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想起曾經在楚雲間書房中,看過的京城貴族世家譜系圖,冷笑一聲,開口道:「張丞相併無親兄弟,你這樣的遠方子侄,人家根本不會在意。」
「本官為天子辦事,即便是皇親國戚,若是犯下重罪,也會按照律法處置。」顧欽原聲音淡漠,卻擲地有聲。
眾人皆都鼓起掌來,紛紛稱讚顧欽原智謀過人,只簡單地把玩了那根金簪,三言兩語就成功挑撥了翠嬸和張遜,而且辦案如此無私,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一時之間,顧欽原的威望與名聲被爭相傳頌,老幼婦孺皆知其乃真正的國士無雙。
謝陶小臉上流露出由衷的高興,看著顧欽原的雙眼像是會發光。
被扣押的張遜面色如土,在百姓們的聲討中,眼珠一轉,又忽然笑道:「大人何必動粗,我將那些財產還給嫂嫂,向她陪個罪就是。」
沈妙言咬了咬唇瓣,這個張遜真是狡猾多端,他只要主動道歉,再加上並沒有對那位員外夫人構成真正的傷害,按律的確無法對他判刑。
為顯公證,財產交付必須當著官員的面進行,張遜派人叫來幾位賬房,他們各自抱著一尺多高的賬本,恭恭敬敬地放到路邊案几上。
張遜笑嘻嘻地說道:「嫂嫂,我的確不該陷害你,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至於財產,你趕快清點一下吧,清點完了,咱們也好回家吃午飯不是?」
那位女子盯著大堆賬本,她根本不會看賬,又哪裡知道這些賬目對不對。
若是張遜從中私吞大筆錢財,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這樣的事即便是顧欽原也無法插手,他瞥了眼得意洋洋的張遜,英俊而蒼白的面容透露出深深的厭惡。
正在這時,沈妙言推了把謝陶。
謝陶往前踉蹌了幾步,出現在那位女子跟前。
謝陶詫異地回頭望向沈妙言,對方朝她握了握拳頭。
她愣了愣,這是要她去看賬的意思嗎?
是要她在欽原哥哥面前,好好表現?
她怯怯望了眼正皺眉的顧欽原,小心翼翼挪到賬本前,拿起第一本,慢吞吞翻開來。
顧欽原只當她是來搗蛋的,盯著她看了會兒,冷聲道:「謝陶,你——」
「這筆總賬算錯了,你、你少算了一個零。」謝陶有點膽怯地轉向張遜,「這間店,兩個月總的進賬應該是整兩千兩白銀,但是、但是你寫成了兩百兩。」
這假賬做的……
眾人頓時嘩然,不可思議地盯向張遜,對方卻目瞪口呆地瞪著謝陶。
顧欽原眸光冷冽,靜靜注視著謝陶,她已經將第二本賬簿翻了一半了。
眾人回過神,這才驚異這女孩兒的天賦異稟,她連算盤都不要,就這麼快速地一頁頁翻過去,居然就能瞧出問題來!
「第二本,你少算了六百兩。」謝陶放下賬本,咬緊嘴唇,看著張遜的目光頗有些害怕,她向來不習慣跟人說話,而且還是這般心地歹毒的男人。
整片長街鴉雀無聲,連樓上的花容戰都忘記喝酒,不可置信地盯著謝陶,訕訕道:「大人,這姑娘是個寶啊!有她在,花府裡十位賬房可以全都辭退了,能省許多碗米飯呢。」
君天瀾面無表情,目光只落在沈妙言身上,她將謝陶推出去,讓她在人前大放異彩,可欽原他,並不會因為這樣的天賦異稟,就會喜歡上謝陶。
愛情,與天賦異稟沒有任何關係。
謝陶看到第六本時,張遜終於惱羞成怒,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猛地撲向她。
沈妙言驚呼「小心」,謝陶偏頭看去,還未看清對方,身著碧海青天官袍的男人已經將她抱在懷中。
匕首刀尖順著顧欽原的脊背一路往下,劃出長長的一道口子。
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他的官袍,這場景看起來觸目驚心。
張遜還要發瘋去捅顧欽原時,幾名侍衛將他架起,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顧欽原本就身體虛弱,受了這一刀,整個人的力量都壓在了謝陶身上。
謝陶靠在桌案上,眼淚噴湧而出,將他抱住,不停地喊快請大夫。
街心一片混亂,之前被派出去的侍衛騎著馬回來,顧欽原抬手示意安靜,那侍衛翻身下馬,拱手道:「啟稟大人,張員外的屍身已被挖出,仵作證明,乃是中毒才導致的暴斃!而據同莊子的人所言,張員外死前,曾接觸過張遜。」
張遜沒料到這一茬,頓時嚇得要死,不停喊著「不是我毒死他的」,可侍衛們並不聽他多言,毫不猶豫就給他戴上鐐銬。
京兆尹騎著馬出現在街道上,朝顧欽原拱了拱手,轉向張遜,不陰不陽地開口道:「張公子,跟本官走一遭吧!」
張遜、翠嬸和張二狗都被帶走,那母子倆連連對顧欽原與謝陶磕頭謝恩。
顧欽原快要支撐不住時,顧府的管家終於帶著轎子趕了來,將他扶上軟轎,一路往顧府而去。
謝陶不管不顧地跟上,跟到大門口,卻被小廝攔住,不許她再進一步。
她只得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哭得十分厲害。
沈妙言陪著她,心底卻很有些震驚,顧欽原那樣冷情冷面的人,居然會捨身去救阿陶。
她相信,若被刺的人是她,顧欽原絕不會救。
可見這男人心底,還是有阿陶幾分地位的。
有小廝從府裡出來,謝陶連忙起身問道,「這位小哥,欽原哥哥他有沒有醒過來?」
小廝白了她一眼,快步離開。
又過了會兒,這小廝帶著白清覺回來,白清覺對兩人微微頷首,很快進了府。
兩人只得重又坐回到台階上,從中午等到傍晚,眼見著暮色四合,身後的府門吱呀一聲終於打開,兩人連忙起身去看,管家正送白清覺出來。
「他怎麼樣了?」沈妙言蹙眉問道。
「我親自為他煎了藥,喝過之後就醒了。只是些皮外傷,不用擔憂。」白清覺聲音溫厚。
謝陶鼻子一酸,「欽原哥哥身體本來就不好,都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