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於長安城最西南角的永陽坊,在傍晚的時候,總算迎來了一些人氣,路上的行人,回家的回家,訪友的訪友……
永陽坊最後一排這座大宅,乃是當代清河崔氏掌門~崔佑福的嫡親次子~崔旺,在長安城裡的一處宅子。
此時宅子正堂的大廳裡,人滿為患,放眼看去,老少爺們,一百多人,互相五成群,竊竊私語,也有拉關系的,套近乎的,扯閑話的,總而言之,那是好不熱鬧。
主位上的崔旺,正在和族叔崔正,崔潘科,還有太原王氏的王庭,王平,王坦,滎陽鄭氏的鄭史良,鄭史經,鄭善果,范陽盧氏的盧從善,一堆人馬緊急商議著。
范陽盧氏的盧繼善,假裝和旁邊的幾人客套著,豎著耳朵聽著那邊一群人到底說的什麽。
對於最近一系列的變故,盧繼善是雙手讚同的,大街小巷最近都貼了許多告示,雖沒有署名,卻也將大概的事情說了個清楚。
那李大郎將那釀造五糧液美酒的份子,竟然傻乎乎的交給了朝廷戶部一半之多。
如今戶部也出面證實,確有此事,且還要將釀酒的份子,分給五姓七望的各個分支。
還不落下那些前朝的功勳貴族,和一些歲月沉澱下來的豪門大戶,如今又是和幾百年前一樣,皇族與五姓七家共贏的局面。
自己已經和老家的當家阿耶,通過了書信,阿耶正帶著盧氏二門的七個族老往長安挺進。
要親自參與下個月,戶部舉辦的拍賣大會,至於那拍賣兩個字到底是何用意,戶部卻沒有過多解釋。
眾人也就無法猜測,朝廷的最終目的,不過和朝廷一塊做買賣的事兒,那是千真萬確跑不掉了的。
盧氏掌門的族長大兄,也和阿耶在來的路上了,可笑三門裡的嫡親大子~盧從善,還在小雞肚腸,聚會那一棒子小人,試圖阻攔家族不要參與其中。
盧繼善對此不屑一顧,他始終覺得和朝廷和皇家作對沒有好果子吃,反正自己已經勸過了三門的嫡子,你們父子真要自絕財路,那誰也沒有法子,天意也。
盧繼善往人群裡鑽進去,找到清河崔氏的人群,只見長房的一個崔氏長輩,和三房二房的幾個族老正,在大廳角落裡小聲說話。
盧繼善與這一群有些來往,脾氣也對付,就擠了進去小聲問道;
“諸位長輩,諸位兄長,不知對這白酒份子的事兒如何看待?”
崔氏二房的族老崔得令,小聲回道;
“其他房其他分支,老夫還不知道,這會正在商量,不過我清河崔氏的二房,已經有了決定。
前幾日我家族長大兄的書信,老夫已經收到,族長大兄正在趕來長安的路上。
不要二十天就能到達,交代我先探探路子,弄清楚行市,好叫大兄來時心裡明白前後的經過。
我二房那是鐵定要參與的,至於其他房裡,或者別的分支,乾還是不乾,老夫也不好多問。
或者有覺得錢多扎手的,也不是莫得,這天下之大,可是無奇不有,林子大了,啥鳥都全,老夫可管不得旁人,嘿嘿……”
盧繼善豎起大拇指,輕聲回到;
“崔叔父果然英明,我們范陽盧氏,當家的長房,與我二房,也都是和您想的一樣,想要跟著至尊,弄些肉湯嘗嘗,也不知其滋味到底如何?”
旁邊崔氏三房的大族老,撫摸著胡微笑的須插了一句;
“滋味如何,咱們幾家不久後便知,只不過,到底是鹹是淡,不足與外人道也。”
七八個人堆一塊有說有笑的,只有崔旺的一個族叔崔躍平,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就低頭沉思著。
大廳裡東南角落,二十幾個五姓七望的分支家長,湊在一塊,圍成了一個圈子。
其中太原王氏的最大分支,王相遠低聲說道;
“諸位,可有什麽意見,咱們都是各大姓氏的分支,又不是宗門裡的,可暢所欲言,不要有什麽顧慮,培榮你先說說給大夥提個頭。”
一個瘦白書生樣三四十歲的男人說道;
“那好,既然王兄叫我說了,都知道我的脾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我們琅邪鄭家,乃是隋前就分出來的,從滎陽鄭氏分去了齊魯之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了,
雖說不是什麽大姓,可這族中上下,也有千人之多,門戶百十有余,全靠著濁酒的買賣,和幾畝薄田養活,
不像你們別的家,還有綢緞,米糧鋪子,車馬行什麽的,都能多出幾個進項。
如今這五糧液的名頭,我也是嘗過兩次的,個中滋味不多說,倘若只是在長安售賣,
我鄭培榮還不擔心,可若是將來跑到我琅邪郡售賣,我鄭培榮只能帶著千把族人去種地了,
所以我琅邪鄭家,除了跟著朝廷走,參加戶部的征召之外,別無他路可尋。
我總不能將千多號族人的吃喝大事,生存大計,寄托在和朝廷對抗的局面上吧。
我若是參與了五糧液的份子,還能繼續生存下去,可我要是不參與,將來那烈酒售賣到琅邪,
我們鄭家所有的濁酒鋪子,只能關門大吉了,試問到時候,難道真的去種地乎?
所以說,若是大家要是商量如何參與的事兒,我極力讚同,若是商量著和朝廷對抗,
請恕罪則個,鄭某人不敢多說話,今日終了此局,明日我自己去找人打聽具體的行市,不能奉陪諸位了,請恕罪,恕罪。”
鄭培榮乾脆利索的說完,抱著兩手對十幾個老少,拱手做禮。
博陵崔氏的第二大分支,崔值等鄭培榮話音落地,趕緊就接過了話茬子;
“九弟,你這話說的,你家雖說只有濁酒買賣,可誰不知你琅邪鄭家的濁酒買賣,那是做的風生水起,也別在這裡哭窮了,
你的意思為兄也聽明白了,鐵了心的要跟著戶部走了,
也罷,你我兄弟交厚二十多載,向來是同進同退,你說怎的,為兄還跟著你走。
不多說話,還是老規矩,你前頭走,後頭通知為兄跟上就成,其他家族,某家也管不著,諸位自己商量就是,我們兄弟二人,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了。”
崔值說完話,直接站在了結拜兄弟鄭培榮的身邊,和王相遠三人有說有笑。
二十多家分支的家長,有七八個都不動聲色的向三人靠近,還有一些悄悄的後退了幾步,站穩了一動不動。
方才還好好的二三十個人,這會分成了三個陣營,一部分支持跟著朝廷戶部走,一部分堅決反對,剩下個人猶豫不決,隻好另外站了一堆,仔細的商討。
如此一來,本是好好的一大廳人,一炷香的功夫,又分做了十幾個部分,有的人群談笑風生,有的人群愁眉苦臉,有些咬牙切齒,表情各自不一,精彩至極。
最上首的一群人,也在激烈的交談中,范陽盧氏的三房盧從善,知道自家二門大門的情況,都是極力讚同跟著朝廷走的。
奈何自己雖然作為三房的嫡親長子,可家裡的事也不爽快,阿耶重病了一年多了,今年恐怕就要歸去,
自己正是要接手三房族長之位的重要時刻,到底是跟著朝廷走,還是和朝廷對抗下去,
他實在是不敢輕易的下決定,只能看著,聽著一群人分析討論,想要看看局勢再做定奪。
清河崔氏的大房次子崔旺,作為崔氏在長安城的話事人,說話舉足輕重,就是一些族老,都得慎重考慮。
此時崔旺正盯著崔正,與崔潘科,一臉凝重的問道;
“七叔,十六叔,我的意見已經說完了,朝廷這明擺著是缺銀錢使用,舉著刀子,來割咱們得脖子。
我也打聽了具體情況,如今戶部的庫房裡,一個大錢都拿不出來,這個時候,咱們再一頭扎進去,那不是等著被宰的羔羊?”
崔正的兒子因為李鈺死去,成了死仇,最是支持崔旺的決定,崔正一臉的笑容說道;
“賢侄放心,老夫可不是傻子,如今天下各縣,都在找朝廷要錢,拿去修造義倉,
戶部卻卡的厲害,一個大錢都不想往外出,前一陣子逼急了,至尊把自己的私庫搜刮個乾淨,這才應付了一波。
再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后宮裡又湊合出來一些,打發了一些小事兒,這些都成公開的秘密了。
如今誰還不知道朝廷裡缺錢,這個時候,那李大郎卻把白酒的買賣拿出一半交給戶部充公,還升了一級爵位,成了開國縣伯,當真是蹊蹺的很了。
別人還道是,他李大郎明智之舉, 可是根據老夫所查,那李大郎也是無可奈何至極。”
崔正說到這裡,又壓低了嗓子,小聲說道;
你們知道嗎,我府裡的下人一直關注著藍田的大小事務,前天探馬來報,說那李大郎接了旨意都懵了,那是哭笑不得。
當日午時三刻,他和戶部派去的戴伯陽,還有昔日裡長安縣令主薄,騎兵都尉柳萬泉,作坊總管事蕭統,
幾個人都是唉聲歎氣,那幾個現在心裡各想各的,又不敢像以前一樣掏心窩子,該走多難受,最後都是吃的叮嚀大醉呀。
你們想啊,朝廷這一手狠不狠,直接把人家作坊的總管事蕭統,給提成了戶部的員外,給他娘的繼續負責作坊的差事,
又把李大郎釀酒大作坊裡的總帳房,就是以前的長安縣主薄劉琪,弄成了戶部的主薄,
此二人以後還要每個月回戶部交差一次,哎呀呀呀,他李大郎也有今天納,真真是老天開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