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芽決定,裝一部固定電話,當然這個年代裝固定電話,價格貴到讓人吐血,三千塊錢,電話機還要加收三百塊,滿打滿算居然要三千三。
她沒想到電話這麽貴,可村小賣部也不裝電話,村長那只有個內線,好在這兩個月賺得多,加上霍啟東說,電話是為了做生意,算在投資裡,她才咬咬牙跺腳裝一個。
張春花家裝電話的事,又跟一陣風似的傳遍整個村,隻用一根線接在座機電話上,拿起來就能打電話,眾人看著田小芽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說聲音清楚。
“春花,你家有電話,以後怕是要麻煩你借用一下。”
張春花笑笑,這婆娘是村子頂愛佔便宜的,“行,這有啥不行,鄉裡鄉親的。不過打電話得給電話費,我不能給你借電話還要倒貼花費吧,那全村這麽多人我也貼不起,就按城裡標準,三毛一分鍾就行。”
眾人點頭,此話在理,看電視也就算了,張春花自家也要看,就是喝點熱水,費點山上撿的柴火,可打電話是要花錢的,那裝電話的人還說一個月十五塊的座機費,這東西擺著不用就要花十五塊。
“春花,小芽真出息,電視買了電話裝了,你就等著享福吧。”
“這孩子孝心,賺那麽點錢全花了,到現在外面還欠著債呢。”
眾人說著笑著,可不少人眼底全是嫉妒,田小芽看得出,自家日子太好了,已經讓這些人嫉妒了,現在還沒放開商品房買賣,等以後有機會她就讓爹媽住城裡去。
因為田小芽裝了電話,接到電話的田愛華也回來了,騎著新買的自行車,一到家自行車就被田愛民騎出去瞎晃。
晚上吃了個團圓飯,全家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田愛華卻不做聲。
“四哥,怎麽了?有啥為難事?”
田小芽發現平常最愛說廠裡八卦的四哥,今天回來格外沉默,這是怎麽回事?
“沒啥?單位的事。”
“單位的事能讓你這樣發愁,到底怎麽了,你說說看?”
田愛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最近壓在心裡的事告訴家人,原來罐頭廠的份額被上級部門縮減了一半,聽說以後還要盈虧自負,現在全廠職工都在發愁今年的日子怎過。
偏偏廠子是老國企,五四年建廠到現在快四十年了,本來效益一般,就是靠上級給的指標生存,如果指標減半,那大家工資都沒法全額發放,廠裡還養著幾千名退休老職工,現在廠裡紛紛傳說要輪崗減人。
張春花滿臉擔憂,小兒子的戶口早些年轉到縣城,為了吃商品糧只能農轉非,輪崗還不怕,不乾活的時候就在家待著,可如果減人?
“國企怎減人,那可是國家的廠,你們都是當家做主的工人老大哥,當初不說這是鐵飯碗嗎?”
田小芽卻從裡面嗅到一絲不一樣,減人?現在九零年,九十年代初開始實施下崗分流政策,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達到高峰,這是個讓人痛苦且動蕩的時代。
很多國企紛紛破產職工下崗,大批失業工人湧向社會,而一個工人背後是一個家庭,是幾口人的生活,這麽多人討生活,但社會一下子又拿不出這麽多崗位,很多人的日子過的很艱苦甚至很慘。
田小芽想起自己當年的一份專欄資料,到現在都不敢面對這份歷史的傷痛,現在傷痛這麽快就要來了嗎?
“不可能的,老四你想多了,你們那是鐵飯碗,砸都砸不碎,你們都是吃皇糧的人,我就沒聽過國企還能把職工開除的。”
田志泉覺得兒子想太多了,張有福也安慰田志泉,這怎可能,頂多就是每個人少發點工資。
看到家裡長輩都這麽說,田愛華寬心不少,加上姆媽說不乾活的時候就回來種地,他覺得也挺好,反正有口飯吃。
只有田小芽眸色沉沉,搜了搜前身的記憶,但是關於四哥下崗這塊很模糊,女主那些年注意力全在霍啟東身上,直到霍啟東突然消失不見。
然後眾人說起小娃們,最大的娃娃田新海今年秋天就要上學了,張春花告訴孫子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當大學生。
娃娃哪懂啥是大學生,可志氣一點不小,昂著頭說自己一定會跟小姑一樣,好好學習賺了錢孝順爹媽孝順爺爺奶奶還有福爺爺。
田小芽覺得村小學不太行,教室破破爛爛,玻璃都缺角透風,桌子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式木頭桌,硬件條件不好也就罷了,老師也不行,那認得些字就能當老師,有時候自己還寫錯字,更別提啥教學能力了,每天就是讓娃死記硬背大聲讀書。
九十年代教育已經漸漸變得重要,大一些的學校,代表著更好的老師,更多眼界,更多資源。
“大哥,現在電腦都出來了,讀書很重要,要給大海找個好學校才行。”
田愛國笑道:“小妹你不就是村裡鎮上念的書,我看你挺好,啥好學校不好學校,重要的是孩子自己,他肯讀書那才行。”
“大哥, 讀書首先是孩子自己要愛讀書,但是環境也重要,我就說初中開始學英文,我那時候的英文課沒有老師教,最後到了初三來了個政治老師,也不會英文,就天天給我們放磁帶聽,最後全班考的一塌糊塗,要是放在縣城,別的不說,來個會講英語課的老師,這肯定有吧。
苦啥不能苦孩子,窮啥不能窮教育,四哥不是在縣城戶口嗎,用四哥的戶口給新海報個名,在縣城讀書。”
“那……那也不能天天往縣城跑啊?”
這倒是個問題,田小芽想了想突然笑道:“你們在縣城租個房子,就住在縣城陪讀,等寒暑假再帶著新海回來。”
“租房子?在外面吃穿住那得花多少錢啊,不行不行,就在村裡讀,讀不好就種地,也沒啥。”
楊娟一聽住縣城嚇了一跳,在外面花錢租房子,吃穿住全要花錢,她手頭那點錢可經不住造。
田小芽知道大嫂肯定會算錢,但她更希望小侄子能接受好教育,只有接受好的教育,才能有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