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向我們示好。」馬卡羅簡練地答道。
「有點意思。」紫羅蘭伯爵笑了笑,那個年輕人雖然行事衝動,卻不莽撞,的確很有意思;而對方在這個巧妙的時機送來這封信,在他看來真正是妙到了極點。
這顯然並非巧合。
巴力抬起頭看了一旁的馬卡羅一眼,心想這頭老狐狸一定也看到了這一點。不過對方究竟想要什麼呢?
如果想要實際的支持——單憑一紙連投名狀都算不上的信箋,未免有些太過天真。能寄出這樣一封信的人,想必不會如此幼稚。
但如果僅僅要的是王黨與公主勢力的一個承諾,那麼他又準備怎麼化解之後的實際危機呢?
空口白牙可沒辦法抵擋千軍萬馬——
紫羅蘭伯爵忽然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這個年輕人此舉有若在走鋼絲,危險而又刺激人心。但更讓他感到有意思的是——他還是第一次看不穿一件事的結果。
有意思。
「無非是想讓我們為他遮風擋雨罷了,」利伍茲皺了皺眉:「那有那麼好的事,公主殿下,如果我們答應了他,可是會大大地得罪讓德內爾伯爵。」
格里菲因公主皺了皺眉,讓德內爾伯爵這個名字對她來說並不是一個可靠的盟友,更像是一把懸在背後的刀子。
可這老傢伙畢竟還沒表明態度,正如她的老師所說如果自己反而把他逼到王長子一方,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
「哼,一頭老狐狸。」半精靈少女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額頭。
「我想那個年輕人不會不知道這點,」馬卡羅想了一下,插口道:「他與讓德內爾伯爵在我們心中孰輕孰重——他不會不瞭解。」
「馬卡羅卿,你的意思是——」格里菲因公主略一沉吟,銀色的眸子微微一亮。她看著書桌上那封信。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寄這封信來?」馬卡羅反問:「我想不會是用來嘲諷我們諸位的智力的罷——」
這句俏皮的話讓一旁的紫羅蘭伯爵微微一笑。
格里菲因公主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
只有利伍茲輕輕哼了一聲。
「正是如此,所謂遮風擋雨也有兩層意思,」巴力伯爵很贊同馬卡羅的觀點,「我想這個年輕人向我們示好,卻並不是要投靠我們,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他想幹什麼?」利伍茲大師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挑,有些不解。他雖然是埃魯因首席宮廷魔術師,但畢生精力都投入在學習更高深的魔法技巧上,對于貴族之間的爭鬥還是欠缺瞭解。
「他想幹什麼,他不是已經寫得很明確了麼?」這位紫羅蘭伯爵微微一笑。
利伍茲大師雖然不善于揣摩人心,但能在巫師之路上走到這一步畢竟是智慧過人之輩,稍一提醒就省悟過來:「你們是說,他希望我們承認他的這些話?」
他皺了皺眉,雖然對那個年輕人他沒什麼好印象,可不得不說如果這樣就可以獲得對方的善意,那麼這個投資還是很划算的。
老人明白自己的身份——他首先是埃魯因的宮廷法師,眼前這位半精靈公主的導師,然後才是巫師利伍茲,個人的好惡必須放在這個團體的利益之後。
「不必承認,默認就可以了。」馬卡羅是所有人中把布蘭多的意圖看得最清楚的:「這個年輕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針對讓德內爾伯爵,但他要避免引得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但他這個行為,已經是在向所有貴族發起挑戰了,還從沒有一個人敢強佔一個合法的貴族的領地的,這個先例——」老人有些擔憂地搖搖頭。
「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強佔嘛。」巴力伯爵搖搖頭,有些好笑地說。
馬卡羅看了他一眼,心中奇怪這位一向沒什麼偏好的紫羅蘭伯爵為什麼會偏向那個年輕人。不過他還是答道:「那要看其他人怎麼理解,最重要的是我們怎麼理解,有時候一個藉口和**裸的撕破臉皮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馬卡羅答道:「他信上說,記錄信息的魔石,公主殿下看過了麼?」
「看過了。」格里菲因點點頭:「的確有瑪達拉的軍隊,還不止一點半點,」半精靈少女輕輕哼了一聲:「讓德內爾伯爵與瑪達拉之間的齷齪我不想多做過問,不過——」
她沒有說完下文,不過話裡不滿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準備很充分。」巴力伯爵說的是布蘭多,他越來越欣賞那個年輕人了。
「那麼接下來看看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馬卡羅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們不可能放棄讓德內爾伯爵,那個年輕人很清楚這一點。但有一點讓我很吃驚。」
所有人都看著他,等待這位狡狐的下文。
「他好像看出了我們與讓德內爾伯爵之間的關係,他的這一層意思是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棋子。」
「棋子?」利伍茲大師不解。
「厲害!」巴力伯爵眼睛卻亮了起來,連他都沒看出這一層意思:「這是逼迫讓德內爾伯爵的一步好棋!」
「是的,」馬卡羅點點頭,與這位紫羅蘭伯爵的驚喜不同——他卻有些心驚,先不說布蘭多是怎麼猜出關于他們王黨內部對于周邊勢力的看法,就是這份對于埃魯因大勢的遠見,就足以讓他不得不暗自提高警惕:「這個年輕人此刻向我們示好,讓德內爾伯爵不會不知道,貴族之間沒有秘密——」
「那麼,」他繼續說道:「你們認為那頭老狐狸會如何考慮?如果他這個時候投向安列克大公一邊,那麼他會面臨一個什麼樣的境況?」
「背腹受敵。」
紫羅蘭伯爵在一旁靜靜聽完這番話,忍不住認真地看著身邊這位兩鬢已經斑白,但風采卻不減當年的王黨過去的領軍人物,心中忍不住暗想:
也只有此人才能看得如此透徹,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可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麼?」格里菲因公主聽完馬卡羅的話,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自甘願成為我們的一枚棋子,如果讓德內爾伯爵倒向我們,我們隨時可能拋棄他,他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利伍茲大師一怔,聽馬卡羅這麼一說,他又覺得那個年輕人似乎也不是麼讓人厭惡,不過老人還是猶豫道:「那個年輕人好像對我們有些好感,他這麼做說不定未必不是願意投靠我們,再說現在這個時候也只有我們可以為他蓋下這件事——」
巴力伯爵看了這位老者一眼,心想學者就是學者,所以永遠成為不了政客。他接口:「這個年輕人要的很簡單,玩平衡遊戲而已。他是在站隊,並且認定讓德內爾不會投向我們一邊——」
「好一個賭徒。」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門外的騎士打開門,讓外面一個披著貂皮大衣的貴族走了進來。
那張熟悉的臉馬卡羅微微一怔——歐弗韋爾,他當年還在王黨內時,對方不過是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
但此刻那張原本年輕的臉上衝動與銳氣已經退去,氣質越發變得沉穩而銳利起來。
歐弗韋爾看了馬卡羅一眼,向公主微微躬身:「殿下,」然後又向馬卡羅問好:「馬卡羅大人。」
要說現在歐弗韋爾在王黨內的地位已經隱隱高于常年在野的馬卡羅,但對方這謙虛的姿態,卻讓馬卡羅大為受用。
他點了點頭,微笑道:「歐弗韋爾大人。」
「不必客氣,」狼爵士抬起頭,答道:「繼續之前的話題罷。我認為馬卡羅大人和巴力伯爵分析得不無道理,不過問到那個年輕人想要什麼,我有一句話要說——」
屋子裡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這位不速之客,尤其是格里菲因公主。因為在場所有人當中,只有她知道只有這位狼爵士最瞭解那個叫做布蘭多的年輕人。
毆弗韋爾環視一週,笑了一下:「有些人沒有成為棋子的價值,是庸者。有些人不自覺地成為他人的棋子,這是愚者。」
「但像是這個年輕人一樣主動成為我們的棋子的,這是棋手。」
「棋手?」
「是的,那怕只控制著一枚棋子,但那也稱得上是棋手了。只是在這盤棋局上,他已經和我們站在了一個高度上。」歐弗韋爾一停:「他是棋子,我們又何嘗不是,無非是擁有的資源更多一些而已。」
眾人默然。
「所以歐弗韋爾卿,你的意思是他也要參與到這場遊戲中來,」這下連這位半精靈少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這豈不是空手套白狼,這也太氣人了一些。」
「是啊,」狼爵士搖搖頭,與狡狐馬卡羅互相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無奈的是,我們還只有選擇接受,因為他的提議對我們來說是最有利的一種選擇。」
「狡猾的傢伙。」利伍茲大師搖搖頭,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參與到這個討論中來。他揉了揉額頭。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老人有些疲憊地問了一句。
「和稀泥就可以了。」狼爵士一錘定音:「剩下的——」
他微微一笑:「看那個小傢伙表演就是了。」
表演?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就連對布蘭多最信心十足的艾柯也忍不住在一旁擔憂起來。一方是什麼都沒有的年輕人,一方是老奸巨猾、勢力龐大的讓德內爾伯爵。
或許布蘭多背後有銀精靈,但銀精靈已經表明了不會插手埃魯因內部的紛爭。
那麼他的信心究竟是從何而來?
所有人當中,只有格里菲因公主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桌子上的另一份報告。那份報告上只寫著一句簡單的話:
托尼格爾,敏泰爵士慘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