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很輕視沈妙言,收回視線,微微抬起下巴,高傲地往自己房間而去。
不管國師大人為何要讓她代替沈妙言,既然現在她才是魏國的郡主,那她一定要把郡主當好。
等將來她手握權力時,她一定會讓君天瀾娶她。
若有機會,再弄死沈妙言這個真正的小郡主,那麼普天之下將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是假冒的。
陰暗的心緒,在黑夜中瀰散開來。
誰都沒有察覺到。
……
眼見著到了十二月下旬,這一年即將結束。
沈妙言穿著素白的小棉襖,在書房給君天瀾研磨,琥珀色瞳眸裡盛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心思。
她明年就十五歲了,快要及笄了呢。
不知道四哥會不會為她操辦及笄禮?
聽說楚雲間還是沒有醒過來,他若是一直醒不過來,按照皇位繼承順序,該由楚隨玉繼承皇位。
但她並不覺得楚隨玉能夠當好這個皇帝。
她出神間,研磨的力道有些大,墨汁濺出了硯台。
君天瀾望著落在自己衣袖上的墨點,「沈妙言。」
沈妙言回過神,連忙拿過乾淨帕子想給他擦拭乾淨,卻直接將那墨點在他衣袖上抹開來了。
君天瀾望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也沒了寫字的心情,走到衣架旁脫了外裳:「晚上想吃什麼,叫廚房做。」
「嗯。」沈妙言跑出書房,走到屋簷下,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雙眼中滿是茫然,「四哥,是不是快要下雪了啊?」
君天瀾換了件純白繡金蟒的厚外裳,也走出書房,在她身邊站定,抬頭望向那烏濛濛的天空,眼神淡漠:「也許今夜就會落雪。」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後,沈妙言忽然牽住他的手,「那他什麼時候醒過來?」
君天瀾無言以對。
「若他明年仍舊醒不過來,恐怕楚隨玉就要當皇帝了。那些朝臣,不會讓一個始終昏迷不醒的人,坐那張龍椅。」
君天瀾反握住她的小手,「妙妙想讓誰當楚國的皇帝?」
沈妙言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今夜果然落了大雪。
沈妙言站在臨水閣的窗前,湖面平靜無風,那些雪花簌簌落在湖面上,很快融化進水裡。
她穿著鑲狐狸毛領的淺藍色對襟窄袖棉襖,呆呆抬頭仰望夜空,那夜幕太過遙遠,她看不到上面都有什麼。
只瞧見漫天都是軟軟的落雪,雪幕盛大而隆重。
她伸出手接住幾片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晶瑩剔透。
她重又抬起頭望著漫天雪花,眉眼彎彎,聲音清脆而稚嫩:「再下大一些吧,瑞雪兆豐年,把莊稼地裡的害蟲都凍死,保佑楚國國泰民安!」
然而上蒼是聽不見她的祈求的。
眼見著到了除夕,因為楚雲間仍舊昏迷不醒,所以宮裡連除夕夜宴都沒有舉辦。
除夕早上,無論是皇宮還是京城,本該喜氣洋洋,坤寧宮中卻傳出哀耗,太后駕崩。
國師府,沈妙言正窩在君天瀾的書房裡看畫本子,顧明進來說了這個消息,她看向君天瀾,對方仍舊埋首於書卷中,面色極其淡漠。
他大約是不在乎太后的生死的。
沈妙言想。
照規矩,太后駕崩本該禁肉食,然而君天瀾不在乎,所以國師府的除夕晚宴仍舊極為隆重。
各類飛禽走獸都有,沈妙言饞得不行,也不等君天瀾拿筷子,就已開動起來。
君天瀾寵她,只含笑凝視她的吃相,明明粗魯得很,可在他眼裡偏偏就是可愛非常。
而此時的皇宮中,包括楚隨玉、楚華年在內的眾多朝臣都齊聚在坤寧宮。
宮中傳出妃嬪宮婢們哀哀的哭聲,好端端的除夕夜,愣是弄得悲慘萬分。
溫閣老在楚雲間昏迷的這段時間生生支撐起朝堂,日夜操勞,兩鬢的頭髮都白了個徹底。
他望了眼群臣,冷聲問道:「君天瀾呢?」
「閣老,國師大人派人過來,說身子不爽,就不進宮了。」一名言官小心翼翼答道。
溫閣老臉色更加難看,礙於君天瀾的權勢,終究什麼都沒說。
這段時間,君天瀾沒急著奪權,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楚隨玉守了一會兒靈,面色悲痛地同旁的宗室子弟換了班,告訴溫閣老說他身體不支,準備回府。
這段時間楚隨玉的蠢蠢欲動和勃勃野心都被溫閣老看在眼裡,他對這個女婿沒有絲毫辦法,只得由他去了。
然而楚隨玉並未出宮,而是在半路拐去了乾和宮儀元殿。
李其仍舊守在屋簷下,一派盡忠職守的模樣。
見楚隨玉過來,他連忙起身,陪著笑容:「晉寧王,您這是做什麼?」
「今兒個除夕,母后又駕崩了,本王想進去看看皇兄。」楚隨玉面容上透出悲傷來。
李其笑容不達眼底,「勞王爺掛心,皇上一切都好。」
楚隨玉冷笑了聲:「怎麼,咱們來來去去這麼多回了,你這閹奴,還是不肯讓本王進去?!」
李其見他不再偽裝,甩了甩拂塵,淡淡道:「王爺想做什麼,咱家心知肚明。咱家在皇上年幼時就跟在了他身邊,將皇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王爺,咱家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皇上。」
「哼,若皇兄明年還是醒不過來,本王就會順理成章地登基。到時候,你以為你的狗命還保得住?!」楚隨玉面帶嘲諷。
李其笑了笑,並未接話。
楚隨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已經接近子時了。
京城中萬家燈火,無數炮竹已經燃放起來。
夜幕之上,煙花爭豔,城中家家戶戶團圓在一起,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一年之中,也只有這麼一天。
國師府衡蕪院,簷下並排擺著兩張大椅,沈妙言靠在君天瀾的肩膀上,同他一道看這盛世煙花,儼然是時光靜謐、歲月安好的模樣。
君天瀾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妙妙。」
「嗯?」
「以後的每一年除夕,都和我一同看煙花,好不好?」
沈妙言唇角勾起一道輕笑:「好。」
皇宮,儀元殿。
黑暗的帳幔中,沉睡了數月的男人,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