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過頭,君天瀾一隻大掌緊緊攬著她的腰,冷峻精緻的容顏看起來仍舊蒼白,因為熟睡的緣故,眉宇間少了些戾氣,多了幾分柔軟。
她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躡手躡腳下床穿衣。
因為怕吵醒他,所以她特地去了耳房梳洗。
等打扮好回到寢屋,見他還沒醒,於是又抬步離開房間,想著先去花廳用早膳。
用完膳正淨手時,拂衣領著李斯年進來了,恭敬道:「小姐,李老先生到了。」
沈妙言點點頭,拿帕子將手擦乾淨,抬手:「先生請坐。」
李斯年客客氣氣地坐下來,拂衣奉了茶,他伸手摸了摸茶盞,笑容敬畏:「小姐計謀過人,今兒一早,韓公子那邊傳來消息,事情已經成了。江尚書明面上雖不會公然站在咱們這邊,可他親口表示,他和朝堂中的心腹門生,都會支持咱們王爺。」
沈妙言紅潤晶瑩的唇角微微勾起,琥珀色瞳眸多了幾分光彩:「如此甚好。」
李斯年沒用茶,說是還有事情處理,便起身告辭。
沈妙言派拂衣送他去幕僚們辦事的書房,自個兒在花廳中坐了會兒,臉上的笑容愈發濃豔了些。
她很快回到寢屋,見君天瀾還未醒,便在窗邊的軟榻上落座,矮幾上擺著文房四寶,她提筆蘸墨,對著宣紙看了會兒,緩緩落筆:
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
十二個字躍然紙上,一手簪花小楷已初見秀雅。
她注視良久後,緩緩圈出了「吏部」,吏部尚書是王家家主王碩,王碩是顧家的親家,自是站在四哥這邊的。
抿了抿小嘴,她又圈出了「兵部」,兵部尚書謝和,謝陶與顧欽原婚事在即,再加上謝家與蕭家的關係破裂,謝家早已投靠四哥。
緊接著是「戶部」,戶部尚書是韓憫,而韓家自古以來便與顧家是世交,從韓棠之自幼跟在四哥身邊來看,韓家也絕不會背叛壽王府。
最後圈出的是「刑部」。
韓棠之這次拿下刑部,實在勞苦功高,應當請四哥好好表彰他一番。
她托腮,仔細想了想,喚了聲添香。
添香走進來,笑吟吟行了個禮:「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吩咐雲香樓的人,明晚置辦一桌最好的酒席,等下我寫幾張請帖,你拿著分別遣人送去韓府、顧府、倚梅館。」
雲香樓做的雖是情.場生意,但實際上也承辦酒席。
雖然一桌酒席收費高達數千金,可因為菜餚美酒皆為上品,所以還是有很多貴族選擇在雲香樓宴客。
而韓棠之此人看起來溫潤如玉好說話,但實際上脾氣擰巴得很,送金送銀送美人,在他看來平白是侮辱他,不如辦一桌酒宴,邀請三兩知己對月共飲,於他而言才算樂事。
她處理好了韓棠之的事兒,盯著剩下的禮部與工部,陷入沉思中,聽說這兩部似乎都表明了態度,堅決擁護宣王……
暗金帳幔後的男人早就醒了,一雙鳳眸靜靜盯著綠紗窗邊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件櫻花粉的立領對襟衫裙,領口綴著一枚白玉蜻蜓盤扣,玉手托腮,嫩生生的容顏,像是熙光裡綻放的梔子花。
繡著繁複蓮花的緞面裙襬逶迤至繡花鞋面,她又長高了些,每日吃那麼多食物身量卻依舊窈窕纖細,斜倚在矮幾上的模樣顯得腰肢盈盈。
那周身氣度,真不像是落魄公卿家族出身的小姐。
是了,她哪裡是什麼落魄公卿家的小姐,她分明是大魏的小郡主。
「沈嘉。」
他在床上喚了一聲。
沈妙言回過神,連忙走到床前,在面對他時,小臉上的凝重盡皆化為天真單純:「四哥,你好些沒有?我服侍你洗漱吧?」
說著,將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起來,去耳房拿來洗漱的水盆水杯等物。
君天瀾仍舊虛弱,在她的伺候下用浸了薄荷汁的水漱過口,沈妙言又從水盆中拎出毛巾,擰得半乾後幫他擦臉:「廚房的早膳都備下了,等會兒我叫拂衣送進來。」
說著,正要轉身去洗毛巾,君天瀾忽然握住她的手,面色鄭重:「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謝謝……」
謝謝你在我重傷在身時,苦苦支撐起國師府,壽王府。
謝謝你絞盡腦汁為我出謀劃策、爭權奪勢。
謝謝你無名無分卻依舊心甘情願待在我身邊,承受外人的指指點點。
我很清楚,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其他姑娘,能夠做到你這樣的程度……
我該拿什麼,回報你的深情呢?
這些話他都沒有說出口,可沈妙言望著他的目光,卻在剎那就能明白。
她在他跟前跪坐下去,仰頭望著他的臉,抬手輕輕為他將垂落在額前的長發捋到耳後,琥珀色瞳眸裡,是極致的溫柔:「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四哥一手遮天時,我便做你籠中的金絲雀,享受你為我遮風擋雨。四哥落魄失意時,我便化作從灰燼中重生的鳳凰,拼盡手段,也要護住四哥。」
柔嫩的小手覆在男人臉頰上,她直起上身,深情地吻上他的薄唇。
君天瀾低著頭,凝視眼前這張稚嫩的小臉,他親眼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看著她一點點變得懂事,一點點變得美麗奪目……
她是他的女孩兒,是他的親人,從最初到將來,始終都是。
沈妙言閉著雙眼,忽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臉上。
她睜開眼,男人鳳眸幽深,眼淚打濕了他的睫毛,那斜挑的眼尾染上緋紅,瑰麗,精緻,更有那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似是覺得狼狽,君天瀾一手扶著床架,一手抬袖擦淚,聲音含著淚腔:「抱歉……又讓你看笑話了。」
沈妙言鼻尖發酸,忍不住跟著哭起來。
她起身,輕輕抱住君天瀾,將下巴擱到他的肩窩:「無論前方是怎樣的路,刀山火海,暴雪荊棘,只要四哥不趕我走,我就陪著四哥……」
「四哥待我好,我也想,待四哥好……」
說到最後,小姑娘哭得厲害,話語顫抖,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