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見他們將那遺書傳來傳去,心中好奇,待薛遠看完,忍不住問道:「大長公主她,莫非早就察覺到自己會死,所以才會寫下這封遺書?」
薛遠捻著那張薄薄的紙,認真對上沈妙言的眼睛,卻是答非所問,「大長公主在遺書中提出,認沈姑娘做乾孫女兒,並將公主府留給你。」
「我?!」沈妙言驚訝。
可如今,即便心中有再多疑問,但君若欣已死,沒有誰能為她解答那些疑惑了。
薛遠將那張紙收好,望了眼君天瀾的面色,淡淡道:「大長公主遇刺時,只有沈姑娘在身邊。沒有查明真兇,沈姑娘恐怕逃脫不了干係,煩請沈姑娘跟本官前往天牢走一遭。」
「我明白。」沈妙言很配合。
大長公主待她不薄,她也想盡己所能提供幫助,早日稽查到凶手。
薛遠幫她戴上手銬,低聲道:「你放心,此案由我親自處理,不會叫你受委屈。」
這話不似辦案官員與嫌疑人說的,倒像是男人對女人的承諾。
君天瀾涼涼的目光掃過薛遠,沒說話。
君舒影慵懶地倚在靠椅上,盯著薛遠,笑得嘲諷。
沈妙言進天牢時,只見這牢房分明佈置得跟人家姑娘的繡房一模一樣,胭脂水粉、綾羅綢緞一應俱全,不像是來坐牢的,倒像是來享福的。
小吏屁顛顛地替她解下鐐銬,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小姐若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只管吩咐小的,小的鞍前馬後,當為小姐盡己所能!」
沈妙言沒搭理他,隨意打發他出去,自個兒在牢中轉悠了圈,卻聽見零零碎碎的腳步聲響起,過了會兒,竟有一些打扮齊整的侍女走進來,把對面牢房門打開,將裡面細細清洗佈置了一遍,裝飾得頗為富麗堂皇。
她倚在柵欄前,一邊吃果子,一邊挑眉,這是哪家的貴人要入住?
正好奇間,白衣勝雪的貴公子緩步而來,聲音清泠泠宛如碎玉敲冰:「小妙妙,咱倆可真是有緣。」
說著,嘆息一聲,徑直跨進對面的囚牢中。
沈妙言一口果肉噎在喉嚨裡,小臉漲得緋紅,「你做什麼了?!」
「失手打了大理寺少卿,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這可不就被關進來了?」君舒影慵懶地在床榻上躺了,單手撐著腦袋,笑眯眯盯著對面的姑娘。
沈妙言給了他一個白眼,拉上裝在柵欄前的帷簾,隔絕開那廝的視線。
君舒影也不惱,隨手拈起旁邊果盤裡的一顆馬奶葡萄扔進嘴裡,細長嫵媚的丹鳳眼多了幾許思量,就算薛遠沒本事稽查到凶手,有君天瀾在,小妙妙清白出獄絕不是難事。
而且看小妙妙的態度,皇姑奶奶應當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她的身世,就薨了。
他和君天瀾商量過,若小妙妙不知道,他倆就先繼續瞞著,這場奪嫡無論誰勝誰負,小妙妙留在大周,總歸不會受到傷害。
魏國形勢未明,皇族之人又很凶殘,小妙妙無人護著,保不定要受多大的委屈。
然而,如今皇姑奶奶認了小妙妙做乾孫女兒,那她就是他的干表妹,瞧這關係弄得……
他不悅地蹙了蹙眉,隨手拉過絲帕蒙在眼睛上。
天牢這邊安安靜靜,公主府卻是一派人仰馬翻。
君天瀾向君烈請旨,插手這樁案子,君烈毫不猶豫就將這爛攤子丟給他,命薛遠從旁輔助。
君若欣已經入葬皇陵,公主府被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搜到任何線索。
君天瀾背著雙手站在寢屋中,盯著窗櫺外的庭院,聲音低沉:「孤今年二月才歸來,對鎬京城裡的局勢,還不十分熟悉。姑姑伺候皇姑奶奶時間最長,可知道皇姑奶奶有何仇家?」
玉鳴雙眼紅腫地坐在他背後的繡墩上,一邊拿帕子抹眼淚,一邊哽咽道:「回太子話,奴婢自幼服侍在公主身邊,公主為人謙和,與誰都有些交情,哪裡有什麼仇家?」
「你再仔細想想。」
玉鳴擦去眼淚,認真回想了半刻鐘,正要說確實沒有,卻忽然凝眸,細聲道:「若非要說仇家,也就二十四年前五王之亂時,與那四位王爺結下的仇了。當初五位王爺爭奪帝位,公主扶持當今皇上登基,直接將那四位得罪了個遍。」
她說著,又無奈地搖搖頭,「不過那四位王爺如今早已化作塵土,總不至於再活過來跟公主作對吧?」
君天瀾聽著,眸光微凝。
世上之事,從無絕對。
想起什麼,他轉了轉墨玉扳指,淡淡道:「孤知道了,勞煩姑姑說這些,請回吧。」
玉鳴睜著紅腫的眼睛,試探道:「那沈小姐……」
她本想隨著公主一道離開人世,可既然公主認了沈小姐做乾孫女兒,那沈小姐就是這公主府新的小主子,她自然要好好活著,侍奉小主子。
「她不會有事。」君天瀾沉聲,想起那小丫頭成了他的干表妹,就是一陣頭疼。
夜色降臨,太子府。
身著白衣的年輕公子,趿拉著一雙木屐,出現在東流院書房,朝書案後的男人拱手,「太子。」
「你來了。」君天瀾擱下手中筆,抬眸,「那件事,查得如何?」
韓棠之正色:「臣帶著人手,清查了慕情館與十八層寶塔下面的所有密道,密道實在複雜,完全構建成了迷宮,又遍佈奇門八卦陷阱,咱們的人死傷數十,也仍然無法找到殿下想要的那條運輸財寶的密道。」
燈火搖曳,君天瀾的臉在光影中明明滅滅。
暗紅色的瞳眸中,掠過一重重思量,半晌後,他淡淡道:「秘密派人去皇陵,查五王之亂後,孤那四位皇叔的陵寢。大約,會有所發現。」
韓棠之抬起眼簾,見他薄唇正輕慢地勾起,不由暗暗心驚,「殿下懷疑……」
「不錯。」君天瀾緩緩轉動墨玉扳指,「當初清平街暴亂,孤本就懷疑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唆使百姓暴動。慕情館財寶消失之事,也處處透著蹊蹺。再加上皇姑奶奶被人行刺,若說孤的某個好皇叔未曾死絕,從地獄歸來復仇,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