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形同一輪彗星般撞向圓廳中央聖壇上空的光繭,頭頂上的馬維卡爾特之書光芒大盛,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金色的火焰中綻放出一道黑色的火苗。布蘭多微微吃驚,知道她已經完全解放了萬古邪物的力量,有些凝重地舉起劍。白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柄漆黑巨鐮,與大地之劍重重地撞在一起,火星四濺,一輪黑色的波紋以兩柄武器交擊處為中心擴散開來,它所過之處如同暴風過境,在堅實的地面上留下縱橫交錯的溝痕,墨德菲斯的黑色禮服第一時間被扯碎,碎片化作漫天蝴蝶飛舞,露出下面的黑色軟甲,安德麗格裙甲以下的蕾絲長裙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兩人臉上都被劃出細小血口,一頭長發猶如亂草般飛舞,希帕米拉舉起山川之權,弧形的大地護罩將她和白葭籠罩起來,護盾在黑色的衝擊波下每一條法則之線都散發著刺眼的光芒,彷彿隨時會崩碎,咔嚓一聲,地下圓廳周圍牆壁上出現了一條環形的裂紋。
布蘭多與白瞬間交劍四次,每一劍都令這地下大廳愈加崩碎一分,到第四劍一過,轟然一聲巨響,圓廳一角頃然崩塌,無數砂石隨之紛紛而落下。希帕米拉的護盾發出明亮的光芒,隨之砰然碎裂,彷彿無數飛散的水晶一般,一條細細的黑線從她左肩蔓延至右腰際,隨即綻射出醒目的血花,祭祀小姐慘叫一聲向後飛去,重重地落入白葭懷中。
「希帕米拉!」白葭面色一變,右手一樣丟出一枚祖母綠,寶石中金線閃耀,隨即撐裂了晶狀結構從中綻放開來,形成一面水晶護盾。古代龍語魔法威力強橫至極。因此根本不可能記錄在一般的捲軸之上,除了特殊的紙張之外,只能用穩固的晶狀結構來承載被約束的法則之線,一旦激發,法術便即刻成型。然而黑線橫掃而過,水晶護盾即被從中削成兩斷。學姐右手的袖子頃刻炸裂,一條血線出現在她白皙的手臂之上,她咬緊牙關悶哼一聲,趕忙抽回手護住懷中的祭祀小姐,但已是血流如注,溫潤晶瑩的液體像是溪流一樣淌到希帕米拉的面龐上。
「學姐,你帶她退回地窖中去!你們都走!」布蘭多隨即下達命令,他先前和白交手四次,每一劍都將後者的進攻完全封死。在劍術上佔盡上風,但後者的力量實在是可怕,他竟隱隱感覺拿不住劍,右手已經開始發麻。
白葭知道這種等級的戰鬥不是自己可以參與的,留在這裡也只能讓布蘭多束手束腳,她對布蘭多點了一下頭,果斷橫抱起已經昏迷過去的希帕米拉退出了大廳。
此刻白眼中的金焰已經完全被黑火所替代,她半個身體都浮上了一層黑色的花紋。一頭長發無風自動,彷彿焰火升騰。顯然已經完全被馬維卡爾特之書的力量所侵蝕。她本來就是極境強者,對於馬維卡爾特之書力量的掌控遠非安曼那種廢物可比,完全接納了這萬古邪物的力量之後,她的實際境界已經隱隱摸到了聖賢領域的邊緣。
但這種力量是有其代價的,布蘭多知道白的身體早就油盡燈枯,此刻完全是在燃燒靈魂來換取邪物之力。一旦靈魂燃盡,她就永遠失去自我意識,為馬維卡爾特之書所掌控變成類似於安曼那樣的瘋子。
布蘭多十分不理解,究竟暗神之血對這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竟然可以讓一個如此冷靜的人作出狀若瘋狂的行為?
然而白似乎也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的心思。冷漠地舉起鐮刀便向他斬來。布蘭多無奈,只能舉劍格擋,同時啟動了狂熱天賦,邪物之力雖然曇花一現,但他若不全力以赴,恐怕還撐不到白靈魂燃燒殆盡便要被斬殺當場。他雖然曾經正面斬殺過同是極境的謊言女巫梅裡耶特拉,但那不過是通過取巧的手段,梅裡耶特拉這一系的女巫能夠營造出可怕的真實夢境,在夢境中她們有若神祇,言出法隨,但一旦這個夢境破滅,她們與凡人也並無區別,甚至還遠遠不如一般的要素境強者,梅裡耶特拉雖然自信滿滿,卻不知作為她們的死敵寇華早已洞悉了她們的弱點,何況這一代女巫遠不如黃昏之戰時她們那些先輩,因此才會被寇華暗算,平白無故死在布蘭多手上。
白卻不同,如果不論陰謀詭計,她也是貨真價實的極境強者,正面交鋒她甚至不需要馬維卡爾特之書就能穩穩壓制布蘭多,而在這萬古邪物的加持下,她現在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梅菲斯特,布蘭多知道自己若不在第一時間全力出手,只怕就沒有出手的餘地了。
刀劍相交,整個空間都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銳利雜音,彷彿玻璃碎裂一般,平整的空間竟然呈現出明亮的裂紋,裂紋向四面八方延伸,周圍的大理石柱轟然碎裂,大廳北側有一座太陽神珀金的雕塑,珀金手持烈焰尖槍,駕著太陽神駒與戰車,舉目眺望前方,然後這座石像的頭顱忽然從身體上滾落下來,高舉的手臂也隨之斷裂,軀體四分五裂,頃然崩裂成一堆碎石。它倒塌之後,大廳後面亦呈現出一條明顯的裂紋,這地下圓廳終於承受不住,搖搖晃晃地坍塌下來,先是穹頂上浮現出一條又一條猶如蛛網般的裂口,大量沙礫滾滾而下,隨即是大塊大塊的岩石跌落,最後整個拱頂都轟然落下,凹陷坍塌下來。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等地底坍塌無異於滅頂之災,但對於大廳中剩下的人來說這卻不礙什麼事,布蘭多在白的攻勢下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驚駭地發現對方的力量竟然還在攀升,連他開啟了狂熱天賦也承受不下對方一擊。他隱隱感到有些胸口發悶,在正面交手中被完全擊潰,這在他開啟狂熱天賦的狀態下還是頭一回,就算在大冰川中面對塞伯斯、寇華與米洛斯,他都沒這麼狼狽過。
布蘭多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就看到前方一條微不可查的黑線分開滾滾落下的砂石。來到他的面前,黑線由近及遠,正是白巨鐮的鋒刃。漆黑如墨的線在空間中彷彿可以吸引一切心神,布蘭多竟然看到堅韌的法則銀線竟然在這一擊之下開始斷裂,導致這一小片區域內的秩序都發生了扭曲,形成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
這絕對是超越極境的力量。而且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一種法則,這是黃昏的力量。
毫無疑問,白燃燒了她的雙重要素,因此從馬維卡爾特之書上獲得了這種超越凡世之力,它已經不屬於法則,因為它本身就囊括了法則,它是宇宙的至理,是存在性之力中的一種。那只是一瞬的光彩,但已足以光輝奪目。布蘭多彷彿感到前一世和這一世所有的疑問都在這一刻得到瞭解答,但這種解答的代價是死亡,這一刻他已經避無可避。
「領主大人!」
墨德菲斯在那一刻感到毛骨悚然,他想也不想就展開一對漆黑的膜翼向白所在的方向射去,手中的黑劍燃燒著熊熊火光,靈魂要素在他身邊凝聚有若實質,他竟在一瞬間觸摸到了要素顯化的力量。但白只是冷淡地看了這位吸血鬼偽娘一眼,一輪黑芒從馬維卡爾特之書上擴散而出。墨德菲斯還沒反應過來,這輪黑芒已經從他下半身橫掃而過。那靈質護盾竟在片刻之後才支離破碎,吸血鬼偽娘慘叫一聲,滿身是血地滾落下去,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一道黑影落在他身邊,正是吸血鬼公主安德麗格,安德麗格臉頰上一條長長的血痕。她抬頭恨恨地看了白一眼,但並沒有開口,一把抄起幾乎支離破碎的墨德菲斯閃身就退,轉眼就消失在地下圓廳的入口處。
只頃刻,安德麗格先前所站的位置便為崩碎的大廳所掩埋。地下大廳從此徹底成為歷史。
布蘭多丟掉了大地之劍。
這個境界的戰鬥劍術已經沒有了意義,雖然他的劍術已經近乎於道,但還是差得太遠。這是最上級要素與要素之間的對話,只有要素才能對抗要素,無數法則之線同時出現在他身邊,它們一行行、一列列,互相交織,編織著這個世界最基本、最原始的語言,時間與空間在這個世界中已經失去了實質上的意義,它們被描述成一個個公式,這些公式亙古永恆,能量與物質出現在天平的兩端,它們互相改變、互相轉化,一切法則與因果便因此而出現,過去與未來彷彿相互摺疊,彼此可以抵達。
這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物,在這個世界卻和諧統一,並行不悖。它們彼此唯一,又彼此一致,彷彿只要理解了其中一,便通曉整個世界的奧秘。
布蘭多看到一道擴散的能量,它在這個純銀色的世界中呈現出刺眼的黑色,隨著這道能量前進,法則便隨之改變,它的無序性彷彿無時無刻不在增加,轉瞬便要影響一切。但布蘭多隨即找到了屬於時間與空間的兩道弦,兩條弦貫穿整個世界,形成一個完美的環形,當他觸摸到這兩條線,他所處的能量隨即擴散開來,彷彿在這個世界中無處不在,現在與未來,過去與現在,他可以處於其中的任意一點,也可以是處於所有的位置。
布蘭多用盡全力避開那道刺眼醒目的黑色,整個世界在那一刻彷彿都共鳴起來,但他隨即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徒勞無功,因為所有的法則都開始坍塌,他所處的無數種可能也隨之坍塌為一點,而他就在那個最終的位置之上,一道黑色的浪潮撲面而來。
避無可避
然而忽然之間,一道身影擋在了他前方,布蘭多眼神一縮,才發現那是亡靈羅瑞森高大的身軀。它豎起門板巨劍,砰一聲巨響,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透過骷髏騎士的身軀傳來,兩個人同時向後飛跌而出,重重地墜入四面坍塌的牆壁之中,隨後泥沙掩埋而下,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布蘭多悶悶地咳嗽了一聲,思維有短暫的暫停,但他隨即回過神來,猛然一躍,如同一顆砲彈般從厚厚的泥土下射出,重新來到地面上。他抖了抖身上的泥沙,發現外面的戰場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熟悉的地下大廳已經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一個深坑,太陽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匯聚進來,令才熟悉了黑暗環境的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亡靈騎士羅瑞森站在與他互為犄角的地方,它的狀態也不比他好到那裡去,它的劍斷了一半,披風支離破碎灰塵撲撲,胸口一條深深的傷口,雪白的肋骨已經斷了好幾根,將其中那躍動的靈魂之火完全暴露在外。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向天空,在那裡白已經幾乎完全被馬維卡爾特之書掌握了心神,她渾身沐浴在無盡的黑色火焰中,化作了一個火人,彷彿隨時會燃燒殆盡。唯一剩下的是那雙無比堅定的目光,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執念支撐著她,讓她墮入深淵,卻仍舊保留著一絲清明,她的目光緊緊盯著半空中那黑色的光繭。
她伸出手,黑色光繭上纏繞的光帶隨即向她飛去,連帶著一種磅礴的力量,這種力量甚至連布蘭多都感到心悸,那就是暗神之血的力量,當黑暗寶珠中的力量被完全釋放出來時,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但布蘭多和羅瑞森雖然有心奪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白頭上的馬維卡爾特之書正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威壓,遠遠超出了她所掌握的極限,她熊熊燃燒的靈魂就像是一顆璀璨的恆星正在走向生命的終究,在無比絢麗的能量迸發中終結一切。與之相比,曾經同樣操縱這萬古邪物的投影的安曼,簡直就像是個揮舞著玩具的孩子。
這,就是聖者之力
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臟正有力地搏動著,在他不遠處羅瑞森的亡靈不斷發出憤怒的咆哮,但都無濟於事,暗神之血正在加速湧向白,白執著地完成著這個神聖的儀式,無論是她即將消亡,還是完全被邪物所掌控,彷彿都與她無關,對於她來說,眼前的一切彷彿就是整個世界。
布蘭多努力移動目光,他終於注意到另外一個突兀的東西那是懸浮在半空中的一枚石板,它孤零零地位於那個位置,但卻完全無視周圍逸散的一切能量形式。
「還有一個機會!」布蘭多咬牙切齒地想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梅蒂莎!」
只是頃刻,一道光門出現在戰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