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看都不看地上的盧灌,只顧面無表情的自說自話;
“經盧氏大族長,二房族長商討,於長安城盧氏府邸,開祠堂定罪;
自今日起,范陽盧氏族譜,將盧灌除名,范陽盧氏二房族譜,亦將其除名,不再為盧氏後人,死後不入祖墳。”
老頭念完直接轉身,回到中間朝著盧氏大族長欠身行禮;
“報大族長,定罪已畢。”
大族長盧繼德點了點頭,朝著另一邊努努嘴,老頭會意,又來到盧老司徒面前,小聲稟報;
“啟稟族長大兄,定過罪了,可以行刑了。”
盧老司徒答應了一聲,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遠處地上的盧灌,沉默了許久一語不發。
正堂眾人也只能耐心等待,地上的盧灌,也知道危險已經來臨,不停的的在擔架上掙扎,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盧崔氏看著拚命掙扎,又爬不起來的大兒子,著急的一頭大汗,淚崩當場,拿衣袖掩了臉面大哭。
聽到自己阿娘清晰的大哭聲,盧灌這才確定,不是有人要趁著自己的阿耶,阿娘不在來害他,這是真真切切的要走上絕路了,終於醒悟過來的盧灌,更加著急了……
回過神來的老司徒,長歎一聲聲音要多淒涼,就有多淒涼;
“罷啦,罷啦,都叫老夫一身承受就是,不能叫繼善痛楚一輩子,諸位族弟,這次為兄就不去了,免得又勾起幾十年前的舊事。
來人呐,將敗壞我盧氏門風的逆子罪人,拉出坊口,驗明正身,仗在受害百姓面前,丟去亂葬崗處置。”
四個掌管刑罰的老頭,一起站了出來,恭敬的答應,嫡親兄弟盧守助小聲問道;
“大兄,屍體的事兒能否……”
老司徒終於點了點頭,聲音充滿了無奈;
“準,怎麽說這畜生也是盧氏的血脈親子,就叫他嫡親兄弟,給他挖個坑埋了,不準動用棺槨,
一片涼席卷起來既可,給他埋了就已經是法外施恩,若是風光厚葬,難道要給後人做榜樣不成?”
“是,弟知曉了。”
四個掌刑族老站出來三個,也不在耽誤,直接往正堂外走去,身後跟著十幾個壯男,其中兩個俯下身,就要去抓擔架上的盧灌。
看著受死的時候終於來了,盧崔氏再也憋不住了,瘋狂的撲上前去連哭帶打,又抓又撓;
“我打死你個不成器的狗東西,屢教不改,我打死你個不聽話的孽障,你……嗚嗚……
你但凡聽我一句勸,也不至於……落的仗刑的下場,如今還要被除去族籍,去那亂葬崗裡,做孤魂野鬼……啊……呵……啊……
老天爺啊……我做了什麽歹毒的事情,竟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天爺呀,你把我也收走了吧……啊呵……啊……
盧崔氏身子撲上去的瞬間,身後的凌煙,如煙,趕緊跑出去拉扯,生怕崔氏說出不該說的話來,還好這夫人也知道深淺,只打罵自己的兒子,倒也沒有不妥之處。
三娘,四娘,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戴二娘雖說狠狠的低著頭,嘴角卻是滿滿的喜色……
盧守助站在正堂門外,扭轉身子呵斥道;
“帶走行刑。”
說完這句話,幾個老頭抬腳就走,兩個身材高大的奴仆不由分說,抓小雞一樣拎著盧灌兩隻胳膊,順地擦著就走。
凌煙和如煙,狠下心來,將盧崔氏抓住盧灌衣衫的手,用力的掰開,看著平日高高在上的兒子,被人像拖死狗一樣,順地拉出去,盧崔氏嚎啕大哭,凌煙趴在盧崔氏的耳邊小聲說道;
“夫人不可再鬧騰了,小郎君的生死已經定下,誰也無法阻攔,便是公侯,宰相來了,也擋不住咱們范陽盧氏的族規家法。
且這裡還未有結束,郎君還在跪著,等待眾族老商議罪名,夫人您得以大局為重,保住郎君,您這一生的富貴榮華才能繼續啊夫人……”
正在大哭的盧崔氏聽了這話,明顯一愣,她也知道這大兒子今日是必死無疑了,可是心裡清楚歸清楚,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始終還是難受的不行。
這會兒被貼身的提醒出來,才總算止住了哭聲,由凌煙如煙攙扶著,強忍心中的悲涼,又坐回了太師椅裡,又想到自己的靠山夫君,不知道要被如何定罪,憂心如焚的崔氏,剛止住的苦水,又著急的淚如雨下……
盧司徒看著地上跪著的盧繼善,再次向天長歎一聲,聲音低沉;
“繼善,你可知罪?”
“回族長的話,我知罪了,我教子無方,未有盡到人父之責,對兒子太過放縱。
觸了族規,也犯了家法,請族長與諸位族老商議罪名,盧氏二房嫡親子~盧繼善甘願受刑。”
“本來,按照我二房的家法,你該仗責二十,便是打斷你一條腿都是活該,也是你咎由自取。
但,老夫也不是那無情之人,其一,你坐鎮倉部司郎中,主持事務繁忙,若是仗二十,恐怕要耽誤戶部的差事。
再者說,你今日裡失去了嫡親大子,心中也不好受,老夫也非鐵石心腸,但你的過錯不可饒恕,若是不罪,老夫難以向族人交代。
“便改為笞二十,以儆效尤,倘若他日還要犯在此處,你也不要叫老夫知曉,趕緊拿了三尺白綾,將你的老阿耶勒死過去,也好給我個痛痛快快。”
盧繼善是個大大的孝順兒子,聽到這裡,趕緊趴伏在地上,一頭觸地;
“阿耶這話,兒本不敢接的,可是擔心阿耶的心裡苦悶,兒便鬥膽多說幾句。
還請阿耶放心,兒記住這次慘痛的教訓了,剩下的六個,不再放松,一定嚴加管教,此類事情不會再有下次,不敢叫阿耶再難受了。”
老司徒點了點頭,聲音的變得溫和了許多;
“你是個孝順的,知子莫若父,老夫心裡頭比誰都清楚,老夫也相信,經過這次事情,你一定會痛定思痛,看管好剩下那些,好了,不再說了,五弟,執行家法。”
最邊上的一個小老頭,起身答應了一聲;
“是,族長,來人呐,扒下罪人盧繼善的衣衫,取家法出來。”
老頭話音落地,旁邊立馬走出來兩個奴仆,走上前去,三下五去二就把盧繼善的外衣給扒了下來。
一個小廝捧著一個兩尺長短的木匣子,盧繼善的五叔上前,打開了匣子,取出來一根三指寬,烏黑烏黑的荊條,交給另一個奴仆,嘴裡大聲說道;
“行刑。”
“啪!”
“一”
第一荊條下去,盧繼善顫抖了一下,行刑的下人,毫不留情的又抽了下去。
“啪!”
行刑的盧老五,嘴裡又報了一個數出來;“二。”
“啪!”
“三……”
這邊盧繼善受刑,正妻盧崔氏,和五房妾室,都伸著脖子,緊張的不行,每一次荊條下去,六個女人就跟著哆嗦一下,盧崔氏用盡力氣絞著手裡的絲巾……
不說這邊盧繼善議罪行刑,隻說盧守助兄弟三人,帶著奴仆下人抓著廢人盧灌,出了盧府門外,直接來到胡同外頭。
坊口外的街上,已經聚集了數百的平民,有坊裡的鄰居,也有販夫走卒,各色人等具備。
人群最前頭放著一把太師椅,太師椅裡端坐一個妙齡少女,蓮青色夾線,百子榴花緞袍,緞袍下~瑞草雲雁袖,雙絲綾鸞錦衣,
一身的綾羅綢緞,瞎子都能看出來,這絕對是長安城裡的豪門大戶,功勳貴族。
其身邊伺候著三個漂亮的侍女,身後又有兩個六尺開外的壯漢,抱著膀子,鐵塔一般的穩如山嶽。
一身精肉,身高馬大,胳膊比那些瘦子的腿都粗實,盡顯彪悍至極的氣息,兩人身後還站著八個十分結實的壯男,這群漢子瞅著比那些草原上的野蠻人,還要野蠻三分,啊不,至少是五分……
長安城裡的百姓眼睛賊毒,什麽人家出來的,帶什麽樣的跟班,百姓們一眼就知。
像這一群壯漢的組合,一看就知道,是武將勳貴家裡出來的,恐怕這十個彪悍的野人,就是邊疆回來的老府兵了……
妙齡少女周圍一丈多方圓,呈現一個真空地帶,竟然無人靠近上前。
這便是藍田縣伯,李鈺的內宅大管事林容娘了,容娘與王可馨,司徒雲砂三人,在秦夫人的後院書房偏廳裡,剛用過晝食,盡了禮儀,回到李鈺的院子。
就有下人稟報,說是范陽盧氏二房族長有請,今日要將盧氏罪人盧灌,除去族籍,當著受害的八家,仗斃當街。
這盧灌當日,帶著兩個惡仆,毆打容娘與迎香的時候,下手最狠,也最是積極。
容娘和迎香的心裡,一直記著這筆仇恨,一聽說今日要把那惡霸仗斃在大街上,哪肯放過親眼看著仇人自食其果的機會?
卻又不知道郎君的意思如何,容娘隻得如實稟報了李鈺,想聽聽李鈺的看法,若是郎君不準也就算了,沒想到郎君竟然直接說道;
“去,為何不去,是恩人就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仇人就得睚眥必報,沒必要活的窩窩囊囊。
當日他們欺負你們的時候,我本欲將他們全部打殺,給你們報仇雪恨,奈何眾人身份非是一般,又要顧慮許多,因此只打斷他們得手腳,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沒想到,這盧老司徒當真是處事公道,聽叔父所說,當年他那嫡親大子,就是這般被打死在范陽老家的大街上,今日又要仗斃親生大孫,真叫我佩服,佩服。
難怪當年他能做到大司徒,位極人臣,本來……也聽秦叔父提過,那盧氏也就盧灌一個壞種,他阿耶卻是個不錯的。
那時,我還多少有些懷疑,今日再看這老司徒的行事作風,我有些信服了,這種事情換個人,是很難下定如此狠心的。
去吧,你們去看著那惡霸受刑歸西,出了去年心中的惡氣,也算把我李氏二房,與盧氏二房的恩怨,做一個了解。
他們盧氏做的硬氣,我李氏二房也不是小人之心,今日,我以隴西李氏,二房族長之名發話:
那惡霸盧灌,受刑回西以後,身死恨無,我隴西李氏二房,與他范陽盧氏二房,往日的恩怨舊仇,也一筆勾銷,
日後,橋歸橋,路歸路,盧氏的人怎麽做,怎麽想我管不著,但我李氏二房,不能再提舊事,也不能再記恨了。”
李鈺以大族長的名義發號施令,廳裡所有男女都低頭答應。
容娘第一個行禮;
“是,郎君,奴家記住了。”
迎香也跟著福了一禮;
“是,郎君,奴婢記住了。”
“是,族長。”
李鈺雖說放行了,可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不敢再叫李家莊的女人單獨外出。
自從容娘迎香出去被欺負之後,李鈺就調整了制度,在隴西過來的家生子中,挑選了一百零八個健壯結實的壯男,入駐府裡的前院當差。
本來這些家生子奴仆,就是隴西過來的,帶著濃厚的邊塞基因,體健身高,李鈺又定下了標準,全部挑選的是一米八的漢子,不論李鈺走到哪裡,都會帶上幾十個跟隨保護。
這次也不含糊,派出了手下最有名的哼哈二將,帶著八個結實壯健的下人,一路跟隨容娘等人。
其實,只要這哼哈二將前去,就足夠了,別的不說,就說這倆憨貨,一頓能分吃一盆米飯的食量,你想打過他們,至少得比他倆多吃一些才行的。
吃都吃不過,就別瞎折騰了,什麽武功套路,散打擒拿,李鈺始終認為,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別的什麽花裡胡哨的東西,都不能起任何作用。
你吹的再大,再牛逼,人家身高一米,體重兩百二十多斤,而且還是一身肌肉,又不是肥肚腩,你能打的過人家?
人家挨你三拳兩腳,能承受住,你挨人家一拳就得頭暈眼花,重則筋骨皴裂,根本都不在一個量級上的。
更何況,自從哼哈二將去了李家莊,李鈺專門給他們做了沙袋,又教了散打技巧,整天派人監督他倆,不是五公裡就是十公裡越野。
什麽下蹲起立,什麽俯臥撐,天天進行,又叫鐵匠張老實,給兩人打造了,杠鈴,啞鈴,拉伸臂力的器械,鐵餅。
兩人現在的狀態,去前世裡打比賽,或許必輸無疑,但是不要規則限制,殺人取勝,可以說橫掃無敵,什麽撩陰腿,擊打太陽穴,踢前後心,等等,等等。
怎麽狠,怎麽能一招致命,李鈺就怎麽教,李鈺在兩人心裡,那就是天,自從跟了小郎君,家人再也不擔心災年荒年,餓死人了。
自己兩人的夥食,那好家夥,日日羊肉管飽,這可不是誰都能享受的,這倆家夥,還天天被李鈺逼著喝羊奶,吃羊肉,鍛煉身體,打熬筋骨……
這二月底的天,別人穿著幾層衣服不敢隨便脫,這哼哈二將,隻一件單衣服,還是經常敞開胸口, 肌肉下頭的血管,根根凸起,都有筷子那般粗細了。
這種架勢,就是不打人,瞅著都嚇人,而李鈺要的,就是這種結果,天天帶著兩個媲美好萊塢巨星的肌肉男,跟在屁股後頭,李鈺走路都踏實多了。
他恨不得有一百個,一千個這種手下,對於兩員大將跟隨,保護容娘幾人,李鈺是很放心的。
他自認為不帶兵器的情況下,兩人的組合,長安城裡無人可破。
之所以再派出八個,結實健壯的壯男仆人跟隨,完全就是一種講究,
隴西李氏二房的名頭,可不能太過隨便了,盡管八個下人去不去,都是可有可無的事兒……
事實也證明,李鈺猜測的一點不假,容娘周圍一丈多范圍,看熱鬧的人群都不敢靠近,
好家夥,八個壯漢,一個賽一個的彪悍,領頭兩個大個子,簡直和野人沒有啥區別,更是氣勢凌人,兩人的前胸,比老娘們還突出,瞅著就嚇人巴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