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都這麼以身作則了, 望舒覺得自己必須賠禮道歉。
他是一個寬宏大度的人,只要道歉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拍完福利院的這場戲是下午三點, 劇組裡但凡有這種大規模的爆破戲, 就會吃頓好的伙食飯,來做一個精神補償。
楊硯進組這麼久,頭一次耍了個大牌, 讓小滿去要了兩份盒飯。
「走吧, 去車裡坐。」
「嗯。」
望舒跟著楊硯進了房車。
因為海城影視基地常年有演員來此拍攝,甭管是一線二線, 凡是有點人氣的都需要這麼一輛能代步能休息的車,不可能把車從家開到這,也不是人人都有錢買,所以海城有專門租賃保姆車和房車的地方, 一般的車一天是一百塊,好一點的是兩百。
楊硯現在怎麼說也是一線演員,車就是臉面,哪怕他自己覺得沒什麼太大用處,萬興也自己做主給他租了最高級的,一天兩百三,租三個月有優惠, 總共兩萬。
這兩萬塊沒有白花,房車裡有一張足夠楊硯躺下休息的床,還有一張小沙發小茶几用來吃飯, 當然,也有廁所,不過楊硯從來不用就是了,所以車裡面味道不難聞。
望舒一上車就躺在了床上,「好涼快。」
「開了空調。」楊硯還沒洗澡,身上全都是剛剛拍爆破戲時沾染的灰塵,他坐在一把塑料凳子上,拆開一旁的濕巾,不緊不慢的擦著手,「晚上換景,拍火車上的戲,那邊太熱了,你要不回酒店吧?」
望舒搖頭,「我在這陪你。」
他陪著楊硯自然是高興,可火車那邊的景條件太惡劣,還有車廂內部的打戲,楊硯不想讓望舒看到自己太狼狽的樣子,「我怕你難受。」
望舒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買了明早的機票,去t市。」
楊硯愣了愣,「去那幹嘛?你真是順路來看我的?」
「不是,田藝明天在t市開演唱會,我順路去看看他。」望舒說的是實話,只不過他刻意的誤導旁人,讓旁人認為他的主要目的是去看演唱會,來探班只是順路。
「對啊……明天是田藝演唱會。」楊硯將濕巾隨手扔到了垃圾桶裡,看上去和之前無異,事實上已經動了和望舒一起去看演唱會的心思。
可惜,這兩天他的戲份安排的很滿,根本擠不出時間去t市。
楊硯在心裡算了算,感覺沒什麼希望,也就沒有和望舒提,「你和他說了嗎?你要去的事。」
「說了,他給我留了一張位置超級棒的票。」這是望舒第一次參加演唱會,還挺激動的,「聽說田藝演唱會的票價翻了兩倍呢。」
自從《奇怪的旅行》結束後,除了望舒以外的四個人都忙碌了起來,現在只是偶爾在微信裡聯繫一下,望舒和田藝聯繫的倒是比較頻繁,也是田藝熱情,出新歌小樣喜歡到處給人聽,是和誰都比較親的那種,這次巡迴演唱會京城場的時候他就讓望舒去了,那會望舒正犯懶,不願意動彈,就找了個由頭沒有去,這次望舒主動提出要去,讓田藝開心的不得了,望舒還有些不好意思。
「是嗎?所以他給你留的票是免費的?」
望舒點頭,隨即笑了,「你這不是廢話嗎。」
楊硯更想去了。
「硯哥!」房車的門被推開,小滿端著三份盒飯走了進來,「哈哈哈,真沒想到趙阿姨是望舒的親媽粉,知道望舒吃居然多給了一份糖醋排骨。」
劇組的伙食是真不錯,一點不比大飯店的味道差,賣相也好,「哇,大劇組就是不一樣,難怪你不到外面吃。」
楊硯驕傲起來,「畢竟主演。」
「呦,好厲害。」望舒這陰不陰陽不陽的語氣可不像是在誇讚他,楊硯笑笑,摸起濕巾,遞了過去,「擦擦手吧。」
望舒從濕巾袋裡抽出兩張,抬臉問道,「所以你都不和別的演員一起吃飯嗎?」
「偶爾吃。」
小滿把盒飯放好後離開了房車,去找萬興一起吃午飯。
楊硯雖然在某些方面對他們小氣了點,但是薪資待遇很好,稱得上圈子裡助理工資第一位,平時想怎麼花都可以自己做主。
小滿一走,楊硯就脫掉了髒兮兮的戲服,只剩一件白色的老幹部背心。
望舒知道他只是圖吃飯乾淨,可還是一臉慌張的看向他,「大白天的,你幹嘛啊!」
「你想讓我怎麼回答?」楊硯用筷子的一端敲了敲他的頭,「干你嗎?現在可能不太方便,消停點吃飯吧,晚上回去再說。」
「那行吧。」望舒暗搓搓的瞄了一眼他手臂上的肌肉,才發覺楊硯不是瘦了,而是身體更結實了。
有他拳頭那麼大?
好像差不多。
望舒的審美受林紅的影響,有些偏女性化,不像直男或者gay一樣喜歡渾身肌肉疙瘩毫無美感的那種身材,可楊硯的身材真的剛剛好,流暢的線條和古銅色的肌膚,讓人看了會下意識的嚥口水。
楊硯剛往嘴裡放了一塊小排骨,就見一隻白嫩嫩的手無聲無息的伸了過來,他感覺這隻手的主人有點不懷好意,帶著椅子往後挪了一步遠,「嗯?」
望舒衝他甜甜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摸摸~」
「摸什麼?」
「胳膊,我看看硬不硬。」
楊硯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晚上摸,我怕胳膊不硬別的地方硬。」
「你,你……」他的流氓話導致望舒的語言系統短暫崩壞,好一會才找到思緒,「你的純情呢朋友,人怎麼變得這麼快。」
「我說實話而已,況且,不是變得快,是循序漸進的變。」楊硯承認自己變了,不是當年那個在炕上弄望舒,還要捂著望舒的嘴不讓望舒叫出來的他了,嗯……或許他不是變了,而是長大了,就像是生活在校園裡的小孩,邁入社會十餘年,再回首看看過往,就好像在看令一個人。
望舒也有變化。
變的越來越天真,越來越可愛。
他很久沒有算計著做壞事了,披著兔子皮的小狐狸,變成了一隻純種小白兔。
真好啊。
兔子過日子比狐狸無憂無慮的多。
楊硯胡思亂想的功夫,望舒已經吃了好幾塊排骨,吐出的骨頭堆放在一起,乾乾淨淨的,可見這排骨合他胃口。
「好吃嗎?」
「嗯,特好吃,原來你過的是這種美好生活啊!」
楊硯被他的舉止逗笑了,「工作辛苦吃的才好,你又不是沒看見。」
說到工作,望舒食慾大減,他放下筷子,長歎了口氣,向楊硯抱怨,「我那倒霉劇本,還處在一個要死不活的狀態。」
有了庇護,自然沒了上進心,望舒現在是空有野心沒有動手的能力,拖延症一天比一天嚴重。
「為什麼要死不活,說來聽聽?」
「劇本真是不好寫,我也想寫一部讓人看了覺得蕩氣迴腸的大劇,可是……知識層面太少了,書到用時方恨少你知道吧。」
楊硯搖頭,「是你年紀小,寫不來大劇,歐陽編劇寫黎明到來前,還是和十幾個當代作家一起討論創作的,就這樣還寫了將近兩年,你急什麼。」
這話讓望舒直接絕望了,「放棄,我還是寫小說算了。」
楊硯想了想,給他出了個注意,「其實,也不是非要寫那種歷史大劇啊,搞笑的情景劇也有不少成為經典的。」
「你覺得我會搞笑嗎?」
「我覺得你這個人就很搞笑。」
望舒掃了他一眼,「吃飯吧,沒得聊。」
吃完飯後,助理直接把房車開到了下一個場景,路不平,車也晃晃悠悠的,望舒躺在床上不由感到了疲倦,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楊硯是什麼時候下車拍戲的。
等望舒醒來,天已經暗了,夕陽的餘光絲絲縷縷的灑進車內,讓桌子上玻璃杯的水都變成了奪目的橘黃色。
剛好望舒有些口渴。
一杯水喝光,望舒的喉嚨舒服不少,在床上又呆滯了幾分鐘,他坐起身,穿上被整齊擺放在一旁的鞋。
外面有些吵鬧,好多個工作人員在附近休息,有的吃零食,有的抽煙,望舒一下車就看到了小滿,他正和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女孩說話,這樣熱鬧生動的場景望舒平時在家還真看不到。
小滿很快注意到了望舒,笑著小跑過來,「硯哥說了,讓你醒了以後等他一會,一起回酒店。」
「他在哪呢?」
「拍戲呢,又碰上死結了,一遍一遍的拍。」
「死結?」
小滿點頭,「對,硯哥有個死結,一個鏡頭要重拍好幾次。」
這話勾起了望舒的好奇心,他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蓬亂的頭髮,順手帶上了楊硯的棒球帽,「我去看看。」
「那邊呢。」
小滿給他指了個方向,一片空地上有一條火車軌道,而軌道的盡頭停放著兩節復古的綠皮車廂,周圍有很多工作人員正在扯照明燈,估計是要拍夜戲。
望舒沒走多遠就看到了楊硯的身影,他換掉了下午的髒衣服,這會穿著黑色軍靴,綠色的軍褲,上身的軍裝不知道哪去了,只有一件雪白的襯衫,袖口被隨意的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一塊復古的手錶,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未被點燃的煙,挺拔的站姿和彎曲的手指,每一個細節都顯得優雅而貴氣。
望舒知道楊硯的死結是什麼了,他不會抽煙。
「楊硯。」
聽到望舒的聲音,楊硯看了過來,挑唇微笑,略帶邪氣,那模樣完全就是趙東華本人,「醒了。」
望舒頓了頓,才回答,「嗯,你還要多久。」
「還有一場戲,馬上了,晚上冷,怎麼不穿外套。」
原來掛在床邊的外套是給他準備的。
望舒抿唇,微微側首看向火車內,「裡面好亂啊。」
楊硯也往裡面看了一眼,「剛拍了一場打戲。」
「那你這麼乾淨。」
楊硯輕聲笑笑,手伸到背後,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槍,在手指間轉了一圈,「高級打戲。」
他的一舉一動都不是楊硯,而是趙東華,有種高嶺之花的冷艷,望舒摸了摸帽簷,「那你拍戲吧,我回車裡等你。」
「還要好一會呢,陪我抽根煙。」楊硯乾淨利落的把槍別到身後,又從口袋裡拿出了打火機,「導演說,我抽煙的動作像個新手。」
果然是因為這個,劇本裡的趙東華可是個名副其實的老煙槍。
「你來一下我看看。」望舒是會抽煙的,和秦朗陳宇他們玩的時候也抽過,不過有一次沒吃飯,連抽了兩根烤煙後又噁心又頭疼,難受的動都不能動,自從那次後望舒就不抽了,一轉眼,已經快要六年了。
算上在那個世界的三年。
做演員最重要的就是解放天性,不怕尷尬,楊硯看著望舒,瞬間進入角色,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散漫,動作熟練的點燃了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煙,低頭抬眼的動作都十分迷人。
可惜,他不會吸煙,只能將煙霧含在嘴裡,三五秒後吐出,的確不自然。
望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也沒笑話他。
楊硯歎了口氣,隨手將煙按在身邊的柱子上,「我已經練了很久了,差點嗆死。」
以前這種戲,只需要拍攝一個點煙的動作,一個鏡頭帶過就好,可火車上這段,在趙東華吸煙的時候,是有內心旁白要念的,所以他最起碼得吸兩口。
也不是沒有人教過他,劇組會抽煙的人多得是,可這種東西,不是說教就能教會的。
導演和編劇也沒想到,楊硯不會抽煙,這圈子裡,不會抽煙的人太少,鳳毛麟角的存在還被他們趕上了。
「哈哈,你可以多試試,努力學習,說不定就開竅了。」望舒沒說自己會抽煙的事,在遇到楊硯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他本人眼裡都是黑歷史。
「又不是什麼好事。」楊硯笑著抬起手,是想摸摸他的臉,猛地想到這周圍都是人,手拐了個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捏了一把,「回車上吧,估計一會就要開拍了。」
望舒點點頭,往房車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這場戲ng了幾次,楊硯點燃了多少根煙,總之拍攝結束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換上自己衣服的楊硯身上有著難以遮掩的煙草味。
「你幹嘛呢?」脫掉了戲服,拋開了趙東華的影響,楊硯頓時開朗不少。
「打遊戲,在小滿那吃的安利。」望舒趴在床上認真的操作著自己的角色,「我這局馬上就結束了。」
「沒事,你慢慢玩。」楊硯嫌棄自己身上的味道,轉身去找濕巾,「我們回酒店還是去吃飯?」
望舒翹起腳晃悠兩下,「就酒店吧,我想吃你給我做的。」
楊硯找到濕巾後坐到他旁邊,嘖了一聲,「你都不心疼我的,我這麼累,還讓我做飯。」
「我就想吃個蛋炒飯。」
「蛋炒飯?那可以。」
楊硯有自己的小心思,要做菜的話,得買菜,洗菜,炒菜,吃完了還要洗碗,望舒明天早上就走了,他不想在這上面耽誤時間。
車開回酒店,望舒又看到了昨晚等在酒店門口的那幫小姑娘。
今天的喊聲也和昨天一樣,「硯哥!硯哥!晚上好!」
楊硯下車,也說了和昨天同樣的話,「你們早點回去。」
「哈哈哈,好!的!」
緊跟著下車的望舒讓一眾粉絲愣了愣。
他這班,探的有點長了。
隨即,又聽到了昨晚的聲音,「望舒,望舒!」
這次望舒是臉不紅心不跳,只是微微拉低了帽簷,目不斜視的進了電梯,態度近乎冷漠。
楊硯心情愉悅,腳步輕快的與他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後,楊硯的粉頭低頭問身旁好友,「望舒那帽子,好像是硯哥的吧?」
「是啊。」
「你不覺得,他們倆有點怪怪的嗎?」
「切,腐眼看人基,我發誓,他們倆絕對直男,不說硯哥,你看望舒剛剛那態度,直的不能在直了好嗎。」
女孩看向望舒的男粉,他已經憂傷的掉眼淚了,「嗯……那就是我想多了。」
「不過,我悄悄的和你說,我還真懷疑硯哥是彎的……」
「啊?」
「嘿嘿,彎的更好,沒有曝光戀情那一出,我已經被祖博鑫傷透了,這種傷害受不了第二次。」
「優秀。」
這邊望舒已經吃上了蛋炒飯,也不知道楊硯動作怎麼就那麼快,望舒洗把臉的功夫蛋炒飯就好了,「你有點退步啊。」
楊硯握住他的手,用勺子舀起一點,送進嘴裡。
味道好像是有點差,「米飯不好,要不,我幫你要點別的?」
這個還真不是楊硯甩鍋,這家酒店擅長做西餐,米的質量一言難盡。
「不用了,湊合吃吧。」望舒把楊硯用過的勺子塞進嘴裡,舔了兩下,看似不走心的說了一句,「你身上一股煙味,去洗澡吧。」
楊硯本來是打算去洗澡的,聽他這麼說,直接坐到了一旁,他想和望舒說,等你吃完,我們一起洗。
可話剛欲出口,楊硯突然聽見,臥室裡傳來梆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碰到了木頭。
「……你吃吧,我去洗澡。」
望舒飯嚼到一半,呆呆的停住,不解的看著楊硯的背影。
咦?是他暗示的不夠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