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伯陽看著正堂裡三個人表情各有不同,這柳都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剩下兩人是急不可耐的要打聽旨意裡的內容,心裡兀自念叨著;
著什麽急,不消片刻就能知曉了,叫你們升官難道還不高興了……
蕭統與劉琪陪著笑,端起來一碗茶,吃的是如同嚼蠟,來回猜測幾個局面,都與此時的場景,關聯不大,可是……
“藍田縣開國縣子到……”
隨著下人一聲唱報,李鈺帶著一大隊人馬,來到正廳相會,老遠就笑著客套;
“哎呀呀,天屎駕到,(天子的使臣)蓬蓽生輝呀,有失遠迎,還請上使恕罪則個,恕罪則個……”
戴伯陽對這個神奇的縣子,早就如雷貫耳,一直想著,該是何等清俊的模樣,卻沒想到是個剛束發的孩童,
孩童就罷啦,這說話的口氣,老氣橫秋的,倒是像一個五十多歲,做了一輩子仕途的老油條……
人還在廳堂口沒有進來,請罪的話,客套話,奉承話,官場話,一大堆的,先丟了過來。
猛一聽覺得自己面子挺足,仔細一品你會就發現,今天不論是男女老少誰來,這些話都不得罪人,都能拿出桌面上來,對誰都管用……
看著笑眯眯走近前來的李鈺,戴伯陽,覺得有些十分的別扭,卻說不清是哪裡不對?
只能強壓著疑惑,笑臉相迎,畢竟人家身份可是功勳貴族,正兒八經朝廷行過文的,正五品上開國縣子。
不過馬上就不是了,又他娘的要升了,這種好事兒怎麽沒有輪到自己頭上呢?
柳萬泉熱情的充當著中間人,殷勤的介紹;
“大族長容稟,這位是朝廷裡頭,戶部門下,倉部的員外郎,戴員外。”
柳萬泉說完,又轉身向著戴伯陽欠了下腰身;
“戴員外請了,這位就是正五品上的藍田縣開國縣子,也是藍田李氏的大族長……”
戴伯陽真是無語至極,這主仆二人當真奇葩,一個縣子,孩童之年齡,像個老氣橫秋的油條,
另一個五六十了,跟個孩子一樣小家子氣,自己方才確實沒有正眼看待這小老頭,
這不,立馬就給個軟釘子,介紹就介紹吧,還非要把自己家主的爵位,給報個整整齊齊,得,這正五品上,都搬出來了,按照朝廷的規矩來吧。
戴員外正要見禮,卻不妨,李鈺已經早了一步,輕輕彎下腰身;
“戴員外過府,有失遠迎,失敬失敬,李鈺這廂有禮了。”
戴伯陽不敢托大,趕緊正兒八經的回禮;
“李縣子快快不要如此,戴伯陽見過開國縣子。”
蕭統劉琪也是起身相見,眾人又客套了一番,這才從新落座。
李鈺假裝沒有看到桌上的敕書一樣,客氣的說道;
“戴員外從戶部過來,不知長孫叔父近來可好?”
“有勞縣子掛念,我家尚書一切安好,聞聽縣子的釀酒作坊,將半數份子歸了戶部,我家尚書命我前來接洽,以後不免要煩擾縣子了。”
李鈺皮笑肉不笑的隨口說道;
“好說,好說,這朝廷裡戴姓的重臣鳳毛麟角,不知戴員外與那武昌縣開國縣公,大理寺少卿戴胄,我家戴叔父,可有宗親關系?”
李鈺可要問個清楚了,以後負責和自己接洽的人,不弄清楚根底如何放心,還是弄個明白詳細,這心裡才能踏實下去。
戴伯陽見問起這個問題,趕緊正襟危坐。
“好叫縣子知曉,那正是我家阿耶。”
李鈺一聽竟然是自己人,立馬就放松了下來,皆因這戴胄乃是李鈺這一世的老爹,
除了秦瓊,程咬金以外,最好的一個老兄弟,聽說當年天公不作美,戴胄有事給耽擱了,結果就只剩下三個兄弟結拜。
這戴家叔父,在長安城見過多次,別說說話方式,那叔父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樣親熱。
李鈺聽說是戴叔父的郎君到來,哪能不高興,這戴伯陽和程家大兄,兩人可是交厚的厲害,
經常同吃同睡,李鈺也聽程處嗣提過多次,以後一定要引薦這戴伯陽給自己認識的,沒想到不用引薦,戴家兄長自己就來了,李鈺高興的說道;
“原來竟是自家兄弟到來,我家戴叔父身體可好?”
戴伯陽見人家問候自家阿耶,趕緊站了起來,低眉順眼的回到;
“多謝縣子掛念,阿耶身體還算可以,只是小有抱恙,已經少問政事,多在府中休養。”
“兄長且坐,既然是自家兄弟到來,可休要見外,戴叔父與我秦程兩位叔父,也是生死過命的交情。
阿耶在世的時候,戴家叔父可是來這裡住過不知多次的,咱們這四家,可不要弄得太生疏過分,叫外人看了笑話。
柳叔,我正睡的迷糊,也不知這會兒是什麽時辰了?”
柳萬泉見問,扭頭看了看角落裡的沙漏,又看看外頭的天,這才扭過來身子回道;
“回大族長的話,已經是午時三刻了。”
“來人。”
一旁伺候的李忠,乾脆利索的站了出來;
“小人在,請家主吩咐。”
“通傳廚房,叫大管事劉勝親自出馬,做出一桌上等席面來,今日晝食,我與戴家兄長敘敘親情,快速通傳下去,不得耽誤。”
“是,小人立刻就去。”
“柳叔,蕭兄,劉兄,今日不要離去,我做東道,有請三位上首座位相陪,還望莫要推辭。”
“大族長放心,今日某家說什麽也不走了,要借戴員外的名頭,討一杯酒吃。
方才我還當是誰家郎君呢,如此沉穩大氣,原來是戴家兄長府裡的,這可是真真的自家人啊,哈哈哈哈。”
柳萬泉笑的十分豪爽,盡顯沙場男兒之英雄本色。
“柳叔過獎了,侄子克不敢當,在家裡就聽阿耶說過多次,柳叔當年在沙場上的厲害之處,侄子也是欽佩至極的。”
“哈哈,哈哈哈,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戴家兄長怎麽還提起這些個舊事,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鈺也湊了幾句趣味兒;
“柳叔怕啥,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當年柳叔做將軍那會兒,
確實眾人皆知,萬夫不當之勇那是胡扯馬屁,但是沙場裡滾打半生,賊兵的大陣裡,也是幾進幾出過的人物,斬殺的人頭怎麽也有幾十個了,這到不是瞎話,柳叔也當得,當得。”
柳萬泉今日可是被兩個小輩給說的渾身舒坦,笑著開口說道;
“族長怎能自己誇自己人,還好此間都是自家人馬,若是外人知道了,咱們自己關著門,狠誇自己,那多不好……”
李鈺,戴伯陽,柳萬泉三人,你來我去說的都是情真意切,弄得正堂裡的氣氛,立馬就熱了許多。
蕭統此時也放下了戒備的心裡狀態,溫和的點著頭,微笑的看著三個人打嘴皮子功夫。
劉琪趁三人說話的空擋,笑著說道;
“方才我還帶著些許情緒,既然是自家人,戴員外可不能放到心裡去的,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才好。”
戴伯陽也是渾身放松了下來;
“劉主薄你這話怎麽說的,弟哪裡能如此小雞肚腸?”
劉琪趕緊擺了擺手;
“員外不要叫主薄了,我已經辭官數月,早就成了白身,如今平頭百姓一個,可不敢再稱呼主薄了。”
“兄長有所不知,這主薄還是要叫的,不過這次不是長安縣的主薄了,這次卻成了戶部的主薄,劉兄可不是白身納……”
這一句話出來,聽得劉琪心臟狂跳,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桌子上的三道敕書,眼睛裡充滿著期待之情與歡喜……
柳萬泉眯著眼睛,仿佛一切都不曾聽見不曾看到,卻注視著屋裡一切人的舉動。
蕭統壓在心底深處的那一絲,光宗耀祖的心思,也開始活躍了起來。
如果這三道敕書,郎君一道,子步一道,那想來必定是與釀酒作坊有關。
自己作為釀酒作坊的總管事,又是做過縣令的,剩下最後一道,定與自己有關, 只是不知,能否再入仕途?
蕭統是很糾結的,他將人情看的大於一切,當初自己要舟車勞頓千裡之地,回川蜀老家的時候,賢弟將自家接來藍田安頓,給了新宅不說,又給拉了幾車的粟米。
這般恩情,阿娘一直叫自己記在心裡,終生不忘,就是阿娘不提,自己也要時時提醒著,多加報答。
可是我蕭家,沒落多少年了,五百年?還是六百年?
如今總算有重振旗鼓的機會,若是如此放棄,當真可惜至極……
可是不放棄,難道要違背以前的誓言,非但沒有把作坊帶到如日中天,卻在最緊要的時刻,離開兄弟,回去做官嗎?
糾結了片刻,蕭統狠下決心,倘若違背誓言,離開兄弟,就是做了高官,這輩子也不踏實,那種品德,可不是自己的追求。
與其將來良心不安,不如直接放棄,這藍田也是舒心快活的好地方,就此終老,將重任交給孩子們操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