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布蘭多皺著眉在薄薄的一層黏稠的血液中前進,每一次抬起腳,長靴都能拉起長長的血絲,令人作嘔。
而更令人不快的是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屋子裡鋪滿了一屋的屍體,在前幾處儀式場所他們還能救下不少市民,但在這裡就只剩下了無生機的屍體了。
「嘔——」
那個叫做阿爾卡的年輕人在一旁撐著祭壇乾嘔,不過他實在是吐不出什麼東西來,要吐的東西在之前也早就吐乾淨了。
夏爾從遠處飄了回來,他懸浮在離地大約一尺多的高度上,把魔法浪費在這樣的地方實屬無奈,否則就和布蘭多一樣根本走不快。
「沒一個還能喘氣的,這些人簡直就是職業殺手,真是活見鬼,就算是屠夫下刀之前都還知道要向瑪莎大人禱告一下。」他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心中對這些邪教徒算是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梅蒂莎在一旁補充道:「我檢查過他們的傷口,很多人在中刀後第一時間並未死去,應當是這個儀式抽取了他們的血液。」
布蘭多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這個表面平靜得像是鏡面一樣的血池,這東西並不是一個池子,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滴直徑有十米長的血液,表面的張力將其維持在三四十釐米的高度。
血液本身是不會有這樣的張力的。他剛靠近,眼中湧動的魔力匯流便凝聚起來,表面平靜的血池毫無徵兆地噴湧而起,一頭扭曲的怪物從中一躍而起,尖叫著帶著滿身黏稠的血絲向布蘭多撲了過來。
布蘭多後退一步。手中的炎之刃向上一挑,無數被固定在虛空中形成劍形的金屬碎片毫無阻礙地刺入了那怪物的胸膛,就好像插入牛油中的熱刀一樣,劍刃兩邊的血肉彷彿遇上了幾千度高溫,冒著火苗、翻滾著血泡子融化了,順著裂開的傷口化為膿血流了下來。
那怪物霎時間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聲,不過布蘭多左手一揚。一道無形的波紋橫掃過去。刺耳的叫聲頓時戛然而止。
貴族們遠遠站在屋子外面,但老宰相尼德文和他的長子卻跟了進來,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他們看到那可怕的怪物的腦袋扭曲了一下,然後就那麼消失了,彷彿被扭曲的空間吞噬了一樣,失去了腦袋的軀體抽搐了一下,一道血箭衝天而起。卻半點都沾染不到布蘭多身上,還沒能靠近這位年輕的領主身邊數尺的地方,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推開了。
「噗通。」
那怪物的屍體又重新跌回了血池之中。
布蘭多看了那血池一眼,身體左側的空間忽然打開一線裂隙,他伸出手,一瓶高標號的聖水便從次元洞中飛了出來,落在他手上。
小尼德文才剛剛認出那是什麼東西,就看他打開瓶塞,倒過瓶子,咕咚咕咚把一整瓶的聖水都傾倒在了血池之中。
「別……」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面露心痛之色。剛想說這太浪費了,卻看到注入了聖水的血池忽然翻騰起來,彷彿活物一般,竟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然後從血水下面冒出數不清的氣泡,一團團代表高溫的紅霧升騰而起。
這樣劇烈的反應震得所有的貴族都說不出話來,小尼德文也是一樣。尖叫聲持續了近一刻鐘,才緩緩平息下來,等屋子裡濃郁的紅霧散去之後,眾人才驚訝地發現血池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變得空無一物,地面上只有一團暗黑色乾涸的血塊,而在血痂的中央,只散落著幾枚散發著妖異光芒的血色結晶狀物體。
布蘭多將手一招,那些東西就憑空飛起落到他手上。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小尼德文這才反應過來,臉色有些發白地開口問道。
布蘭多卻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先前那怪物應當是神使,身上散發著濃郁的頂級神血的氣息,應當是狂熱之龍阿爾弗斯的神血,他在遊戲之中也沒見過這種神血感染下的神使,不過玩家自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手段。
這頭神使才是初生階段,實力就不下於他曾經在夏布利遇到的那頭成年體的大地神使,他心中忍不住疑惑,這些黑火教徒是從哪裡找來這玩意兒的。
在過去遊戲之中,最常見的是四元素系的神血神使,然後就是暗神和雷神之血的神使,當然,這要將魔樹芬利多斯的徒子徒孫們排除在外,黃金魔樹在遊戲中簡直都快成了新人殺手了。
他回過頭向不遠處的年輕人問道:「阿爾卡,你知道秘會教徒在召喚什麼麼?」
阿爾卡面色發青,他看到那團乾涸的血痂胃部又是一陣翻騰,不過好在能吐的早就吐了個乾淨,這會兒只感到搜腸刮肚般的難受,吐了一些黃疸水之後,才眼冒金星地答道:「回大人,秘會教徒們宣稱他們將召喚大天使愛若瑪來終結帝國的統治……」
「簡直無稽,」小尼德文打斷他道:「你看看這個,只有愚夫愚婦才會相信他們的鬼話。」
「他們應該是在召喚邪神弗德里奇。」
老尼德文忽然開口道。
「邪神弗德里奇?」
沃恩德邪神沒有一千也八百,而且並非是一種神血就對應一個邪神,神民實驗失敗的產物有很多,玩家也不一定認得完。
老宰相默默點了點頭:「這和魯施塔的來歷有關,在黃昏之戰中,持聖劍的天使愛若瑪在此地斬殺邪神弗德里奇,後來炎之王吉爾特在這片遺蹟上找回了大天使之盾。並以此建立了魯施塔,所以此地非但是愛若瑪的犧牲之地,也是邪神弗德里奇隕落之所。」
布蘭多明白了過來。「這麼說來他們是假借愛若瑪之名意圖復活這位邪神,這位邪神它有多強大?」
就和邪神的種類繁多一樣,邪神的實力也往往參差不齊。強大的邪神諸如雷神之血鑄就的邪神梭馬利、蓋亞之血鑄就的魔樹芬利多斯,傳說中皆有接近神的實力——雖然並非七龍、元素主這樣的上位神,但也接近了巨人之神米洛斯這樣的半神。
米洛斯擁有什麼樣的實力,布蘭多再清楚不過,當初在死霜森林一個殘存的半神意志,就差點滅世,完全體的米洛斯是什麼樣的水準,可想而知。
而邪神中較為弱小的。就不太好說了,就像是邪神弗德里奇這樣的,竟然能被一位聖位天使給砍死,持聖劍的愛若瑪雖然是炎之聖殿的聖位,但實力也不會超過白銀之軀。
當然,這是真正的白銀之軀,和當年玩家們用戰爭石板偽造的白銀之軀那可是兩碼事。
老宰相尼德文不知道布蘭多腦子裡面已經把邪神弗德里奇劃分在了「弱者」這個階層中。但原住民對於力量的認識顯然和遊戲後期眼界大開的玩家不太一樣。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不管怎麼說,至少跨過了聖賢這一步,這已經不是你我可以認知的了,若是他們真的能將完全體的弗德里奇復活,帝國恐怕會遭受空前的劫難。」
布蘭多正在心想,聖賢之上又有什麼不可認知的?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從老宰相的角度出發,這麼說似乎也的確沒錯。
跨過聖賢,那是什麼概念?
驕傲的白銀之民,浮雲之上主宰一切的巫師之國,上千年來十數眾巫師首領之中,也只有威廉和所羅門謠傳跨過了這條人神之線。但事實上呢,威廉是被證明這個時代也只有聖賢領域巔峰的實力,而且大魔潮的到來對於下層的影響更大,對於上層的影響微乎其微,所以直到星火之年之後。威廉仍舊沒能跨過這條人神之線。
倒是所羅門,確實是擁有白銀軀體的實力,法師之神,倒並非謠傳,否則也不可能主宰銀色聯盟上千年。
而看起來更為強大的巨龍,跨過這條人神之線的數千年來也只有兩頭,涐溫洛絲與泰奧斯克拉茲,前者被稱之為幾近成神的涐溫洛絲,被視作下一代龍神的繼承者,她的黃金之軀一旦突破到存在性之力,那麼就是沃恩德自神離開之後的第一位新神。
而後者是巨龍與人類共同的英雄,天空之龍泰奧斯克拉茲,這個頭銜說明了一切,它的黃金之軀比涐溫洛絲稍弱,但也是半神水準。
這兩頭龍,就是整個巨龍一族唯一剩下的兩位半神龍族。
所以一旦跨過聖賢,那就是聖域之後,無論是青銅還是黃金之軀,都是聖位水準,只是區別於是一般聖位威能,還是半神之力而已。
邪神之所以被稱之為神,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於凡人來說,哪怕是老尼德文這樣站在凡人權勢巔峰的人,也不得不仰望神的領域。
因此對於這位老人來說,擁有這樣的認知倒也並不為奇。
不過對於布蘭多來說,後石板戰爭時代,玩家普遍進入了青銅的軀體前期,這是黑鐵之民可以到達的極致,其力量大概等同於較弱的神僕,不過玩家——或者說遊戲版本另闢蹊徑,用戰爭石板模擬上位法則力量,讓玩家可以開化白銀之軀,這個白銀之軀與真正的白銀聖位還有一定差距,不過也能夠到青銅軀體中期的水準,而且能夠擁有一些青銅軀體階段沒有的能力。
比如布蘭多的免疫一切黑暗力量與負面侵蝕,這就是青銅之軀所不具備的。
擁有了這樣經歷的玩家,也不止一次殺死真正的半神,比如與埃希斯的戰爭,所以對於所謂的半神也就不再有多大的恐懼,更不用說一個區區邪神弗德里奇。
但布蘭多心中也清楚,若黑火教徒真在這個時代把邪神弗德里奇復活的話,那還真是一個大麻煩。
好在這裡是帝國。
「我們一路上破壞了不少儀式場所,想必能夠打亂這些秘會教徒的佈置,」布蘭多想了想答道:「不過看得出來這樣的場所此刻在整個魯施塔星羅棋布,我們不可能騰得出手去一一拔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我和牧樹人的賬有的是時間去算,眼下我們的主要目標還是前往白薔薇園。」
老尼德文點了點頭,他心中十分清楚布蘭多攻擊邪教徒只是為了報復,他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去幫白銀女王解決眼下的麻煩,經過短時間的相處,他也差不多瞭解了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的脾性。
對此他並無什麼反對意見。
老宰相在帝國暴風雨的中心屹立不倒,正是因為懂得什麼時候該強硬堅持己見,而什麼時候又該妥協退讓。
「那些秘會教徒能召喚邪神,帝國為何不召喚大天使愛若瑪來對付他們?」這個時候一旁的阿爾卡忽然開口問道。
「哪有那麼簡單,」小尼德文搖了搖頭:「邪教徒選擇用獻祭的方式來復活弗德里奇,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大陸上有哪一個國家的皇室敢這麼幹?何況就算是用別的方式,也需要聖者遺物,不知道牧樹人從那裡找到的邪神弗德里奇的遺骸——」
「聖者遺物?」年輕人雖然與一般人比頭腦出眾一些,但見識畢竟有限,他有些不解地反問道:「愛若瑪大人的盾呢,那面天使之盾不是立在勝利廣場之上麼?而且我聽人說,天使大人的聖骸一直在帝都下面守護著帝國——」
「那盾雖然是炎之王大人找回來的,但其實不過是象徵性的東西罷了,」現任宰相搖了搖頭:「對於愛若瑪大人來說,它最重要的武器是它的劍,所以它才會被稱之為持聖劍的天使——至於聖骸,其實不過是一節殘缺不全的指骨罷了,更加用不上。」
「大天使愛若瑪,」布蘭多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問道:「大天使愛若瑪,是那個持聖劍的聖位天使,金炎天使愛若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