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無一類一鏈子抽塌了滴水簷,用力往裡一衝,把門框都撞了下來,挾著漫天塵土衝進房去,威勢猶如天神。
塵土飛揚間一點燈火,恰好照見自家主人站在那裡,而他身前卻有兩個男子,手中持劍,身上五光十色,也不曉得穿了什麽甲胄。
鐵無環不認識李伯皓兩兄弟,一見之下,想當然地就認為他們也是門口那幾個馬匪的同夥,大喝一聲,兩條沉重的鐵鏈便蛟龍般出手,向他們劈面砸去。
李伯皓和李仲軒沒想到他動手如此之快,唬了一跳,急忙向後就跳,大叫:“自己人,別動手!”
此時塵土飛揚,二人那用以惑人目光的“法寶”便大打折扣,而且鐵無環這兩條鏈子太也凶狠,根本無需看你兵器來路,只需瞧見一個隱隱綽綽的影子,粗如鵝卵的鐵鏈隻管砸去,不由你不招架。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這就是了。
李伯皓和李仲軒急急一退,虧得鐵無環先看到了李魚所在,也怕誤傷了他,所以出手雖然威猛,卻極有分寸,鐵鏈隻放出一半,擊到李氏兄弟原來的站位處,便立即收了回來,在身側“嗚”地一聲怪嘯,向左右襲擊。
他擊向右側的鐵鏈取的是庚四爺的站位,至於左手則是虛招。如果鐵鏈直接收回來,缺了先前一振而出攀升起來的氣勢,再重新出手,力道的運用就會弱了。但他將鐵鏈蕩向一邊,再借勢反抽,鐵鏈雖沉,一旦神龍般夭矯開來,他只需以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控制它的角度和方位,反而比先徹底收回,再重新出手更具威勢。
只是一幢客舍的房子能有多麽寬大?他甩向左側的鐵鏈帶著已經被砸扁、仿佛一個小型鐵錘的“鐵環”轟地一聲擊在了房山牆上。
這土坯的山牆,又不是夯土夯結實了的建築,禁不起這等重力,轟隆一聲就被撞出個窟窿。而右手的鐵鏈則直取庚新。
庚新“啊”地一聲怪叫,雙手握刀,奮力向上一迎,“鏗”地一聲,刀刃劈在鐵鏈上登時折斷,翻滾著化作一團光輪,貼著鐵無環的顏面呼嘯而出。
遠遠的,豬圈裡面,任太守裹著被子,正擠在幾頭肥豬之間暗自慶幸自己機警,忽地悶哼一聲,就覺屁股一陣巨痛,那折斷的刀尖刺穿了厚厚的被子,正扎在他的屁股上。
“嗯……”
任太守一把抓住被角,猛地塞進口中,緊緊地咬住,怒目圓睜,雖然痛澈入骨,居然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庚四爺刀子斷了,駭得大叫一聲,縱身便退。鐵無環手中鐵鏈擊斷了庚四的刀,速度居然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嘩愣愣”地狂擊過去。
庚四倒身一縱,從楊千葉和紇乾承基中間穿了過去,首當其衝者就變成了這兩個人。紇乾承基這口刀可不是路攤貨,舍不得與這等粗重兵器硬撞,急忙折身躲避,躲避之際,總算還夠義氣,衝楊千葉大叫了一聲:“小心!”
楊千葉腳下一個千斤墜,上身一個鐵板橋,鐵鏈子黑龍一般貼著她的鼻梁飛了過去,勁風刮得肌膚一痛。楊千葉手中劍尖順勢往鐵鏈上一搭一推,借力使力,將那鐵鏈推了出去。
此時那鐵鏈已經抻直,一頭握在鐵無環掌中,另一頭的鐵疙瘩被楊千葉劍葉一推,便劃著一個半圓飛了出去,只聽“喀喇喇”一陣響,窗欞、窗框、窗紙,連著一側的土窗台,都在爆裂聲中被擊得粉碎。
“這二人是自己人!”
李伯皓和李仲軒退到李魚旁邊,李魚也急急向鐵無環喊了一嗓子。
鐵無環把鐵鏈子在手上纏了三匝,等於是戴上了一副鐵手套,不管是直接拳擊,還是以空手迎戰別人的刀劍,都不虞受傷。此時他借勢前衝,一雙真正的“鐵拳”正要再度擊向李氏兄弟,一聽李魚這話,鐵無環硬生生止住了拳頭。
“主人可無恙?”
李魚急忙道:“我沒事,不必擔心!”
“嗚~~嗚嗚~~嗚~~~”
客舍院子裡這麽大打出手,掌櫃的除非是個死人,否則又怎可能聽不到?剛剛聽到這邊的動靜,掌櫃的就往小衣上直接套了件老羊皮襖,光腳踩進了一雙內襯獸毛的靴子,扛起梯子衝出房門,迅速往房頂上爬。
掌櫃的爬到房頂,一腳踩著梯子,一腳踩著稻草和泥的房頂,左手叉腰,右手舉起號角,一陣蒼涼而嘹亮的號角聲登時傳遍全鎮。
雙龍鎮是大震關的衛城,北周啊,隋朝啊、唐朝啊,兵啊、匪啊……,大仗小仗的,反正就沒一年消停過,西北民風又彪悍善戰,別看這鎮子商業氣氛甚濃,但鎮上居民卻頗具軍事素質。
號角一響,客棧的小二們就像聽到了集合號,紛紛跳起來穿戴,順手摸過些長矛鐵叉,就呐喊著衝了出來。
鎮上民壯一聽號角聲,也是迅速湧出,在幾條主要街道的路口集結,人隻到了六七成,便向這裡快速撲了過來。
一聽號角聲,庚新就知道不妙,紇乾承基入夥晚,還沒見識過這場面,仍在茫然的當口,庚新已經叫道:“不好!驚動鎮上民壯了,快走!”
“啊?”紇乾承基依舊一臉茫然。
庚新跺腳大叫:“大哥現在主不得事,二哥,你做主吧!”
楊千葉喝道:“速速撤離!”
紇乾承基從善如流,立即喝道:“撤!”
幾個人從破爛的窗口逃出房去,鐵無環護在李魚身前,隻把自家主人安危當作第一要務,倒是沒有去追。
紇乾承基等人七手八腳掀開滴水簷,把羅霸道從裡邊刨出來,扛在肩上就走,風風火火,倏忽來去,倒無愧於馬匪之名。
鐵無環轉向李魚剛要說話,就聽房梁吱吱嗄嗄作響,這房子先是被砸掉了滴水簷,再被毀了兩面牆,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好!快走!”
李魚大叫一聲,扯起龍作作就走。龍作作這段時間異常的安靜,隻恨不得所有人都忽視了她才好,偏生被李魚扯住,可房子眼看就要塌了,卻也拒絕不得。
眾人剛剛逃出房間,那房子就搖晃了幾下,轟隆一聲整個兒坍陷下去。
掌櫃的領著一班店小二,持著各色兵器呐喊著衝來,一見房子塌了,不禁愕然。
李魚見狀,連忙上前解說:“掌櫃的莫要擔心,那馬匪已然逃走了!”
掌櫃的指指趴在地上的房蓋兒,急哧白臉地道:“客官!你看這,你住個店,怎麽還把房子拆了?”
鐵無環挺身上前,道:“是某拆的,不關我家主人的事!”
掌櫃的一把揪住鐵無環:“你家主人?哈!你的事,自然就是你家主人的事,這房錢……這房子拆了,你們可不能不管。”
李魚有心出面,奈何囊中羞澀,隻得把李伯皓往前一推,道:“先是這兩位豪傑撞破了牆,跌進我的房間,要賠也是他賠。”
李伯皓很仗義地道:“對!掌櫃的,你不用擔心,我賠!”李伯皓說完就四處打量,很擔心地道:“一隻耳呢,不會真的被人宰了吧,快找找!還指著他賠錢呢!”
一行人急急忙忙趕到任怨房間,房中空空,哪裡有人,這時候任怨的家眷也戰戰兢兢地從躲藏處出來,一聽自家老爺不見了,登時號啕大哭。
那掌櫃的隻道是姓任的被人綁了票,一面故作努力地吩咐小二四下查找,一面盤算如何推卸店主責任。
夥計們兩人一組,端著梭槍鐵叉,打起燈籠火把四處尋找,藏在豬圈裡的任太守也不知道外邊情況,夜色下也看不清來的是誰,一瞧有人尋來,駭得低了頭,與那幾頭肥豬擠在一塊,大氣都不敢喘。
兩個夥計持著火把經過豬圈, 往裡外隨意掃了一眼,本來並不在意,可火把一照,那半截斷刃反光,寒光一閃,登時引起兩個夥計的注意。其中一看仔細一看,不禁駭然跳了起來:“這兒還有賊寇!”
另一個夥計二話不說,端起梭鏢,“噗”地一槍,就狠狠地捅了進去。
把腦袋也藏進了被子裡的任太守一把抓起被角,狠狠塞進嘴裡,可菊花被刺,實在忍無可忍,終於“嗷”地一聲,仰天慘叫起來。
客房這邊,掌櫃的心下核計半晌,也沒想好如何厘清責任,多要賠償,心思一轉,忽然省起一樁不對勁兒的事來,不禁詫異地對李魚道:“這位客官,不對吧,我記得你的房間在那邊,這間客房住的是位姑娘啊?”
“昂……,對啊!嗯……,對啊……,那我為什麽會睡在這屋呢?”
李魚的腦袋跟撥浪鼓似的,左右尋找,希望龍作作能幫他解釋解釋,可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發現,龍大小姐不見了!這種關鍵時刻,她居然不見了!更要命的是,李家兩兄弟和鐵無環,還有眾多的店小仁,都很一種很曖昧的目光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