哭喊出來的話,卻叫他心裡極不舒服。
明明,明明皇伯伯都說了,小粉糰子將來長大了,會是他的新娘……
所以,她怎麼可以護著魏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