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銜落日。
君佑姬回到東宮,最後一縷金陽正好從宮殿琉璃瓦頂悄然湮滅。
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
寢殿裡,素問早已佈置好一桌佳餚。
佑姬踏進門檻,看見鰩鰩站在梳妝台前,正捧著香露細細嗅聞。
花思慕站在她身後,討好地捧著十幾朵牡丹,正笑吟吟說著輕哄的話。
她垂眸,在圓桌旁坐了。
正翻看兵書的君念語抬眸,看見她身上的傷口與狼藉的頭髮,不由微怔,“堂妹?”
說話聲引來鰩鰩和花思慕的注意,兩人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了君佑姬。
鰩鰩忙奔到她身邊,“佑姬,你的頭髮……可是誰欺負你了?!”
花思慕蹙眉,面帶憂心地望著這個冰雪般的小姑娘。
這些天,他陪太子殿下在東宮裡跟著李斯年學習治國之策,從太子口中得知了這個小姑娘原來是鬼帝的掌上明珠,特意進宮陪伴鰩鰩的。
可是……
鬼帝的掌上明珠,竟然被人欺負成了這樣!
好看的桃花眼中瀰漫開冷意,他正色道:“佑姬妹妹,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君佑姬始終低垂著腦袋,半晌後,才紅著眼圈,使勁兒抱住鰩鰩。
她很委屈。
她不過是與平常孩子長得不一樣,可這為什麼成為了別人欺負她的理由?
若是可以選擇,她也不願意長成這樣啊!
她根本,她根本就沒有錯啊!
溫熱的眼淚,很快滾落到鰩鰩頸間。
鰩鰩輕輕拍了拍她的細背,柔聲哄道:“佑姬不要害怕,咱們先吃晚膳,吃完之後,讓素問姑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至於頭髮,我手巧,我會幫你把斷掉的頭髮重新接起來的……”
君佑姬沉默著點點頭。
等用罷晚膳,素問和幾個小宮女伺候君佑姬去偏殿沐浴。
君念語派出去的小太監已經馬不停蹄地回來,捧著一束洗乾淨的雪白秀髮,把放學後,明德學堂發生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花思慕聽完,冷笑出聲,“程承,又是程承!上次為了他妹妹與我打架,這次又欺負佑姬,著實可惡得緊!”
鰩鰩搗弄著一小罐雪白又黏糊糊的東西,細聲問道:“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咱們要出宮去找他們算賬嗎?”
君念語聲音淡淡:“宮門已經落鎖,明兒學堂裡開課,本宮會和思慕一同過去,為堂妹討個公道。”
鰩鰩猶豫地望著自己這位便宜哥哥。
她這哥哥最是冷靜克制,也不知他所謂的討個公道,是否就是簡單的理論幾句……
若只是理論幾句,那佑姬就太虧了。
三人商議妥當,素問領著沐浴後的佑姬回到寢殿。
鰩鰩把佑姬拉到圓凳上坐下,笑嘻嘻道:“佑姬快看,小李子把你的頭髮給撿回來了呢!我做了特製髮膠,可以把你的頭髮重新接上去!”
說著,吩咐杏兒多點幾盞燈火,認真地給佑姬接起頭髮來。
她還很小,然而動作之間卻充滿了小心翼翼。
琥珀色圓眸之中,更是盛滿了虔誠與認真。
花思慕給君佑姬取來了菱花鏡,就擺在她面前的圓桌上。
君佑姬看著鏡子裡鰩鰩認真的模樣,不覺眼圈微紅。
“鰩鰩……”
她輕聲。
“嗯?”
鰩鰩用短絨鵝毛蘸了蘸雪白粘稠的發膠,輕輕抹在佑姬的發尾處,含混地應了聲。
君佑姬眨了眨眼睛,“對不起……”
“啊?”鰩鰩愣了愣,抬頭望向鏡子裡的小姑娘,“好端端的,你跟我說對不起做什麼?”
“我前幾日,說你若是能把研製這些亂七八糟小玩意兒的心思放在學習上,夫子就不會數落你了……”君佑姬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這話,是錯的呢。比起學習那些迂腐的詩文策論,鰩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似乎才更有意義……”
鰩鰩笑得眉眼彎彎,“我啊,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把天底下的姑娘們都打扮得美美的……我要寫很多本教導小姑娘怎麼打扮的書籍,刊印之後發行天下,讓世間所有的姑娘每天都能漂漂亮亮!”
她驕傲地說著自己的夢想,眼睛裡都是歡喜。
這一夜很漫長。
君念語在圓桌旁翻閱史書,花思慕抱著長劍坐在門檻上打盹兒。
鰩鰩聚精會神地給君佑姬把長發重新接起來,因為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所以她一點睏意都沒有。
而君佑姬始終在思考,自己的夢想,又是什麼呢?
第二日,清晨。
君念語合上書卷,抬頭望向對面,只見鰩鰩和佑姬都趴在桌上睡著了。
佑姬那頭雪白的銀絲披散在腰間,清晨的光輝灑落其上,完美的發質折射出金燦燦的光暈,非常好看。
他笑了笑。
花思慕正好醒來,伸了個懶腰,饒有興味地摸了摸鼻尖,“太子殿下,今兒這場架,可否交給我來打?”
話音落地,鰩鰩驚醒。
她睡意全無,興奮地捏了捏小拳頭:“聽小李子說,昨兒欺負佑姬的,還有那個小胖墩是吧?嘿嘿,鰩鰩也想打架呢!”
她說完,從拔步床上取來一床金絲軟毯,小心翼翼給君佑姬披上,“咱們去學堂吧?我快要等不及了!”
素問見這三個小祖宗不打算坐下來吃早膳,只得備了些餅子,給他們拿在路上吃。
三個小傢伙以砸場子的架勢,在早課之前,霸道地堵在了程承和小胖墩的教室門口。
來往之人紛紛好奇地張望圍觀,一時間,整座明德學堂都熱鬧起來。
小胖墩等人吆五喝六地過來,看見堵在門口的三人時,愣了愣,忙腆著臉上前,“喲,這不是太子殿下嗎?什麼風把您吹來啦?!”
君念語冷笑了聲,偏頭望向鰩鰩,“不是說想打架嗎?”
鰩鰩愣了愣,知曉這是自己哥哥允准自己出手的意思,於是上前,不由分說地朝著小胖墩的胸口,就是重重一腳!
小胖墩被踹倒在地,委屈地摀住胸口,“公主殿下,好端端的你打我作甚?可是為了你那個小怪物伴讀?她昨兒辱罵我們,我們才揍她的呢!”
“小怪物伴讀?”鰩鰩歪頭冷笑,“你可知她是什麼身份,就敢叫她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