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伯陽想了想,這才又說道;
“阿耶,兒有些問題,想要請教阿耶,不知當說不當說。”
戴胄看了看身邊的侍女,揮揮手道;
“都下去吧,我與你家大朗君,說些貼己的話。”
“諾。”
看著一群下人,關上了正堂的門,戴胄小聲說道;
“說吧,你是老夫的嫡親長子,將來不但要繼承老夫的爵位,且又是戴氏一族的族長。
只要你有疑惑,就趁著老夫還能活些年頭,就趕緊說出來,老夫也好與你鎮住場面,將你好生調教。
你已二十有五了,再有五年,就是而立之年,此時不問,卻要等待何時?”
戴伯陽見下人們都出去了,這才可勁兒的壓低著嗓子說道;
“是阿耶,阿耶要我親近李大朗,且要心存赤誠,兒明白的。
可是阿耶又說,要防備那些功利心太強的,兒還有些不明白,比如我在堂部裡那位,
如今可不就是如日中天,難道阿耶看到了長久以後不成,可是朝廷裡有什麽動靜?”
戴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我的兒,你不要只看表面,殿下,也是身子骨不算好的,依阿耶看來,必定不會長壽,他日若是倒下了,誰來做他靠山?
且那人心機太重,也太深了些,他可不是做個尚書就能滿足的,不過就是而立之年,已經做到這個位置上了。
將來恐怕是盯著三公去的,只是那三公的位置,可不好坐,雖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自古以來又有幾個善始善終的?
倘若是死後追贈,那就不一樣了,後代子孫定是要有富貴的,可是活著走上去,
只怕要四面楚歌,樹盡敵手,如此這般境況下,能堅持多久,一年還是三年,又或者五年乎?”
這種野心家,遲早要毀在自己手裡的,是以老夫勸你別看表面,就與他親熱近乎,將來出事的時候恐怕就是萬劫不複,現在走的越高,將來摔的越狠呐。
至尊在時,他那些功勞,還能吃著本錢,一旦至尊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家族位高權重,恐怕就會被下任不喜。
你看看你秦叔父,不論智謀,還是領兵打仗,都不在衛公以下,卻不顯山不漏水的,
還有你程叔父,滿長安城都知道,他不過就是個混世魔王,連至尊都被瞞住了十幾年。
此二人可是相當的厲害至極,老夫揣測,將來最是善終的,就當先數這兩人了。
人家不動聲色,任你哪個掌權,都是規規矩矩辦事,又裝出一副憨貨樣子,人畜無害,
這樣的人才能笑到最後,你可要多多學習效仿,別看他們瞞天過海,卻瞞不過老夫的心,老夫眼是花了,可心不瞎,將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的很。”
“阿耶,秦叔父一個大將,說他帶兵打仗兒信服的,說他勇冠三軍,那也是事實無法反駁,畢竟秦叔父大半生裡,手下沒有一個活命的將軍,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兒。
可是要說統領三軍,是不是有些過了,兒還從未聽說,秦家叔父獨自掌控三軍的。”
戴胄狠狠地打了戴伯陽一巴掌,這才怒叱曰;
“蠢材,蠢材,那是你秦叔父故意,躲避,老夫擔任兵部郎中多年,仔細查看過所有的戰事,卻發現,每有戰事起,你秦叔父總是事先請戰,提前跳出去,至尊都不見他在身邊,如何安排他統領三軍?
再說了,你秦叔父,每次都是主動請戰,又是緊要的局面,可是我查看所有的戰記,發現他每次都是把手下一衛兵馬,當做成縮小型的三軍帶領,且排兵布陣,全是顧全大局的陣勢,進退都是在手心裡捏著的,賊兵無論如何布置,都是必死之局,你還敢小看人家?
你可知道,你秦叔父,有十八次戰事,自己連中軍大帳都沒有出去過,就贏了戰局,控制住場面?”
戴伯陽一聲驚呼;
“什麽?秦家叔父竟然不是靠的個人勇猛才贏的??”
“然也,你以為他殺將的名頭怎麽來的?
不但是他鐵槍下殺人無數,而且他每次都是將敵方的兒郎,斬殺過半,不論敵對雙方多少人,都是如此,
可想而知,你秦叔父有多厲害了,老夫有一次鬧了肚子,就急去茅房,半路上走到兵部後院,就憋不住了,蹲在草窩裡方便。
無意中聽到衛公與你秦叔父,商討大事,第二日朝會,至尊問計與衛公,衛公侃侃而談,滿朝都佩服的不行。
原來衛公說的,正是和你秦叔父商討出來的那些,可是前一日裡,至尊同樣的問題,問計你秦叔父,他卻言道隻可帶兵,不能為帥,這些不太明了,
生怕耽誤至尊大事,奏請至尊去問那統帥大才之二李,你看看,你還敢小看別人乎?”
戴伯陽倒抽一口冷氣,驚詫的不行,又追問道;
“那若是這般說法,程家叔父那憨貨樣子都是裝的?”
“你總算明白了一些,長安三憨貨,只有你程叔父是裝出來的憨。
你尉遲叔父,那是真的憨,一根筋不拐彎,牛大將軍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怎麽說三憨之首?
你娃呀,還嫩著呢,滿朝文武裡,處處都是能人,可千萬不能小看任何人呀我的兒。”
戴伯陽愁眉苦臉的說道;
“那阿耶,兒該靠近何人,警惕何人才是,要是讓我一點點摸索,難免要吃許多虧的,不如阿耶給兒指點出來,也好事半功倍。”
戴胄欣慰的放松身體,靠在太師椅裡微笑著說道;
“你總算是開竅了,老夫等你來問這句話,等了十年的我的兒。
前幾年你還留戀在平康坊那些女人的肚皮上頭,整夜整夜的不回來,老夫氣的渾身發抖,
你卻渾然不知,隻埋怨老夫不給你個好臉色,你是老夫的嫡親長子,怎能不喜愛於你?”
“阿耶莫要再說了,兒真是羞愧難當也……”
“怕什麽,好男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誰還沒個風流倜儻的過去,老夫不也是九個妻妾嗎?只要把握好分寸就成了。”
“那阿耶,朝廷這末多重臣,咱們戴氏該防范哪些,又當親近那些才是,還請阿耶教我。”
“別看那麽多重臣,你隻挑選幾個靠得住的就成了,不要貪婪,妄想把所有重臣籠絡到你手裡,
老夫最交厚的就數房杜兩位仆射,這武將裡只有秦程兩家,雖只有兩文兩武,你看老夫一生,不也是逍遙快活?”
戴伯陽笑著說道;
“那是,阿耶您交厚這四家,盡是文武重臣裡的翹楚之輩,當然是輕松如意了。”
“哈哈,哈哈,連你這孽障也看出來了,不過老夫與他們,可都是玩命的交情,從來不藏一絲一毫的私心。
此一點,你以後必須謹記在胸,不要和交厚之友,耍任何一點心機,否則你必吃大虧,
輕則壞你一生仕途,重則要你性命,或許還會連累我戴氏。”
“是阿耶,兒記住了。”
“唉,只可惜,我這四個過命的摯友,杜仆射,和我一樣病殃殃的,恐怕將來我倆就是一前一後的事了,叔寶也不是長命之相,
唉,只有老房,和程潑皮,能活長久……唉……”
唉聲歎氣過後,戴胄總算想起來兒子的問題了,這才收起了悲傷難過的表情;
這四家的後人,你盡可以放心的交往,特別是秦程兩家的子孫,你一定要記住,往他們身上貼的緊緊的,越近越好。
老夫在兵部主事多年,清楚的很,誰捏著兵權,誰說話就硬氣,你隻管貼著秦程兩家的後人,保管你一生,榮華富貴不斷,我戴氏依舊能繁榮下去。
還有那李大郎更不用多說,他阿耶活著的時候,老夫可是一點都不陌生,皆因老夫與他兩個結拜兄弟相好甚久,
是以李縣男也將我當做親兄弟一般對待,與這李,秦,程三家來往,你可千萬不要把官場那一套,虛假奉承的作風帶過去。
否則你必被三家後人所拋棄,越走越遠,這三家都是各有千秋的,叔寶只有一子,將來國公的爵位跑不掉的。
程家的六個崽子,大朗繼承爵位,二郎又要和至尊結親,其他幾個也不差,李家那個你也見過了,
十五的年齡,就與一群朝廷重臣玩的風生水起,隨手一個計謀,就能解開至尊的燃眉之急,
你不看至尊那態度,恐怕將來……是備著留給下一任使用的,此子的前程,以老夫看,這些重臣的後人裡,應當是無人可比也,你只要牢牢把握住這三家,就能站在不敗之地,你可懂了?”
戴伯陽狠狠地點了點頭,小心的說話;
“回阿耶的話,兒記住在心裡了,永遠不會忘記的, 阿耶隻管放心就是,兒也不是那奸詐小人,怎會和兄弟們耍滑頭,況且還有我戴氏家族的興衰大事在裡頭,兒不會掉以輕心的。”
戴胄點頭微笑道;
“如此甚好,今日終於將早就該說的,說給你聽了,老夫這心裡也踏實了許多。
往後余生,老夫隻管享受生活,活的幾年是幾年,我戴氏一族,以後就是你說了算。
今年秋天,我就將族長之位交於你手,日後你就不是孩子了,阿耶也不再是你的靠山。
阿耶老了,以後你就是阿耶的靠山了,上老下小的,都把你做成了靠山,你可要步步小心,處處謹慎才是。
還有你那些兄弟,你可要仔細教誨,自古以來長兄如父,你可莫要松懈不管,任由他們去惹禍,將來給你惹出許多禍事出來,你擦屁股都是擦不及的。”
“阿耶放心,兒知道了,兒不再是孩子了,不能躲在阿耶的懷裡一輩子的,若是不成長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