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冬季漫長而寒冷, 處處皆是白雪的城市將劇本中魏新在異國的孤寂和蕭瑟還原的十分完美,然而, 室外戲還能多穿點, 到了劇組臨時搭建的攝影棚裡就糟心了。
今天是拍攝陸小天那段戲的日子,望舒換上了餐廳服務生的工作服,外面裹著羽絨服, 坐在角落裡哆哆嗦嗦的吃雪糕,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莫名的憐惜。
沒辦法, 在「溫暖」的後廚裡,總不能滿嘴的哈氣。
楊硯正在拍攝被國外主廚欺凌的戲份, 他穿著單薄的廚師服,剛含了兩塊冰,在怎麼抗凍, 這會鏡頭外的手也微微發抖。
實在是太冷了。
「好!這段過——魏新趕緊穿件衣服, 別凍感冒了。」
楊硯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還能吃苦,最厲害的一天一口氣拍攝了十四個小時, 整整三頁的劇本,這相當於為劇組省了兩三天的時間, 所以郭瑞對他的態度好的不得了, 甚至超越了人氣女主角岳妍。
這場戲一結束,楊硯和郭瑞同時朝望舒走了過來,郭瑞開口問道, 「怎麼樣了?」
望舒先是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隨後張著嘴哈氣, 「沒了。」
「挺好,台詞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抱會熱水袋,一會羽絨服得脫了,拍你的時候別跟開了震動模式似的。」
「好……」攝影棚外下著大雪,攝影棚內已經逼近零下二十度,望舒一開口,牙都直顫,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楊硯不心疼才奇怪,他皺著眉,在望舒身旁坐下,握住他細長的手指放進了自己袖子裡,另一隻手輕輕搓著他的手腕,以此取暖,「一會去製片主任那要點沖劑喝,別感冒了。」
望舒緊繃著的肩膀緩緩放鬆下來,冷還是冷,卻沒那麼抖了,「我知道。」
郭瑞看了他倆一眼,歎了口氣,「還有十分鐘,對一遍台詞吧。」
陸小天的台詞不多,可在郭瑞和趙進的要求下,人物設定更為飽滿,一個被父母寵愛,賦予許許多多期望的男孩,長的討喜,對人也總是一臉笑模樣,哪怕是在異國,也沒有遭受到很多歧視,同是在餐廳打工,他比魏新的境遇要好太多。
這場戲,是午餐時間,餓著肚子的魏新獨自一人在後廚清理垃圾,陸小天來送餐具的時候看到了他,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轉身跑到更衣間,把父母寄來的零食拿出了一部分,送給魏新,「我爸媽寄來的,這可沒有賣的呢。」
「我不需要。」魏新的聲音很冷淡,比國外的冬天還要冷。
「拿著吧,我們都是中國人,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你不用不好意思。」陸小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彷彿一縷陽光,照亮了魏新平靜如黑夜的眼眸,魏新抬起頭,看到了陸小天手中的酸奶。
遙遠的記憶似潮水般襲來。
「給你!」陸小天把東西塞到他的手裡。
「……謝謝。」
那瓶酸奶,是闊別已久的味道和善意。
「不用和我客氣,我來國外這麼久,也沒什麼朋友,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不過開學以後,我就不能在這工作了,得好好上學才行,要不然我爸媽……」
陸小天的聲音越來越輕,之後是旁白。
陸小天就像一輪初升的太陽,高懸於魏新的天空之上,讓魏新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又不甘願縮回他陰冷潮濕的角落,只能在無盡的糾結中接受陸小天溫暖的照拂,魏新想,不管是國內的佛祖,還是國外的上帝,都是仁慈且公正的,見不得任何一個人過的太苦,所以才會讓他遇到陸小天,魏新對此心懷感激……
「很好很好,一會拍攝的時候就照這麼來,別抖就行。」郭瑞對兩個人的語境很滿意,哪怕沒有在攝影棚裡正兒八經的演,光是靠台詞,他們之間的那種磁場就足夠美好。
只有被賦予無與倫比的美好,陸小天在拒絕作證的時候才會對魏新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從而合理化魏新回國後的冷血和無情。
望舒吸了吸鼻子,把手往楊硯的袖子裡又塞了一寸,可憐巴巴的看著郭瑞,「導演,求一次過。」
「一次過不存在的,這段可是得做成回憶穿插。」
望舒不說話了,哪怕劇本是他本人寫的,可最終成品究竟是什麼樣子,他也想不到。
對望舒來說,拍戲最難的就是走位,找鏡頭,幸好郭瑞知道他對這方面沒什麼經驗,在拍攝之前還特意替他走了一次,望舒只需要記下來就可以了,至於那幾句台詞,早已千錘百煉,倒背如流,也沒有難度。
「開始!」
站起來反而沒那麼冷了,望舒端著餐具往定好的位置走。
郭瑞坐在監視器後面看著望舒精緻的側臉,轉頭對副導演道,「這小孩長的真他媽好看,吃的臉都圓了還這麼上鏡。」
副導演連連點頭。
一場戲換了三個機位,拍了整整八次,才算是過關。
就像小孩子學步,邁出了第一步,之後的路就容易走了。
按照劇情,陸小天還有三場戲,一場是在夜晚的巷子裡用雪球和魏新打鬧,一場是在點單的時候得罪了不良青年,最後一場只有一個關門的鏡頭。
都沒什麼難度,也不需要耗費很多時間來佈景,晚上十二點,拍完最後一場打鬧的戲份,望舒殺青了。
陸小天是**命當中非常重要的一段記憶,給過他美好,痛苦,讓他一生銘記,無法忘懷,而魏新卻只是陸小天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過是他很多善舉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哪怕換來了意想不到的回報,他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至於對魏新那一點點的歉意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遺忘。
陸小天的人生絕不會因此發生改變,他會按照父母鋪好的康莊大道,就這樣走下去。
郭瑞回味著陸小天關門時的那個眼神,深吸了口氣,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下高聲喊道,「過了!收工收工!大家今天辛苦了,回去都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明天十一點開工!」
望舒是早上七點半起床的,在片場折騰了一整天,這會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迷迷糊糊的爬上導演的麵包車,楊硯緊跟在他身後,手裡還拿著一個暖手寶,「困了?」
望舒瞇著眼睛,口齒含糊的嗯了一聲。
楊硯把暖手寶塞到他的懷裡,又將羽絨服蓋在了他的身上,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樣,「睡吧,到了我叫你。」
別墅裡片場很遠,開車要二十多分鐘。
望舒靠在他的肩上,溫暖的感覺讓他很舒服,還沒等車啟動,他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郭瑞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他朝後座看了一眼,小聲道,「這麼快就睡著了?」
「嗯,今天累著了。」
「也是,拍了十多個小時,我今天都乏了,更別提他。」
楊硯側頭看了一眼熟睡著的望舒,他白皙細膩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粉色,好似誘人去咬一口的水蜜桃,楊硯的眼神愈發柔軟多情,「我也沒想到,他能堅持下來。」
今天的望舒讓人刮目相看,就算冷,就算餓,就算困的睜不開眼,也沒有太多的抱怨。
當然,完全不抱怨是不可能的,就郭瑞一人便遭受到了好多白眼。
郭瑞笑笑,做了點彌補,「明天沒有你的戲了,好好休息一天。」
其實明天應該有的,楊硯連忙說道,「謝謝導演。」
到了別墅,眾人陸續下了車,車門打開,冷風嗖的一下灌了進來,驅散了融融暖意,望舒睜開眼睛,看著楊硯的下顎,「到了……」
「下車吧。」
望舒睡的黏黏糊糊,整個人都沒精神,身上也沒有力氣,一點也不想往三樓爬,他扒著楊硯的肩,聲音軟糯的撒嬌,「你背我……」
「嗯。」
楊硯背著望舒往裡面走,幾個攝像正在收拾設備,看到他倆笑了起來,「呦,高級待遇啊,楊哥哥我也要求舉高高。」
「哈哈哈,你也不看看你那一百八十多斤的體格子。」
「一百八十多斤怎麼了,你瘦!」
他們笑他們的,望舒一點不臉紅,反而抱緊了楊硯的脖子,得意眼神的掃過他們,輕輕的哼了一聲。
他這反應,讓幾個孤苦的攝像心都碎了。
媽的,好像找人疼愛一下。
楊硯忍著笑,背著望舒往樓上走,「明天休息。」
望舒登時來了精神,「不用拍戲?」
「嗯。」
「那我們下午出去轉轉。」望舒說著,低頭蹭了蹭他的臉。
他的話不是詢問,而是通知,楊硯也用不著回答。
回了房間,望舒脫掉衣服鑽進了被子裡,早在十點多,萬興就回來幫著開了電熱毯,這會被窩裡熱乎乎暖洋洋的,望舒瞇著眼睛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好舒服……我要睡了……」
「你先睡吧,我去洗個澡。」
望舒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對著楊硯豎起大拇指。
不得不佩服楊硯風雨無阻也堅持護膚的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