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精靈女王要和自己著重強調這個,但這倒的確是個麻煩。在沃恩德,對於貴族的子嗣來說,失去生育能力算得上是一件比較嚴重的事情:因為在享受了家族的權力的同時,他們往往擔負了繁衍後代繁榮家族的義務,而對於尚未婚嫁的貴族女性來說,沒有生育能力還要更嚴重一些,因為這會使她們失去政治聯姻的能力。
雖然對於擁有一半現代人靈魂的布蘭多來說,或許覺得失去政治聯姻的能力未必是一件壞事,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沃恩德的貴族體系中,這幾乎是女性最大的存在價值,很多貴族千金對此看得很重,這畢竟關系到她們未來的地位。
他不知道迪爾菲瑞對此是怎麼想的,不過隱隱覺得作為燕堡未來的繼承人,可能只是第一個條件迪爾菲瑞就不會接受:她付出那麼大代價修習惡魔法術,就是為了重振燕堡家族,豈會甘心成為一個廢人?
不過對於這份禮物倒也沒必要拒之門外,至少即使其他人用不上這些泉水,鹿身女妖禦姐卻沒什麼問題,鹿身女妖禦姐伊蓮是卡牌生物,她的力量並不建立在自身之上,而是由法則給予,所以很可能這些受汙染的泉水對她並無傷害,而且對於卡牌生物來說,能否生育更是無關緊要。
何況他向精靈女王確認了,泉水中的礦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就是為了唱歌之銀,他也必須要接受這份饋贈。
另外他總覺得精靈女王最後的提醒並非無的放矢,但一時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再問對方時對方也表示這僅僅只是一個提醒。最後他只好認為自己是經歷過幾場大戰之後疑心病太重了一些。
精靈女王很快將青春之泉轉移了過來——野精靈們的空間法術造詣雖然遠不如炎之聖殿精深——也沒有焰之扉這樣傳奇的傳送門法術,但通過短暫的空間傳送來轉移一些體積不大的物體還是沒有問題的。
青春之泉的體積雖說有小有大,據說大的可以占地數百米,但野精靈們的這一座青春之泉卻很『苗條』,橫豎不過幾米長寬,高也不超過一人半的高度。用空間法術轉移過來絲毫不費力。
當青春之泉一落地,布蘭多立刻發現它和一般的青春之泉區別果然很大——青春之泉的泉水清澈透明、毫無雜質,即使在昏暗無光的環境之下水面也會閃爍銀色粼光,看起來無比聖潔純凈。但這座青春之泉的泉水卻隱隱透著詭異的暗紅色,泉水上氤氳著一層淡淡的紅霧,還隱隱帶著一絲濃郁的異香,聞起來像是月桂的香味。
這東西也能喝?布蘭多忍不住十分懷疑,這泉水怎麼看都像是惡魔們搗過鬼的玩意兒,天知道喝下去會產生什麼後果。
但精靈女王卻告訴他。除了她之前提到的缺陷之外,這些泉水本身和真正的青春之泉本無二致,也不會引人墮落,或者誘人發瘋——雖然看起來的確十分詭異;至於泉水本身透出的邪惡氣息是因為巨龍們曾經借由這座青春之泉凈化過惡魔的力量,但融入泉水中的邪惡氣息也早在那次凈化之中被徹底蒸發,泉水之所以會產生那些副作用,和惡魔並無半點關系,而是因為這座神聖的噴泉在那次儀式當中受到了嚴重的破壞而已。
野精靈在沃恩德大多數時候都保持著中立。而這一代女王和未來的聖白公主在歷史上更是風評極佳,布蘭多相信對方沒必要騙自己。
他又看到泉水深處隱約有銀光閃爍。明白那正是唱歌之銀的礦石,這種神奇的金屬其實並不僅僅只在唱歌之泉中存在,事實上它們還是富含魔力的龍血寶石的伴生礦,不過龍血寶石比唱歌之銀還要稀有,因此這個得到唱歌之銀的途徑等同於無。唱歌之銀在被從礦石中提煉出來之後,整體呈現銀白色。但有天然的魔法紋理,只要將它放在水中,其就會自然發出美妙的音樂,唱歌之銀也由此得名。
不過布蘭多有些奇怪的是,看起來這幾十年來精靈們並沒有動過泉水中的礦石。難道說它們將泉水留在艾爾蘭塔僅僅是等待有朝一日可以將它物歸原主?
他向精靈女王提出這個問題,後者卻只是笑而不答,告訴他這口泉水在艾爾蘭塔紀念價值大於實際價值,至於為什麼,有朝一日他自然會明白。
布蘭多覺得這個回答還不如幹脆什麼都不告訴他,省得勾起了他好奇心又讓他從半空中摔下來,搞得他極為不適應。
他隱隱覺得這位精靈女王可能並非表面上表現出的那麼和善,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腹黑的味道。
而避龍寶珠倒是一直被精靈女王帶在身上——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枚透明的水晶球,只是邊緣鍍著一層奇異的綠芒。布蘭多從女王陛下手中接過時,入手一片冰冷,才意識到這東西竟然由液體構成的。他將它托在手上時,其表面的張力就足以使之維持水球的形態,但只要稍微用力,液體就會擴散開來,向著使用者全身漫步。
精靈女王告訴他,這正是這件寶物的正確使用方法:讓它散布成一層薄薄的膜,將要隱匿的人藏匿在內,就可以屏蔽龍族的一切探知方式。
很快布蘭多就在後者的指導下將寶珠認主,然後實驗了幾次用法,發現這些擴散開來的液體即使將人完全包裹也呼吸無礙,只是第一次會有些不太適應,但很快就會習慣了。只是布蘭多總覺得他第一次使用時精靈女王是故意沒有提醒他,結果讓他差點在眾人面前出了個醜,嗆了好幾口水。
不過等他看向對方時,後者只是向他和善地微微一笑。
這下布蘭多隱隱有些明白小精靈一身的熊氣是從何而來了,原來是家族遺傳。
向精靈們道過謝之後,之後和龍族的交涉倒是比預想之中要順利得多。不過幾頭巨龍圍成一圈互相推諉責任的場景倒是把所有人都驚掉了一地的下巴。仿佛從此之後這些優雅、強大而神秘的生物先前崇高的印象在大部分人眼中轟然倒塌,化為一地支離破碎的碎片,倒是布蘭多,對於這些飛天蜥蜴的脾性早有認識。
最後花了小半天功夫,巨龍們總算確認了由誰來支付對於布蘭多『見義勇為』的報酬,它們的一致意見是——誰受益。誰付賬。結果最後由龍族出一半,而受了布蘭多恩惠的銀龍女士密絲瑞爾必須出另一半。
密絲瑞爾沒料到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整個下午的臉色都是陰雲密布,好在她倒沒有為難布蘭多,只是暗地裏狠狠詛咒了幾句:「那幾頭該死的老不死!」
這其中顯然並沒有將她姐姐排除在外。
布蘭多對這位銀龍女士的觀感極好,私下裏向她提議要不要悄悄將她那一半免去,但對此密絲瑞爾倒是十分大度地搖了搖頭:「我可不會坑你的錢,小家夥,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密絲瑞爾還沒窮到那個地步呢。」
然後她才補充了一句:「放心好了,我的財產和我姐姐各有一半。」
布蘭多總覺得自己會叫這對巨龍姐妹反目成仇,心中不禁十分愧疚。
而至於龍族那一部分,剩下的巨龍們又是一番爭執,最後在入夜之前由最為年長的雙頭巨龍烈焰得出結論——由他們先墊付,回去再繼續扯皮。
總而言之,不能在人類朋友面前失了體面。
對於這些吝嗇的家夥,布蘭多實在是無可奈何。最後所謂的『龍族密寶』至少是不大可能再拿到,他乘機提出要求。希望從龍族手中拿到一部分河中之金,最好還能送他一批禦風駒。聽到這個要求,巨龍們明顯松了一口氣,河中之金,又被稱之為女巫的黃金,雖然來歷不凡。但也說不上罕見,至少比它們收藏的那些稀世珍寶要廉價得多。
烈焰一臉『你小子不錯,尚能識得大體』的表情,又誇獎了布蘭多一番之後,將他的要求答應下來。答應給他五百磅河中之金,至於禦風駒,巨龍坦誠地告訴他——沒有!
因為龍族自己就會飛,不需要坐騎,自然也不會養這些東西。不過倒是給他折算了幾十萬金幣的額外獎勵,算是沒叫他吃虧。
布蘭多卻完全沒在意那幾十萬金幣,因為早已被這個意外之喜砸得半天沒回過神來,他做夢都沒想到巨龍們隨手一劃拉就給了他五百磅河中之金——布蘭多頓時感到一股土豪的氣息撲面而來,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自卑,要知道他原本的期望值不過是區區五十磅。
他一邊慶幸還好自己沒主動開口,一邊心中暗想:瑪莎在上,這些該死的大蜥蜴究竟有多富有?
要不是心中清楚黃金之民有多可怕,他這會兒幾乎都要生出去打劫巨龍的心了。
等到深夜,幾頭巨龍終於拍拍翅膀向著北方離開了,而精靈女王也帶走了哭得一塌糊塗的小精靈,在精靈們離開之前琪雅拉信誓旦旦地安慰對方說自己一定會去看她,不過布蘭多很懷疑這話純粹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等到回到埃魯因,她哪還有什麼機會離開西法赫?
而在向迪爾菲瑞征求了意見之後,後者果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野精靈們的青春之泉。
「領主大人,謝謝您的好意,可是作為燕堡的繼承人,我不能成為一個廢人。何況作為貴族家的子女,不能生育的話,會有損家族的名譽的。」
在聽了泉水的副作用之後,迪爾菲瑞就冷靜了下來。她自從安培瑟爾一戰透支了生命力之後,身體每況愈下,這些日子以來病魔纏身,幾乎很難離開床榻。即使是出使克魯茲,大部分時間也都只在馬車之上,就連使節團中最嬌氣的易德妮也表現得比她好得多。
但若要她放棄之前一切努力。安安心心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千金,她也絕不會接受。
燕堡的繼承人可以是個死人,但絕不能是個廢人,那樣會令家族蒙羞——
布蘭多倒是明白她將燕堡的榮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心中嘆了口氣並沒有再勸。
「你不用擔心,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找到真正的青春之泉水的。迪爾菲瑞小姐。」
迪爾菲瑞微微一怔,她擡起頭來看了布蘭多一眼,但卻並未拒絕,而是微微向他鞠了一躬:「那有勞您了,領主大人。」
布蘭多送迪爾菲瑞離開之後,卻發現帝國的宰相千金找上了門來。
德爾菲恩在銀龍女士密絲瑞爾的攙扶下——後者才剛剛和她姐姐吵了一架,所以暫時決定不回去了,也就留了下來——十分冷靜地坐在輪椅上,靜靜地對他說道:「領主大人。我不在意。」
布蘭多微微一怔,他忍不住看向這位坐在輪椅上的宰相千金,德爾菲恩穿著一件紫色的晚禮服,長裙下露出的黑色絲襪勾勒出她比例完美修長的雙腿,但難掩雪白的肌膚上縱橫交錯醜陋的疤痕,仿佛只有婀娜的身材與胸前的豐滿能證明這位少女曾經所擁有的魅力。
欣長的頸項往上,雖然德爾菲恩用長發遮住了一半臉蛋,但仍舊不能看出其下的猙獰可怖。她幾乎只有小半臉還保留著原本人類的面容。那場可怕的災難幾乎奪去其往日的一切驕傲,她現在幾乎不能從輪椅上站起來。雙腿也隱隱有了萎縮的傾向,左手完全無法動彈,右手也只能做有限的活動,脖子幾乎只能轉動一半的角度。
此時此刻她基本等同於一個廢人。
雖然往日有諸多過節,但布蘭多此刻看到對方時也忍不住有些心悸,然而他在對方的臉孔上卻看到不半點絕望之色。深邃的紫色眸子中,似乎只有冷靜。
德爾菲恩靜靜地抿著唇,等待著他的答復。
布蘭多猶豫了,他當然知道這位宰相千金說的是什麼。
「德爾菲恩小姐,我不會把泉水給你的。」
「為什麼?」
「你應該明白。」
德爾菲恩搖了搖頭:「領主大人。力量有無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追求的是另一種力量——智慧、權勢,它並不一定需要自身的實力。……至於另一方面,艾爾曼死後,能否生育對我來說又有何意義呢?」
提到艾爾曼,布蘭多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正是一切的根源,那個時候的宰相千金歇斯底裏簡直像是個瘋子。
毫無疑問,愛本身並無過錯。
他猶豫了片刻,才答道:「德爾菲恩小姐,關於艾爾曼的死……」
「我知道——」德爾菲恩冷冷地打斷了布蘭多:「領主大人,我說過,我不會再計較這個了。」
布蘭多看著她,皺了皺眉頭,他很難看透這個女人心中的想法。老實說,他至今對對方也並不是完全放心,畢竟這位宰相千金的態度前後轉變實在是太大了——他實在是猜不透她想幹什麼,若說是真的放下了一切仇恨,那麼她大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完全沒必要來幫助昔日的『敵人』。
至於她所說的想要借助他的手來搭救自己的家族的理由,也有些過於生硬,所說之前沒見識過這位宰相千金的智慧,或許他還有一絲疑慮,但對方表現出的能力,似乎也並不一定需要依附於他。
至少從感情上來說,他自覺自己對於對方並非最優的選擇,布蘭多自認對於人心雖然並不是十分敏感,但卻也不是笨蛋。
不過最令他不解的是,至少到目前為止,對方的確是在一心一意的幫助他,沒暗中使任何絆子。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答道:「德爾菲恩小姐,雖然我不太明白你心中的想法,也不明白你的意圖究竟是什麼,或許我們也並非同路人。不過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我已經答應為迪爾菲瑞找到真正的青春之泉,我也一定會讓你恢復如初的——」
「……就算是作為補償也好。」
德爾菲恩眼神中閃過一道沈沈的光芒。
「你並不欠我什麼,領主大人,要說,也是我欠各位,給你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她十分冷靜地答道:「我也願意相信大人你一定會言出必諾,認真地說來,您是我見過最特別的貴族——只是沒有必要,領主大人。」
「德爾菲恩小姐。」
「領主大人,謝謝您的好意,但我意已決。」
布蘭多看著她,最終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布蘭多的首肯之後,德爾菲恩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神色之間露出一抹意義不明地微笑來。晚風輕輕揚起她的發絲,有那麼一刻竟使得她猙獰的臉孔顯得並不那麼醜陋,宰相千金在輪椅上靜靜地註視著天邊,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領主大人,此戰已告一段落,基本上達到預期的目標,待梅蒂莎小姐清掃了瓦拉契山口殘餘的亡靈之後,女王在東梅茲的布局就可以說徹底宣告失敗。」
布蘭多點了點頭,這整個計劃並非完全出自他手,他不過是起了個頭,後續的計劃基本上全是出自面前這位少女之手,再加上梅蒂莎與學姐的修改與完善,最終才有今天的長青大捷。德爾菲恩突然提起這件事,顯然並不是無的放矢,他等著對方的下文。
「然後?」
「白之軍團和喬根底岡、托奎寧的聯軍失敗之後,白銀女王就很難在梅茲速戰速決了,」德爾菲恩停了一下:「我想,在這種情況下,她可能會直接向你出手。」
「向我出手?」
「是的,在我看來,比起皇長子,你在白銀女王眼中或許才是更大的威脅。皇長子和陛下的戰爭不過是克魯茲人的內戰,但你與她之間卻涉及到誰才是黑暗之龍的傳承這個核心的問題,同樣繼承了黑暗之龍力量的您,在得到女巫的支持之後,未必沒有向她現在的權勢發起挑戰的能力。」
「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我明白,」德爾菲恩答道:「大人你身邊的其他人也明白,但女王陛下不明白,或者說她也明白,但這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何況領主大人甚至還是劍聖達魯斯的子嗣後裔,作為當年見證過黑幕背後真相的寥寥數人中,您的出身和背景絲毫不亞於女王陛下,如果領主大人你振臂一呼,相應者恐怕未必就比女王陛下更少。」
布蘭多自覺自己沒有這個能耐,至少喬根底岡和獅人們就不會聽他的,遠的不說,埃魯因國內的勢力他都還沒有理順。
不過他還是繼續聽德爾菲恩分析下去,一邊問道:「那麼德爾菲恩小姐,你認為白銀女王她接下來會怎麼做?別忘了在這之前她也並不是沒有直接向我們出過手。」
他說的是之前女巫們的交鋒,那一次幾乎就是面對面的交手,只不過對方還是失敗了。
「是的,但若我是陛下,那麼這一次我會換個方式,在此之前無論是暗殺還是調集軍隊圍剿皆失敗的情況下,這一次只好讓大人您到她的主場上去戰鬥了。」
「可我會這麼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