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維酒吧是寫滿望舒所有叛逆的日記本。
他十五歲時成為了這家酒吧的股東之一,雖然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每年分紅也微乎其微,但是望舒把這裡當成能讓他興風作浪的大本營,十五六的年紀,三天兩頭的要來這裡玩,在格萊維,望舒喝過酒,抽過煙,打過架,調戲過姑娘,也曾行俠仗義拔刀相助。
現在,站在這家酒吧門口,聽著裡面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望舒的心裡異常平靜。
有些像做夢。
夢醒了,他還躺在熱乎乎的土炕上。
望舒深吸了口氣,大步走進去。
他們常坐的卡座裡不止有約她來的李清影,還有秦朗,以及幾個平時總在一起玩的酒肉朋友,「秦朗,你不是在外地嗎?」
秦朗和望舒一般大,看上去卻比望舒年長幾歲,他皺著眉,一臉不爽的看著望舒,「你怎麼回事,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也不回?」
望舒笑笑,眼神清澈而無辜,「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沒說明原因,放任秦朗自己去腦補,果不其然,秦朗以為是林紅不讓望舒和秦家人來往,喝了口酒,便不在提這件事。
「哎~望舒,你身體好些了吧,你也是厲害了,玩手機還能被電的昏迷三個月。」
差點成植物人癱瘓在床一輩子這麼大的事,到望舒這幫酒肉朋友嘴巴裡,就只是一個笑談,望舒也不在乎,他和這些人來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交情,「別提了,我最近看手機都犯怵。」
李清影熟稔的把手伸到他背後,往他身上靠,「望舒你怎麼這麼瘦啊,腰都比我都細,得多吃點啊。」
秦朗也湊過來摸望舒的腰,「真的挺細。」
李清影胳膊不長,手虛虛的搭在後腰上,秦朗就不同了,直接摟住了望舒,手指按在肋骨上,望舒那裡碰不得,他哈哈大笑著去推秦朗,「滾開!癢啊。」
望舒的笑容特別好看,眼睛彎彎的,露齒不露齦,甜到人心坎裡去,有些小文藝的李清影和他談戀愛的那會曾在日記本上這樣寫他。
望舒笑了,風比前一秒柔,天比前一秒藍,陽光比前一秒暖,我比前一秒更喜歡他。
「行了,別鬧了。」望舒實在是受不了,越想著癢就越難受,他用鞋底蹬著秦朗的膝蓋,不輕不重的把他踹開。
這樣的程度足夠讓秦朗收斂自己的玩笑,他坐直身體,笑著對旁人道,「望舒真的渾身癢癢肉,哪都碰不得。」
這種氣氛下幾個朋友都笑了起來,秦朗側頭,看著倚在沙發上眼角挑粉,內含水波正急促喘息著的望舒,口有些乾熱,他悶了一杯酒,問望舒,「你為什麼說不去上學啊?」
望舒調整呼吸,漸漸恢復懶洋洋的模樣,「就不樂意去了唄,哪有為什麼,我又不像你們,家裡管著。」
「望舒,學還是得上的,要不然你以後怎麼辦啊?」李清影很意外望舒會說出輟學這種話,在她眼裡,望舒和那些紈褲子弟不同,再怎麼玩,他也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我有分寸的。」望舒說著,看向秦朗,「大伯最近還好吧。」
「老樣子。」
望舒口中的大伯是秦家現在的掌權人,秦朗的父親,秦鈞越。
秦鈞越和弟弟秦鈞中完全是兩個性格,秦鈞越自打秦朗的母親死後就不近女色,為人正派古板,不過對望舒還挺和藹的,望舒有時候會幻想,要是秦鈞越是他姨夫,那日子得多好過,可惜,除非秦家上下死的只剩秦鈞越一個,幻想成真的幾率才會有百分之五十,那百分之五十就更沒可能了。
幾個十**的大小伙子喝了些酒,渾身躁動,紛紛下場去跳舞了,卡座裡只剩下望舒和李清影。
李清影看了一眼秦朗一夥人,對望舒說道,「你以後離秦朗遠一些。」
望舒一時沒明白,「為什麼?」
難道秦家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嘖,你不挺精明的嗎?秦朗的事你就一點都不知道?」
望舒一巴掌拍在她的腦門上,「別吊著我,有勁沒勁。」
李清影咧嘴笑了,往望舒身邊湊了湊,趴在他耳朵邊上小聲說了幾句。
望舒的眼睛越睜越圓,等李清影說完,他立即反駁,「這不可能!」
秦朗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呢!他是筆直到一丁點弧度都沒有的直男!望舒非常清楚!
「怎麼不可能,上個月我還看他摟著一個騷裡騷氣的男的和陳宇他們唱歌呢,你不信我?」
望舒信她,「你……那,那是我昏迷這三個月的事?」
「望舒你傻了吧,果然果然,我和你分手太明智了,一年多以前他就有這個苗頭,我們幾個都看出來了,你真是鋼鐵直男啊。」
望舒不是直男,他從步入青春期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個雙性戀,可秦朗……
秦朗不是提起同性戀都覺得噁心嗎?
對啊,沒錯啊。
看望舒一臉迷茫,李清影長歎了口氣,「說起來,好像就是從你被那個……呃……開始的。」
望舒眨了眨眼睛,「嗯?」
李清影看他的眼神都變了,「你什麼情況?就是前年夏天,我們半夜回家,在格萊維門口那事,我跟你說,打那以後秦朗就有點不正常,我以為你知道的,哎,你可真是……」
她後面的話望舒沒有聽清,在腦海裡拚命搜索前年夏天的記憶。
想不起來……真的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不對勁。
望舒想問問具體情況,可李清影看著大大咧咧,心思細的很,他怕露出馬腳,不敢詢問她,便笑了起來,「記不清了,隨便吧,反正我小姨也讓我離秦朗遠點,那個,我去上個洗手間。」
「嗯,你去吧。」
望舒起身,緩緩的走下樓梯,在舞池邊緣找到了陳宇,腳步飄忽的撞了上去。
「我草你媽,你瞎……呃,望舒,你怎麼了?」
望舒擺了擺手,摀住了嘴。
「臥槽,你不是要吐吧,走走走,趕緊的。」
陳宇把望舒扯進了洗手間,一臉嫌棄的把他塞進廁所隔間內,「你也沒喝多少啊,怎麼這德行。」
望舒乾嘔了一會,虛虛的靠在牆上,「不行,三個月沒喝,有點扛不住。」
「也是,要不一會我叫司機來送你回去吧?」
望舒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走到洗手池旁,低下頭清洗自己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成,前年的事有一次就夠了。」
陳宇從兜裡掏出煙,點燃一根,猛吸了一大口,「操,你一提我就來氣,也不知道梁靜茹給那死基佬多少勇氣,我們那麼多人都敢往上衝,還對你又摟又親的。」
回憶起那個場景,陳宇這個真正的鋼鐵直男不禁渾身一哆嗦。
望舒攥緊了拳頭,從鏡子裡看到他的表情,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你激動什麼,我都不在乎了,反正他也沒吃著好果子。」
「那倒是,不過死基佬還真他媽抗揍,你用那麼厚的酒瓶子拍在他腦袋上,我們五個圍一圈打的他渾身是血,硬是讓他站起來又跑了……操了,我媽給我打電話。」陳宇拿著手機,進了廁所。
望舒盯著鏡子裡面色慘白的自己,不禁渾身發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究竟是醒了?還是已經死了?又或者到了某個平行時空?
望舒顫抖著從兜裡翻出手機,點開了搜索引擎。
劉阿姨家。
網絡有些卡,好一會搜索結果才顯示出來。
劉阿姨家是中國餐飲連鎖企業的新秀品牌,由劉阿姨家創始人劉娟於2012年創立於京城,短短五年時間劉阿姨家連鎖餐飲店已發展至華北東北兩大區域,遍佈全國五十多座城市,擁有連鎖店面四百多家,員工五千多人……
望舒呆滯的看著自己的手機,有些緩不過神來。
所以,他真的和林紅吃過劉阿姨家的紅燒肉,他現在的身體不是他從前那個?這個世界,也不是他熟知的世界?
「我知道了!你怎麼就這麼墨跡呢?掛了!」
陳宇一腳踹開洗手間的門,顯然和他媽的交流不是很愉快,他看著望舒說,「真羨慕你,沒人管著。」
望舒咧嘴,笑了笑。
他知道陳宇只是隨口一說,管著有的時候和寵著是劃等號的,「我頭疼噁心,先回去了,你和秦朗他們說一聲。」
望舒打算從格萊維的後門走,在門口碰上了倒垃圾的小服務生,「舒總,回家啊。」
「嗯。」望舒走了兩步,轉過身對他說,「你別叫我舒總了。」
「啊?」小服務生一臉懵逼的站在那。
望舒十五六的時候,覺得讓別人叫他舒總倍兒有面子,可現在聽起來怪彆扭的。
不過這一聲熟悉的舒總,讓望舒心裡順當多了。
平行時空就平行時空吧,鏡子裡和鏡子外又能有多少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