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們不會真正的消亡,它們只是失去了力量沉睡於深空之中而已,而傳說黃昏之龍在上個時代在秩序世界內種下了一粒種子,神民們將計就計,想用那個牢籠來封印她,本來那粒種子應當被消滅的,但據說她並沒有死,她一直沉睡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黃昏之龍找到了她的話……如果黃昏之龍找到了她的話……」
「會怎麼樣?」布蘭多心中一跳,這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黃昏之龍會發現我們世界真正的秘密,到那一刻,死亡與絕望將主宰一切,我們再無路可逃,萬事萬物,瑪莎與眾神的命運,都將為它的張開的羽翼所遮蔽——」
「我們世界的秘密?」布蘭多直皺眉,怎麼又是這個,他開口問道:「我們世界的秘密,那究竟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人,那只是一個傳說,但那個傳說是真的,你看,它已經實現了……」
布蘭多忽然意識到這個女孩的情況有點不對,他回頭瞥了一眼,發現安德莉亞竟然雙目一片漆黑,彷彿瞳孔與眼白都被什麼東西所吞噬了一樣,他嚇了一跳,趕忙反身抓住對方的肩膀,使勁搖了搖:
「醒醒!」
安德莉亞猛然一怔,眼中的黑暗迅速褪去,她怔怔地看了布蘭多一眼,忽然雙腳一軟,竟然下意識地跪了下去。
布蘭多趕忙扶住她,喊道:「你怎麼了,安德莉亞小姐?」
「我……我沒事……」安德莉亞臉色蒼白,終於回過神來。她抓住布蘭多結實有力的臂膀,站穩了腳步:「對不起,大人,我心神為黑暗所奪了。」
「別失去希望,事情還遠沒到那一步。」
「我明白。」
布蘭多這才鬆開她的手,回過頭,緩緩作了一個虛空拔劍的動作。一束金色的火焰從他手心中逆流而上,形成一把遍佈裂紋的長劍。
聖劍奧德菲斯。七把聖劍之中抗爭性最強的聖劍,同時金炎之道的寓意之中擁有淨化與純潔的含義,最是適合用來對付神之夢魘中的邪惡與扭曲不過,邪神之子與之系出同源,自然也在聖劍的克制範圍之下。
而另一把更適合對付邪神之子的聖劍是光之聖劍彌索爾,原因不言自明,不過布蘭多此刻並未擁有後者。
從三人對話到布蘭多拔劍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那些扭曲的怪物已經歪歪扭扭地走到了近前,它們口中的尖叫聲在此一刻忽然化為了恐怖的尖叫,然後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那影子的爪牙還未伸到眼前,布蘭多便已經感到了一股枯萎凋零的氣息撲面而至,那正是亡月女神克萊絲的所掌管的法則與秩序,與海拉所掌管的死者之國不同。克萊絲庇護的乃是亡者,她是亡靈們的女神,是行於大地之上的苦難與絕望。而非是萬物之死。
因此與其說她是死者之神,不如說她是掌管永恆國度大門的主人,但她的永恆並非真的時光靜滯不前,而是永亡的安息。
但邪神之子身上克萊絲的法則氣息更加混亂與絕望,彷彿是吞噬萬物之後,世界只剩下一片空寂的永恆。這樣的力量掃在布蘭多的法則之線上,不禁讓他生生打了一個冷戰。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親眼看到了那個終末之後的世界,沃恩德消亡之後,萬物沉寂,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灰濛蒙的塵埃,既無空間,也無時間,眾神的屍骸,懸浮於這片灰燼的海洋之中,所有的生命都徹底寂靜下來,只剩下灰濛蒙的雪花從天而降,雲層之上閃爍著紫色的閃電。
但那是混沌之海上狂暴的魔力。
布蘭多心中一陣悸動,他竟然忽然有些瞭解了白銀女王當初的感受,與其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中,還不如讓這個世界在最後的時刻瘋狂一把。
不在沉默之中爆發,便在沉默之中滅亡。
但在最後一刻,他清醒了過來,好在對他施加影響的並非是亡月女神克萊絲本人,而是她羸弱的後裔而已,布蘭多出了一頭冷汗,爆喝一聲道:「給我滾開!」
眼前幻象盡去,只剩下那個向他揮出爪子的邪神之子,這東西其實也並沒有多強,它的實力最多只有真理之側巔峰水平,但布蘭多看出這些扭曲的玩意兒還沒有達到完全成熟的地步,它們彷彿剛剛從虛空的夾縫之中逃離出來,還不太熟悉這個魔力貧薄的世界,一旦它們成長起來,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這些東西與魯施塔那些垃圾可不可同日而語。
他想也不想,一劍向前,刺入這頭影子的心臟部位,那怪物好像是真人一般雙手捧心,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體向後便倒,倒在地上時如同化作一張薄薄的紙頁,頃刻之間便冰雪消融。
布蘭多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忍不住有些發寒,邪神之子之所以恐怖,就是因為它們本身便是由這個世界扭曲的法則所生,因此完全迥異於沃恩德世界生靈應有的形態,或者換一個說法在《琥珀之劍》中,它們便是秉承了美工人員的惡趣味而生,怎麼噁心怎麼來。
這麼一想,他心中對於那些該死的美工的詛咒佔了上風,便沒那麼難受,回頭一看,菲利普主祭也已經幹掉了一個對手,第三個結束戰鬥的是安德莉亞,她雖然先前表現有些失常,但畢竟是戰鬥民族出身的少女,對付起黃昏族裔來得心應手。
只有房奇和柳先生遇到了一點麻煩,布蘭多一一出手幫他們解決了對手,只留下凰火一個人,柳先生見狀想要上去幫忙,但布蘭多攔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
柳先生心領神會,他有些擔憂地看了玉鳳一族的皇女一眼,最後還是沒有出手。
布蘭多倒不是很擔心,克萊絲的後裔與凰火的實力相差無幾,但它們的力量性質十分特殊,一般人很難對付,這樣的對手可不好找,再適合給凰火作為對手不過。
尤其是當這些怪物還不成熟的時候,它們的威脅性也相應大減,等再晚上一陣子,凰火可就不是它們的對手了。
天井內很快便只剩下這一頭邪神之子,布蘭多讓眾人退開,給凰火留出足夠的戰鬥空間,然後他才回過頭,手持聖劍,一字一頓地向一旁的菲利普主祭詢問道:
「眼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主祭大人,邪神要在這座城市降臨嗎?」
與先前不同,此刻布蘭多的聲音中蘊含著不言而喻的怒火,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在對付克萊絲之前,他不會介意先殺一個亡月聖殿的主祭。
他很清楚,若亡月女神在這座城市降臨,那麼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在劫難逃。他自己或許還好,但梅蒂莎、希帕米拉還有白霧女士卻難以倖免,更不用說凰火和柳先生一行人。
想到這一點,他心中難免深深地認為,這又是瑪達拉女王的另一個陰謀算計。
但菲利普主祭卻頭也不回,平靜地答道:「沒那麼糟糕,伯爵先生,你先前看到的那一幕,正是我們在想辦法封印住女神大人,但時間不多,女王陛下自會向你解釋這一切。」
「你們還能封印你們的女神,傳說中瑪莎的分身?」布蘭多無不譏諷地問道。
「克萊絲並非是瑪莎大人的分身,那只是以訛傳訛而已,伯爵先生,亡靈們信仰瑪莎只是因為我們和你們一樣,都是秩序的子民而已。」
「我們和你們這些冷血無情的傢伙可不一樣,」布蘭多答道:「你們從一開始就謀劃好了這一切?」
「謀劃?這對我們來說有任何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讓我相信,這一切是偶然發生的?」
「那也不盡然。」
煙塵之中,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忽然回答道。
布蘭多皺了皺眉頭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從煙塵後走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那正是瑪達拉女王,但後者孤身一人,好像還受了傷,她一隻手按住胸口的位置,一隻手扶著牆壁,一瘸一拐地來到眾人面前。
而等後完全從煙塵之中顯露出身形,布蘭多不禁愣了愣。
瑪達拉女王原本穿著一條黑色的長裙,但這條裙子如今已經破爛不堪,一邊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好像是旗袍一樣,露出雪白的大腿來,但布蘭多卻沒什麼心思欣賞這一幕豔景,因為這位女王陛下此刻滿臉是血,面容猙獰可怖,一隻眼睛緊閉著,血液不住地從那裡流注而下,沿著她的脖子,胸口與手臂流下,讓浸透的長裙緊緊地貼著她的身子。
布蘭多不由得挑了挑眉。
「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克萊絲女神交了一記手。」女王陛下聲音沙啞地開口道,言語之間卻毫不避諱。
「你和女神交了一次手?」布蘭多不可置信地問道。
「只有一擊而已。」
「一擊也不可能,恕我直言,就算是我,也沒把握接住神祇一擊,陛下,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不,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女王陛下卻冷冷地回答道:「克萊絲想要降臨,被我用獻祭法術擋了回去。」
「獻祭法術。」
布蘭多倒吸一口冷氣,他忽然想起了在亡月聖殿大廳之中那些信徒和高階神官,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位,算是真正認識了亡靈的冷漠與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