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史只是一呆,雖然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卻也明白必然是暴露了身份,馬上把馬鞭向前一指,大喝道:“給我抓住他!”
慕長史身後幾名原就是王府的侍衛立即踹馬向前,飛馳電掣般趕去。
鐵無環等幾名從屯衛調來的士兵卻是呆了一呆,畢竟是老上司,如今雖然調歸魏王府了,哪能翻臉便無情,動作便慢了一刹,這才提馬跟上。
王超撒開兩腿,怎及得那馬匹四腿快速,一個騎士提馬向前,衝至近處,掄起手中馬鞭,仿佛掄起一口馬刀,刷地一下抽下去,正中王超的脖子。
這馬鞭小指粗細,極有韌性,再借了馬速,如果是拖刀,隻這一拖,就能把人拖為兩半,雖然鞭子,這用力一抽,力道也是驚人。
王超“嗷”地一聲,摔在地上,渾身不停地抽搐,一時間已經有些精神恍惚了。
幾名騎士衝上前,順手從馬股上解下一條長索,將他攏雙肩抹二臂,捆了個結結實實,跟提著一隻捆好的蝦子似的提到了慕長史面前。
林青衫錯愕不已:“這……這是怎麽回事?”
李臥蠶更是害怕,軟在馬背上簌簌發抖。
慕長史抹了抹胡子,微笑道:“青衫先生莫要驚慌,你發現歹人出售國器,及時檢舉於魏王,乃大功一件,此事之後,皇帝那兒,魏王殿下自會舉薦你的功勞!”
慕長史說罷,一指那癱在馬背上的李臥蠶:“把這廝也給我綁了!”
李臥蠶一哆嗦,尿了。
馬兒覺得背上一熱,忍不住身子一聳,長嘶一聲,李臥蠶就從馬背上滑了下去,摔了個四腳朝天,當即就有人過來,因王蛤身上的繩索還剩了一半,乾脆,直接把他變成了一條繩上的蜢蚱。
林青衫聽說國器二字,模糊地有了些概念:難不成,這東西是犯忌諱的東西?是了!我真糊塗了,這是觀測天象的儀器呀,民間若有人佔卜天象,問帝之吉凶,國之運程,那是殺頭的大罪!這天象儀器豈能當成古董賞玩?
這一想,林青衫登時汗透重衣,一想到魏王李泰已經把他開脫出去,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真感激涕零,甘心為李泰效忠盡力了。
李泰這的確是收買人心,你想,大功已經立了,多綁一個文士去抵得什麽用?這人是他請來的賢才,一轉眼,讓他送進大牢砍頭了,其他文人作何想法?再者,如此一來,連告舉人都沒有了,變成了全是李泰自己發現,那皇帝又會怎麽看李泰?
事情固然還是要處理,但是皇帝固然最寵愛李泰,卻不代表對其他的兒子沒有父子之情,一旦皇帝認定此子心思歹毒,為了皇位,不惜坑殺兄弟,這觀感一生,他也就沒戲了。
出於這種種思量,這個功,李泰是不想貪的,他只要結果就好。
王超那遠房親戚久不見王超回來,走到門口向外看了一眼,一瞧一群凶神惡煞,將王超綁了起來,嚇得哧溜一下又鑽了回去,砰地一聲關了門,把閂一落。
對這個人,鐵無環就用不著客氣了,他此時正走到門前,當即湧身向前一撞,端起肩膀,就聽“轟”地一聲,這社廟的兩扇門板飛了出去。剛剛落了閂的廟祝被那崩斷的門閂撞得倒飛出去,直落在正殿上,滿嘴的血,上下門牙全部磕落。
慕長史見此威猛之態,也是嚇了一跳,向鐵無環挑了挑在拇指,憋出倆字兒:“真猛!”
……
土地廟裡起出了足足兩車有余的古董器物,慕長史早有準備,早有軍士驅車遠遠地輟著,這時派人回去引他們趕來,將所有器物盡數起運回王府。
李泰小王爺朝服都穿好了,正拿鳥食喂著一頭白色的仿佛貓頭鷹般的鳥兒。
喂了幾口鳥獸,李泰小王爺把回復父親今日吃喝拉撒一應事務的小紙條兒綁在白鶻腿上,摸了摸它的羽毛,道:“白鶻將軍,去吧!”
那白鶻展翅飛去,沒入重重宮闕之中。
原來這就是李世民和他的寶貝兒子李泰之間互通聲音的那個“傳令兵”,有它往返飛翔,速度自然最是快捷。
剛剛打發走了那隻鳥兒,手下便來稟報,慕長史押著兩車器物回來了,還綁了三個人來。
李泰一聽大喜,他今天穿得齊齊整整,就是打算一俟查清真相,立即進宮告狀。當下三步並作兩步,匆匆趕到殿外,慕長史叫人押著器物緩緩而行,自己先讓鐵無環等幾人把李臥蠶、王超和那廟祝提了來。
李臥蠶還是個囫圇人兒,廟祝滿口是血,而吞天蛤王超最慘,他被抽中了脖子,那一下漸漸生出了效果,這時脖頸腫脹了一大圈,果然像隻蛤蟆了,而李泰要問話,主要就得問他。
偏生他脖子傷勢沉重,幾乎連聲音都說不出來,被人恫嚇之下,竭力說出話來,就似刀片刮著喉嚨,說不出的難受。
不過,不能長說,那便短說,王超還是把事情簡略說了出來。
一聽王超所言,李泰的心便涼了一大截,這廝監守自盜,居然與太子全無乾系。如果此案不能把太子拉扯進來,我堂堂王爺,何必私設公堂,去處理這種雜事?
慕長史見李泰臉色陰沉下來,曉得他的心病所在,便喝問道:“你當真無人授意,無人配合?一件兩件器物也就罷了,這麽多的東西,就你一個,偷得出來?你當別人都是瞎子!”
王超嘶啞著嗓子道:“太子……要……集中銷……毀,末……末將承運,去時……路上,便……便做了……手……腳……”
李泰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急忙上前一步,問道:“你是說,太子吩咐把這些器物集中銷毀,你半路偷出來的?太子那邊,可是把你運到的東西當場銷毀了?”
王超苦笑搖頭:“末將……不……不知,東西……搬……倉庫了。”
李泰雙眼微微一眯,心頭又急跳起來:“搬倉庫了?既然沒有當場銷毀……難不成……”
李泰眼珠轉了轉,冷笑一聲道:“王超,你可知道,你犯的是滅三族的死罪?這種時候,還想包庇你的幕後之人,真是死不悔改!既然如此,你有什麽話,跟三法司說去吧!”
李泰說罷,拂袖便走,轉身之際,向慕長史悄悄遞了個眼色。
慕長史會意,忙叫鐵無環等人把他押下去,自己跟進了大殿。
李泰道:“此人當真可惡,時至此時,還在咬緊牙關,庇護他背後之人,難不成還妄想有人來救他不成?”
慕長史思索片刻,道:“王爺,依臣看來,要破這案子,也不難。”
李泰目光一亮,忙道:“如何做法,你且說來。”
慕長史道:“第一,他既然把大批器物交給了太子,太子是否真的銷毀了?如果太子接收的那些器物,也變賣了出去……”
李泰連連點頭:“不錯,這須得馬上查訪,那林青衫可用,那個什麽什麽大蟲,也可用,讓他們戴罪立功,前去查探,詢問其他古玩行裡的人士。”
李泰越說越興奮,又道:“這個王超,也是可惡。你可軟硬兼施,逼他招出身後之人,哼!我就不信,太子逃脫得了乾系。”
慕長史道:“不可不可,不可讓王超直接攀咬太子。”
李泰奇道:“這是何故?”
慕長史解釋道:“王爺,皇帝面前,您說得上話,太子一樣說得上話。這人是王爺你抓來的,結果他就供出了太子,太子與王爺你一向不合,如果他去皇帝面前申冤,說是王爺陷害於他,豈非與王爺名聲不利?”
李泰此時到底年輕,論心機哪比得了這個老狐狸,聞言急道:“這該如何是好?”
慕長史陰陰一笑,道:“趨吉避凶,乃是人之常理。我可去暗示他,他為了脫罪,必然攀咬那個監造李魚,而李魚這個監造,表面上是高陽公主舉薦,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太子有心搶這份功勞,又不好直接開口,才迂回了一下,先指使與之交好的高陽出面保舉李魚,再自薦任大監造。公主殿下怎好去任監造,太子便順勢接下了這件事,所以,這兩人本來就是休戚一體……”
李泰欣然道:“我明白了,只要讓王超咬死了李魚。太子那裡我們一點也不提,這件事順藤摸瓜,也必然會轉移到太子頭上!”
慕長史笑道:“不錯!如此一來,王爺舉重若輕,輕而易舉便達到了目的。坊間還要讚佩王爺對兄長有情有義,只是這兄長做事自己太不乾淨,才露了馬腳。”
李泰大喜,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我得先生,真如魚得水也!先生快去安排!”
慕思答應一聲,出了大殿,問清王超囚禁所在,便去盅惑王超,攀咬李魚去了。只是……鐵無環正守在王超身邊,這鐵無環與李魚交情有多深,他卻不曉得,他甚至不知道兩個人認識。
當日李魚與鐵無環爭相替死一事,雖然傳遍天下,可惜的是兩人的形貌、姓名卻沒傳揚出去。鐵無環進了屯衛,隻想憑本事升遷,這樁極榮耀的壯舉,更是從來不提,所以就連王超,也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