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這段消息,由李伯皓原創,李仲軒潤色,兄弟二人共同負責宣發,很快就在西市傳揚開來。
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西市有四梁八柱這種架構,這是行內一些上層人士才清楚的架構,而即便是這些上層人士,很多也並不認識第五凌若、楊思齊這種比較低調的高層。
不過,這並不影響這種消息的勁爆傳開,畢竟沾了粉色的花邊消息,便總是廣大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的。而且這次的戲碼居然是女對男,這種新奇的人設,更是令這出“辦公室潛規則”耳目一新。
消息在西市不脛而走,繼而通過西市商賈和顧客之口向全城傳播開來,這時候這個故事其實已經和李魚以及第五凌若的故事沒有任何關系了。
如果說原本的故事還只是在誤解的基礎上進行的發揮,現在這故事的內容以及故事的主角,保證他們本人到了,都不會覺得這故事當中有任何一絲情節是影射他們的。
廣大人民群眾熱情參與、集體創作,最終形成了一個什麽樣的故事,沒有任何人可以確定。
不過,幸好常劍南就住在西市,而且他就像是結網於西市的一隻巨型蜘蛛,哪怕這隻巨蛛很快就要天年將盡,它的耳目一樣地靈通,它的手腳依舊強勁有力。所以,常劍南聽到了一個比較貼近原著的版本。
這時,已是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傳出這個消息的第二天了。
這個消息之所以滯後了,是因為涉及目前西市的三把手。服務於四大梁的那些人,個個都成了精,謹言慎行、不留話柄兒是他們一貫的存身之道,誰會去跟人嚼這個舌根子?
更何況,在四大梁中,第五凌弱雖然是最低調的一個,幾乎不為外界所知。即便有些知道她存在的,大多也把她定位成常劍南的大帳房,如同那些大梁、大柱身邊的帳房,可“樓上樓”的人卻很清楚,她有多狠。
現在服務於第三樓的人員中,資歷最老的幾個,曾經聽他們當初的老前輩們說過,因為第五凌若的美貌,曾經不乏一些茶余飯後以她為目標一逞口舌之快的人。其結果是,這些人的下場都很慘!很慘!真的很慘……
那些前輩們通常說到這裡時,就已臉色蒼白,雙眼露出驚恐遊離的光,不肯再說下去。所以,現在那些吏員們所知道的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始終不知道那些前輩的前輩們究竟經歷了些什麽,雖然那歷史並不久遠,最多也不過就是十年前。
他們只知道那些人的下場很慘、很慘、非常慘。這已足以令他們對第五凌若保持了足夠的敬畏感。樓上樓的吏員們幾乎以一年半最多兩年一次的頻率大量更新著,所以後來人連這件事都不知道了。
他們只是剛到“樓上樓”做事,就發現他們的前輩們對第五凌若有一種由衷的敬畏感,於是這敬畏感便像生物的遺傳基因一樣傳給了他們。所以對於第五凌若,他們連名字都不大敢提起。
所以,常劍南反而是聽到這消息較晚的一個人。常劍南聽了這消息也很好奇,雖然他的頑疾就快要發作了,已經是一個數著日子過日子的人,依舊難免生起好奇心。
他不相信第五凌若會發花癡,那麽……
難道,她這是頭一回看到李魚?而李魚就是她的那個情郎?不可能!歲數對不上,十年前,李魚才十歲,第五凌若怎麽會喜歡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男娃兒,她又不是戀.童癖。
難不成,李魚與她的那位情人極是酷肖?這是最接近正確答案的一種揣測了。但是,就算李魚長得很像她的情郎,她可以厭憎他,也可以覺得很親切,總不至於一見面就迫不及待扒人衣裳吧?
常劍南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可做為一向高高在上的老大,怎麽可以自降身價去打聽這種純屬八卦的消息?他必須得端著,以保持上位者的城府,這是身為上位者必須付出的一種代價。
有些大眾娛樂,他們是無福參與的。
當然,他們能享受的娛樂,大眾也是沒有能力享受的。
因為,沒有那個條件。
比如此刻,常劍南其實正在處理公務,有關第五凌若的花邊新聞,他聽聽也就算了,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他的桌上,擺著三種不同質地的紙:桑麻紙、竹紙、羊皮紙。
每種不同質地的紙代表著不同意思。
桑麻紙是閱後即毀、竹紙是短暫存留、羊皮紙是長期歸檔。
至於其重要性……,其實能以紙式方式送到常老大面前請他閱覽的,就沒有一個不重要的,但是當然也沒有一件是迫在眉睫的。真正迫在眉睫的消息,會有專人親自向他呈報。
而在這些都很重要的消息中,閱後即焚的消息代表的雖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但顯然對保密性的要求最高。
常劍南先拈起了那張竹紙,看著不大,也很薄,展開來卻是長長一折。
常劍南只看了幾行,就輕輕皺起了眉頭。
這是他的手下遵照他的吩咐,對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所做的一番調查。
一個大限將至的父親,一雙如花似玉的女兒,做父親的豈會不操心自己的身後事,不牽掛她們未來的歸屬?李伯皓、李仲軒一進入西市署,就進入了他的視線,常劍南頓時關注起了他們。
其實對常劍南來說,要為一雙愛女找個才貌雙全、品學兼優的好兒郎做丈夫,並不難。難的是,他有兩個女兒,將來兩個女婿能像兩個女兒現在一樣相親相愛親密一家,把權力和財富都拿來共享嗎?
如果他們彼此生起異心,會不會自己的一雙孿生女兒也受其影響終成反目?一想到有朝一日她們姊妹倆反目成仇,一生殺人無算的常劍南心頭就說不出的難受。
所以,他在立下的遺囑中,向女兒們透露了他就是她們親生父親的秘密,並且以父之名,立下了唯一的規矩:良辰美景,共許一夫!
實際上,在睥睨自傲的常劍南心中,並不認為這是二女共許一夫,而是二女共享一夫,這個男人其實是要入贅的,他的作用僅僅是為常家傳宗接代,不教他的一雙寶貝女兒枕席淒涼,並且避免姊妹倆情感生份,僅此而已。
但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的出現,給了他另一種可能。
可是,一看這資料,他就失望了。
他要找兄弟倆也容易,找孿生兄弟也容易,但要家世門第比他更高,才不會覬覦他留給一對寶貝女兒的財富,這樣的且兄弟都未成親的就特別難找了。
隴西李氏,無疑是般配的。但在常劍南的想法中,那得是李氏的旁支別門。可是調查的結果,這對兄弟居然是隴西李氏嫡支宗門,那就沒得考慮了。
因為,高不成,低不就。這就屬於高不成。
門閥世家現在有多高貴你知道咩?就算李世民堂堂皇帝想嫁女兒過去給人家當兒媳婦,都得陪著笑臉提著小心,生怕人家嫌棄你的血統不夠純正,你的家世不夠悠久……
大唐歷史上,甚至有不少宰相已然位極人臣,升無可升,就把人生的目標放在能跟高門大姓攀親戚上,甚而有人因為至死都沒跟七宗五姓攀上親戚而死不瞑目的。
試問,如此情形之下,人家對皇家都挑三揀四呢,常劍南哪有資格跟人家攀親戚,正妻是別想了,就算給人家作妾,也得乖乖上門生育兒女,侍候丈夫,豈能容得她們在西市逍遙。
常劍南只看了出身譜系,確系隴西李氏嫡宗後人,就沒再看下去,他默默地歎息了一聲,把這張紙拋進了紅泥小爐。
隨後,他拿起了代表著閱後即焚的桑麻紙。
那張桑麻紙上沒有字,隻畫了一幅圖。
紙很薄,光線透過紙張,從背面映出來,可以看到上邊只是幾條很簡單的線索,只是畫工拙劣,運也不純熟,有的地方線條深,有的地方線條淺,就看不出它是什麽東西了,隱隱約約,像兩條魚。看著那跟頑童似的畫工,常劍南笑了:“這廝自幼從軍,大字不識一個,畫出這麽個狗屁不通的東西來,還煞有介事地叫我閱後即焚,我就是把它張貼出去,誰能明白它是什麽意思呢?”
說是這麽說著,常劍南還是用兩根手指拈起那張畫,把它丟進了火爐。
張二魚,東市之主。
比起西市王常劍南,東市要安定的多。
畢竟,東市沒那麽大,也沒有那麽多的江湖勢力,東市專做高檔奢侈品。在這裡開店的,也都是大有背景、來頭的。
比如許多皇室中人,乃至皇親國戚,都會用管家身份,在這裡開一家店鋪,賺些利潤貼補家用。
這種地方,怎麽容得下不安份的江湖勢力打打殺殺?
所以,張二魚娶的是前任東市署市長的女兒,做了東市署市長的女婿,後來又按部就班接了他的班,成為了東市之主。
他不需要像常劍南那樣謹小慎微,處理那麽多層面的麻煩。因為那些皇室中人、皇親國戚、權貴人家,也不容許他們的產業處在那樣一個動蕩的環境之中,所以他很清閑。
如果把東市和西市比做兩個灣,那麽西市就是渾水灣。水源渾濁,魚也多,蝦也多,還有不少凶惡的大鯰魚縱橫其間。
而東市,則清水漣漣,芙蕖朵朵,頂多有些鱗片亮閃閃的巴掌大的鰱魚悠閑地在蓮葉之下吐著泡泡,嬉戲人生。
所以,當年曾為平陽公主麾下驍將的張二魚,這些年來生活的很太平。有一房嬌妻,偷養了兩房小妾,時不時還去平康坊裡偷偷腥,養了三個孩子,兩兒一女,生活優渥舒適,人也漸漸發福。
當初一身肌肉塊壘,迷得前東市王之女神魂顛倒的那個健碩男兒,現在仿佛一尊佛,一尊慈眉善目、肥頭大耳的佛。
他現在有個綽號,就叫“老佛!”
老佛袒著胸懷,笑眯眯地看著坐在面前的財神:“喬兄,你我各居一市,雖近在咫尺,聞名已久,但是見過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呢。”
喬向榮警惕地看著張二魚:“卻不知老佛相召,所為何事呢?喬某,可是西市的人,咱們東西兩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張二魚打斷了他的話:“可你還是來了,不是嗎?”
喬向榮沉默了一下,坦率地道:“不錯!因為,我……”
“你好奇!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又擔心錯過什麽重要的消息,所以你還是悄悄來了,並沒有告訴你們西市王常老大。”
張二魚一針見血,喬向榮的老臉不禁一紅,也坦然道:“沒錯!我的確好奇,老佛相邀,能為何事?我相信,老佛不會閑極無聊,找喬某說些不鹹不淡的小事兒。”
“那當然!我找你, 必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相商,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張二魚拈起杯,呷了口茶,笑問道:“你看我東市如何?”
“富庶繁華!”
“但不及西市多姿多彩,財富、權勢,也差了許多!”
張老佛一臉悻悻臉,胖臉有些耷拉下來:“我總覺得,我只是各大宗室子弟、皇親國戚、權貴勳貴們派駐在西市的一個大管家,曾經,我可是百戰沙場的一員悍將啊,你看看我現在……”
張老佛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人生失去了夢想與追求,就是這般下場。”
他這一拍,連胸帶肚,都蕩漾起來。
喬向榮想笑,卻又忍住,但嘴唇的線條,還是悄悄地向上揚了起來。
“我膩煩這樣的日子了……”
張老佛的眼神有些悵然、有些憧憬:“我想做點事,靜極思動啊!”
喬財神皺了皺眉,謹慎地道:“老佛要做事,何以找上喬某?”
張二魚瞟了他一眼,神秘地一笑,微微向前傾身。
通常這時候,就是大反派吐露大秘密的時候,所以喬向榮很配合地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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