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和大地的顏色差不多。在李魚身旁,站著狗頭兒和另外幾個人,和他一樣,都抻著脖子看著空中,仿佛那裡有什麽妙不可言的美景似的。忽然,狗頭兒竄前一步,興奮地道:“來了!來了!”
李魚也為之動容,不由自主地讓前一步,漸漸的,那灰蒙蒙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狗頭兒這眼力是真的好,居然早早就發現了。
一隻白色的鴿子展翅飛來,落在平台上一個鴿子架上,狗頭兒旁邊那幾個人都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們幾個是負責搭設“飛將軍通訊線路”的,沿途利用商號、農舍,許些好處,聘用人員,照料飛鴿。
各信號站的飛鴿接力式傳遞,今天是正式啟用“飛將軍”,試傳通訊的第一天。
狗頭兒快步上前,從飛鴿腳上取下小竹筒,回到李魚身邊,巴結地雙手奉上。李魚接過,驗看了火漆蠟封,急急打開傳訊,就在平台上看了起來。
許久,李魚的眉梢輕輕地挑了起來,狗頭兒眼巴巴地看著李魚,實在看不出他那古怪的神氣是什麽意思。這是……高興?不高興?狗頭兒正沒頭沒腦地想著,李魚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讚道:“很好!這條線路,將來會發揮大作用的。你們注意一下,為確保無誤,我們每個消息都是傳遞三份的,看另兩份能否準確傳到。”
飛鴿傳書,除了天氣原因、人為原因,還有各種猛禽的干擾。很難說某隻信鴿會不會飛著飛著,就被鷂鷹叨了去。這也是官方不采用這種通訊手段的原因之一,雖然快捷,可有時候,可能反而會誤了大事。
“是!侯爺放心,狗頭兒親自守在這裡,一有消息,馬上稟報侯爺!”
狗頭兒畢恭畢敬地幫李魚扶了扶海龍皮的大氅,送他走下平台,興奮地一揮拳頭,道:“成了!你們幾個,個個有賞,咱們等著,看另兩隻信鴿幾時趕到,若也都能趕回來,狗爺一定重賞!”
一個養鴿人讒媚地道:“狗爺您放心。小的們選擇線路的時候,都是行人走慣的了道路,接力地點,都設地城鎮之中,這些地方,鷂鷹等猛禽極少在其上空盤桓,鴿子遇險的可能不高。”
狗頭兒笑眯眯地道:“嗯!那咱們就等等看。要是三隻信鴿全到了,那在侯爺面前可就大大地長了臉呐,哈哈哈……”
比起折梅峰的上熱鬧,采菊宮就冷清多了。
首先,采菊峰沒有婦人和孩子,這就少了很多的生活氣息。其次,采菊峰上沒有成了親的家庭,當然,也不能這麽說,從各地召回的死士,他們的首領都已年過半百,是有妻有子的,可是這才幾戶人家,往偌大的采菊峰上一撒,根本就感覺不到了。
而那些原作軍人和刺客培養的青年男女,現在還沒有完全改變氣質,仍然沉穩、內斂、寡言,這使得整個采菊峰的氣氛顯得極其沉悶。
原來城外有那些痞子兵整天嬉鬧,他們覺得非常吵鬧,可如今一點煙火氣都沒有,漸已適應了那種氣氛的他們,倒是覺得很不適應起來。所以巡弋城頭的人,會下意識地往山路上瞟一眼,當然,山路淨寂,積雪上隻偶爾有串獸足印兒,根本不見人影。
偌大的宮殿式的城主建築裡,就更覺得冷了,哪怕是燃了火盆,架不住心裡的空虛寂寞冷。公主殿下這幾天都懶得下床,她偎在大床上,屋角架了四個火盆,手裡拿著墨筱筱給她劃拉來的一本書,也不知是在看書,還是在打瞌睡。
殿下如此鬱鬱寡歡,忠心老奴墨白焰有種主憂臣辱的覺悟,但是他也沒辦法。殿下就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來,這眼看就過年了,整個采菊宮反而愈加的冷清,大家好像都沒什麽興致,能怎麽辦呐!
“哎!”
城主府外,墨白焰和馮二止都穿著大皮襖子,手袖在袍子裡,相視歎了口氣,一臉的苦色。兩人就這麽對著歎氣,估計也歎了有十七八聲了。
這時,一個死士健步如飛地衝過來,老遠就喊:“總管!大總管!”
墨白焰眉頭一皺,不悅地道:“大驚小怪的,不成體統。”
不過,他這聲音並不大,只是自已嘟囔一聲,待那人到了面前,才道:“穩重著些,是不是各路首領都到了啊?”
今兒晚上就是大年夜了,墨白焰覺得如此冷清也不是辦法,就把各路死士的原負責人,現今采菊城上的各種主管,再加上一些優秀的做為後備首領培養的青年人都找來,決定集體去給殿下拜年,多少增加些熱絡的氣氛。
那年青人興奮地道:“不是,是李魚到了!李侯爺來了!”
墨白焰一聽,一顆心就提了起來:“李魚?他來做什麽?”
對這個李魚,他發現自已現在的心情很奇怪,既有些害怕,害怕李魚的不按套路出牌。又有些歡喜,因為現在的采菊宮,實在沒有半點煙火氣,只有每次李魚派了人來,大家臉上才能見到一點笑模樣兒。
那年青人搖頭道:“屬下也不曉得。侯爺說,他要見城主!”
墨白焰猶豫了一下,看向馮二止,馮二止忙道:“快!馬上請他到城主府。”
“好嘞!”那年青人答應一聲,馬上飛奔而去。
……
“李魚來了?他又來幹什麽?”楊千葉秀氣的眉擰成了一個疙瘩,一臉嫌棄。不過,原本慵懶的身子,奇跡般地有了力氣,原本懨懨的情緒,也頓時一掃而空了。
墨筱筱搖搖頭:“屬下也不知道,他已往城主府來了。”
楊千葉馬上一撩被子下了榻:“快,幫我更衣,簪發!”
生怕墨筱筱有什麽誤會似的,楊千葉還很大聲地自語了一句:“可不能衣冠不整,叫他小窺了我采菊城!”
有嗎?口是心非!墨筱筱暗暗吐槽著,幫大小姐梳妝打扮去了。
結果就是,李魚在墨白焰、馮二止、喬三叔、曠四爺等人的陪同下,在府主會客大廳坐了好久,茶都喝得淡了,那些來給楊千葉拜年的各路管事全都到了,濟濟一堂,跟開新年座談會似的,楊大小姐才姍姍出現。
豔光四射!
什麽叫豔光四射!你看了此時此刻的楊千葉,自然就明白了。
“侯爺,小女子有失遠迎,恕罪!”楊千葉擺著譜兒,淡淡地說了一句,一點也沒有知罪的樣子,就搭著墨筱筱的手臂,優雅地向首座走去。
“唉!別鬧了 !”李魚站了起來,一臉的無奈:“你這都嘔氣多久了,還不消消氣啊,這都要過年了,你生我氣也就算了,你好意思連婆婆的面都不見?”
李魚這一句話,楊千葉纖腰一折,正要落座的身子頓時僵在那裡。她馬上掃了一眼滿堂的部下,人人都是一臉的驚詫,然後他們像是發現了什麽不了得的大秘密,一臉興奮、驚愕、探詢地在她和李魚身上掃來掃去。
“你……你胡什麽!”
楊千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面孔脹得通紅:“本姑娘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你不要胡說八道!”
李魚一臉的沉痛:“千葉,你還要胡鬧下去嗎?”
“你……你才胡鬧!你說,我和你有什麽關系?”
“你是我娘子啊!”
“放屁!你敢當面對質嗎?”
“我當然敢!千葉啊,你親口答應委身於我的,難道你忘了?”
“我哪有?”
“隴右,雙龍鎮!那一次,你和羅霸道、紇乾承基等人被褚龍驤褚大將軍的兵馬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當時你跟我說過什麽?”
“啊?”
“你說,若我掩護你們的行藏,你就委身於我,是不是?”
委身於他,可以解釋為嫁給他,當然也可以解釋為把身子給了他,楊千葉的確說過這種話,雖說當著屬下的面,實在不好啟齒,但要她矢口否認,她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她的臉已經紅得像一隻剛學會下蛋的小母雞了。
李魚痛心疾首地道:“你說,這是不是你說的?”
“我……我……”楊千葉慌亂地看一眼張大了嘴巴的眾部下。
“你是不是說過這樣的話?你摸著自已的良心告訴我!
“我是說過,可是……”
“最後我有沒有掩飾你們的行藏,把你們安全帶到長安?”
“是!可是……”
“結果,你食言了。對不對?一到長安,你就偷偷溜走了!”
“我是溜走了,可是……”
“我很傷心啊千葉,我傷心欲絕,我痛心疾首,我寢食不安,我……”
“你怎麽不去死!”楊千葉氣得眼前都發黑了:“是你拒絕我的!不是我食言!”
“我拒絕?我為什麽要拒絕?來來來,大家你們來評評理,千葉姑娘是不是一位秀外惠中、人品俊雅的好姑娘?”
這話……還能怎麽答?眾頭目齊齊點頭:“是!”
“這樣的好姑娘,是不是嫁給誰,就是誰的福分?”
“……是!”
“是不是只有瞎子,才會拒絕千葉姑娘委身於他的提議?”
“……嗯!瞎子都不該不答應。”
“我瞎嗎?”
“……”
楊千葉一看這狀況,人都要氣瘋了:“明明是你自已拒絕的,從此你我一拍兩散,再無交集。今天你來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你……”
“千葉!”
“你別這麽叫我名字!”
“老婆!”
“請你叫我名字!”
“千葉, 你是不是潛入過皇宮?”
楊千葉都快被他逼瘋了,哪怕現在當著皇帝的面,她也不會不承認了,何況在場的都是自已的人。於是,千葉姑娘一挺胸道:“是!怎麽樣?”
“你入宮時,化名是什麽?”
“郭欣恬,又怎麽樣?”
“你說自從我掩護你到了長安,便一拍兩散,再無交集!”
“對!怎麽了?”
楊千葉瞪著李魚,一臉的羞憤。
李魚緩緩揚起手:“皇帝誥命,授岷州開國侯李魚之妻郭欣恬為開國郡公夫人!千葉,你還要狡辯麽?”
無數雙眼睛刷地一下投向楊千葉,楊千葉昏昏地望著李魚,心中隻想:“我要是投了黃河,能不能洗刷我的清白?黃河……在哪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