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漣漪被帶到了一處地方,不似尋常客似雲來般熱鬧,但也處處可見精致,小廝在她進去後從外面將門關上,屋子裡燃著熏香,臨窗而站的竟然是一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
“我原先就想,能釀出如此美酒的女子,該是個多麽水秀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姑娘請坐”那女子見漣漪進來,沒有因為她衣著樸素而嫌棄,相反,還頗為熱切的招呼著。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管她打的什麽主意,漣漪都已經不懼,已經做好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就算是再搭上她一命,也不過是和大哥作伴罷了。
那女子見漣漪直直坐下,也不托辭一番,面上仍含著微微笑意,“姑娘天性直率,是我多慮了”
也跟著坐下,替兩人倒了一杯香茗,客氣道:“原本是我家那位要來,可是男人心粗,也不想一個姑娘家方不方便,這臨時被我截下這活,其實心裡也是對你好奇的緊,姑娘莫要見怪”
聽她說了種種,漣漪仍舊是原先不冷不熱模樣,只是單單看著自己掌心的紋絡。
半晌才開口道:“直接說你的來意”
徐素素捂唇一笑:“原來那小廝報備說,姑娘是一個面皮薄的人,今天才知道原來是繆傳,既然姑娘爽快,我也就不拖遝,我夫家姓呂,丈夫名為呂熾”
果真是呂家找上門來了,聽那小廝曾說這是為了釀酒而來,也不知是不是打算將那方子賣出,也好換出舅舅他們。
表情終於有了一絲在意,也不再是眼神看向別處,正視著那人。
要等她繼續說下去的時候,那人突然停住了話頭,用筷子夾起一塊蓮房魚包放在她眼前碟子裡。
“姑娘嘗嘗這道菜,這是將今年剛熟的蓮蓬做的,只要把蓮蓬去瓤截底,剜瓤留它的孔,再用酒醬香料加活鱖魚塊把孔裝滿,仍用截下的底封住放到鍋裡蒸熟,或者裡外塗上蜜,出屜,用蓮、菊、菱三鮮做湯汁”
說完後看漣漪不為所動,只是用那雙清冷的眸子盯著自己,暗道這女娃也不似他人說的那般聰明,隻得細細解釋,“你看這做工如此精細,咱們女人只需好好享受即可,為何為了一頓飯一碟菜非得自個親手下廚,用的灰頭土臉,豈不是浪費了這一身的好皮囊?”
“夫人所言就有失偏頗,這為自己心愛之人,至親之人洗手作羹湯是多麽幸福的事,怎麽在夫人眼裡就變得這般膚淺?”
“姑娘說笑了,我只是覺得像姑娘這般的人,該是雙手不佔陽春水,被人時刻伺候才對,眼下正有個好機會,只要姑娘舍了那褚家,為我們呂家效勞,自然有那數不盡的財富相待”徐素素不斷誘惑道。
漣漪冷笑,只是想要她另投奔他人,還冠冕堂皇的扯出那麽些緣由,既然能查出自己是釀酒之人,又知道自己答應為褚家釀酒的事,又怎會不知大哥此刻被他家囚禁,又扯出那人來作踐他!
而且,肯定是為了讓自己心甘情願的幫助他,才故意陷害了大哥,好把自己攥在手心,幫助他家達成心願。
在縣裡拜訪蔣師爺之前,漣漪就去曾經褚越給了地方拜訪,希望能那人能出手相救,卻不料在自己將製好的曲送走後,那家人再也沒了蹤影,就算是漣漪心裡不斷的存著幻想,在接下來這一日日的等待中消弭殆盡。
“好,我答應你,不過,相比夫人也是知道,我大哥因為被人陷害,所以被關在了呂家後院,這次我不要任何報酬,只希望能將那十余人都放出來”
本就是你們兩家的紛爭,卻偏要將自家這無辜之人牽扯進來,她現在看清楚了,不能輕易相信別人,這做炮灰的終要有做炮灰的自覺,想要安身立命,就要將自己一顆心包裹的固若金湯。
“這我做不了主,只能回去和公公相公商量”徐素素用將茶面上的浮渣吹走,這才緩聲道:“還有一事沒說,來的時候公公說了,這次釀酒姑娘無須再另費心神,只要還釀當初承諾褚家的酒就好”
這次呂家也知道了這次買賣糧食裡的貓膩,又得知是褚家刻意為之,心裡早就恨透了褚家,又恰逢藏在褚家的線人將替褚家釀酒的漣漪供了出來,又用馮遠弘來牽製漣漪,讓褚家那攤子黃了。
反正也只是曲製好了,後面釀酒的事還沒準備好,只要漣漪答應給呂家釀酒,將來選拔的時候兩家奉上一模一樣的酒,這褚家自然比不過呂家,自然鬧個沒臉。
這等好事,可是家主想了好久才想的出來。
“好”漣漪毫不猶豫應下。
“姑娘果真爽快人,相信這次合作,必定能得到出人意料的結果”說罷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諷刺的是,這杯中酒,正是先前漣漪釀造的黍米酒。
依舊是被人帶出,站在空曠的街頭,漣漪眯眼望著二樓的人影,心底冒起一陣寒氣,看見漣漪望過來,那人也只是微微一笑,說不盡的風情在裡面。
漣漪也回以一笑,只是那笑意卻沒能到達眼底。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果真的信了那婦人的話,漣漪這兩輩子就算白活了。
呂家褚家,無一個能信得過,馮家三輩兒貧農,扯關系扯到天邊也扯不到一個有頭臉的人。
更何況虧得了那三叔將自己出賣的一乾二淨,不然,自家又怎會招惹出這禍事,可憐大哥的腿,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光景。
邁開大步朝前走去,現在一家人的未來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不能倒下!
人聲鼎沸的賭坊裡,一行人簇擁著一個山羊胡須的中年男人進來,那賭坊的管事遙遙看見來人,急忙拍打周圍幾個打手的腦袋,呵斥道:“一群沒腦子的家夥,沒看到有貴人來了?”
將擋在周圍好些胖瘦不一,但全都精神亢奮的賭徒推在一邊,諂笑上前:“這位就是呂老爺說過的仙人吧?得知您來,真是蓬蓽生輝,快快,既然到了就耍上兩回,也好讓我家主人盡盡地主之誼”
那所謂的仙人,就是曾經在街頭求雨,後來被呂家奉為座上賓的道長。
此刻依舊是那身道袍,臉上端是高高在上的表情,在這魚龍混雜之地,仍舊是高高在上的架子。
“聽說道長還有一個小徒兒在身側伺候,也不知那小道長此刻在何處?也好讓小的派人去接”
嘴上說的謙卑,心裡卻十分不屑,假如真的是那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有通天的本領,又怎會來這種地方,看來也就是個花架子,糊弄人罷了。
但心裡雖這麽猜想,臉上卻不敢透漏出半分不悅的神色,就連那腰,也彎的更狠了。
“我那徒兒年幼貪玩,初次下山估計是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暫且先不管他”說罷就向那正賭著的一桌走去。
那道人說的不錯,他那徒兒此刻確實和花花世界脫不了乾系,只不過此刻被人用石頭砸暈了腦袋,眼冒金星罷了。
漣漪扔了手裡的石頭,用腳尖踢了踢他腿,看他沒了知覺這才上手將他身上的道袍扯了下來,後來怕被人看到,又拖著他腿,將人拉到角落,用散落在一邊蒼蠅亂飛的籮筐將他罩住,後又將他的頭髮拆開,將束發的物事抽走。
做完這一切後,這才疾步離開。
找到一家不怎麽起眼的客棧,將身上的衣服扒了,將烏黑柔滑的長發束起,又用布將胸牢牢綁緊,直到看不出一絲破綻,這才忍著不適將空蕩蕩的道袍穿在身上。
不怕那人認出這衣衫,是因為現在聖上偏心鬼神之說,這道教盛行,多的是達官貴人往道觀裡派發衣服鞋襪,所以大多數的道袍都是一個樣式。
漣漪穿在身上,身子倒是沒什麽破綻,只是襯得一張臉更加嬌美,細細黑黑的眉,白瓷一般的皮膚,一個眼神都能流轉出數不盡的魅惑,對著銅鏡冷淡一笑,轉身出了屋子。
果真,披著這一身的衣裳,路人的眼神都不自覺的呈現出了一絲敬畏。
找到了那個賭坊,漣漪順順利利的進去,又看到同樣道袍的人在烏煙瘴氣的桌前堵得上癮,緩緩走去,將手按在了將要開局的莊家手上, 傲慢道:“道長,請猜這一局的大小如何?”
既然你自稱有通天本領,那我就考校你一番,看看你真才實學,也看看將來你怎樣聯合那呂家一家,好說那鏢頭是不祥之人,將罪責都推到別人身上。
周圍空氣一下變得稀缺起來,眾人都不自覺的看著這一老一幼兩個道長鬥法。
那道長這幾年日日被人供奉說著好話,早被養的心性極高,這會看到同樣身穿道袍不男不女的小娃在這叫囂,早就氣急敗壞,指頭指向她,哆哆嗦嗦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在祖宗面前叫囂?!”
“聽的呂家老爺請來了你我,說是要共謀大事,我自然不服氣,憑什麽你也配的和我同等地位,這次就將你的真才實學擺出來,也好讓我開開眼”
那道士只聽的他嘴中說呂家請來了‘你我’二人,當下狐疑道:“你的意思是,呂家那老頭也請了你?”
不滿漸漸在心頭散開,那呂老頭這擺明是不相信他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