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同往東都洛陽的管道上,三十多輛馬車組成的隊伍,徐徐而行,整隊人馬競相趕路,已經是人困馬乏至極。
隊伍前方一個中年漢子,快馬疾馳到隊伍中間,一座超級豪華的馬車邊,抱拳行禮;
“啟稟郎君,天色就要昏暗,可否就地扎營,請郎君示下。”
豪華大馬車的門簾子一直是掀起來的,一個臃腫不堪的肥胖中年人,懶散的靠在馬車門框上怔怔出神,聽得下人匯報,這才收起心思,沉聲問道;
“今日趕路幾多?”
“回郎君的話,今日已經趕了九十裡有余,人困馬乏至極,再不歇息停留,就是強撐著繼續,也走不了多遠的,請郎君明斷。”
馬車裡的中年人想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話;
“此處距離洛陽城還有多遠?”
“回郎君,還有一百二三十裡地就要到洛陽城了。”
中年肥胖男人點了點頭;
“嗯,那就停下來生火造飯,先不要安營扎寨,人吃飯,馬喂草,歇息兩個時辰,再行二十裡,若是遇到小鎮就找地方歇息。
若是四下無城,就地安營扎寨,明日天黑到達洛陽城,好生歇息一日,再往長安進發。”
“是郎君。”
答應過後的漢子,調轉馬頭,直接又朝隊伍前方打馬跑去,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呦呵;
“停車止步,停車止步……”
隨著騎馬的漢子疾馳到隊伍前方,整個車隊慢慢停止下來,靠在官道一邊,許多人都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隊伍裡有人出來解開馬鞍,放馬匹解套吃草。
負責吃食那二十幾個廚房的人馬,歇息片刻就開始忙活起來。
豪華馬車早就停下,馬車裡的肥胖男人並未著急著下車,依然靠在門框上,看著遠方的莊稼地。
沒錯,這就是千年的家族,曾經與皇帝分治天下數百年的五姓七望之一,河北道清河崔氏,正宗大房的嫡親長子崔廣了。
靠在馬車的門框邊,崔廣嘴角帶著勝利的笑容,美美的回憶著,想起前幾日那完勝局面,崔廣心潮澎湃,身心皆爽。
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崔廣依然激動無比,他這次終於打敗了一直壓著他一頭那精明的二弟,開始踏上清河崔氏的權利中心……
瀕臨死亡的老阿耶,在人生最後的旅途中,再次開了祠堂,召集所有族老商討大事。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在崔氏祖先修造的,那雄偉壯觀的大祠堂裡進行,而是在老阿耶的床榻前坐了一群掌權的族老。
只要是在清河崔氏老窩的族老,全部都有參與,年邁的老阿耶終於清醒了一回,大開祠堂,下了二弟那長安主事的大權。
崔廣提前兩天,就從派去後院伺候的一等侍女嫣然嘴裡,得知了要大開祠堂的消息,那貼身的小美人兒果然沒叫自己失望。
前幾日差點叫那鐵面鐵心腸,又心狠手辣的七娘子,打殺在後院裡,對於最疼愛的美人差點被打殺,崔廣也是心疼的不行,卻又無計可施。
那該死的賊婆子,娘家是崔氏家生子奴仆的第一大姓,周家大家長的嫡親閨女,還是周家這一代唯一的閨女。
經過近千年的沉澱,清河崔氏龐大的嚇人,可是,崔廣比誰都清楚,這家生子奴仆周家,也是成了氣候的,族裡男丁眾多,當家的家長,還代代都是崔氏大族長的心腹之人。
那賊婆子身後有周家撐腰,強勢霸道了幾十年,真打殺了犯錯的侍女,他崔廣還得咬著牙,假裝不知,自己吞咽下去。
天可憐見的,老天爺終於開眼了一回,想起來他崔廣了,到底沒有白疼嫣然,美人兒挨了打一聲不吭,忍辱負重,繼續委曲求全。
竟然打探出重要的大事回來,二弟在長安城裡主事,好像是和三叔鬧得很不愉快。
阿耶最倚重的三叔,今年直接不回崔氏老宅,只派了個下人回來看望阿耶,此事被那賊婆子查清楚後,告知了老阿耶,結果惹的阿耶很是不開心,要開祠堂議事。
得了驚人消息的崔廣,不敢耽誤,兩天裡秘密會見了一直支持自己上位的三個重要族叔,幾人東奔西走,又出了重金拉了兩個一直保持中立的嫡親叔父過來幫忙。
兩位保持中立的族叔,答應出手相助,同意說話幫忙,終於在阿耶的床榻前,以絕對的優勢,壓倒二弟那邊的勢力。
趁著千載難逢的絕佳時機,將二弟辦事不利,行事不穩不適合掌管大權的事,狠狠地說個通透。
迫使老阿耶陣前換將,將二弟的大權當場卸下,改由他這個嫡親大子前去長安城,接手一切事務。
正在回憶的崔廣,被手下最心腹的大管事嶽雲湊上來打斷。
“郎君,還在想事呢?”
回過神來的崔廣一看是以最心腹的人,立馬輕松的笑著;
“噢,是子鵬納,我當是哪個,這趕了半天的路,你不在車裡好好歇息,找我何事?”
大管事嶽子鵬,認真的說道;
“啟稟郎君,小人還有些擔憂之處,想與郎君商討。”
正在高興的崔廣,刹那間就收起了笑容,一臉詫異的問道;
“擔憂,擔憂什麽,你且仔細說來,我也好心中有數。”
嶽子鵬嚴肅的點了點頭;
“是郎君,其實也沒有別的,就是小人覺得,二郎君恐怕不一定會心甘情願的配合咱們。
他接手長安城的事務,已經一年有余,恐怕各處早就換上了他的心腹之人坐鎮。
咱們這次前去,直接拿了他的權,他哪能安安生生的拱手交出來,郎君千萬不可不防啊!”
“啪”
崔廣一聽到那該死的仇敵,就恨不得立馬派人把他碎屍萬段,再殺光他的妻妾兒女,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崔廣一巴掌狠狠拍在馬車的門框上,滿臉怒容,在馬車門口下人的攙扶下,
把肥胖的身軀挪到了地上,崔廣的兩隻腳剛一落地,就憤憤不平的甩開兩邊,下人攙扶的手臂,不屑一顧的喝道;
“他不想放手又能如何,這是大族長開了祠堂,當眾定奪的,也經過多數族老的支持,又公開寫進了大房祠堂記錄裡頭。
如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便是皇帝陛下,也無法插手我崔氏的族內之事,他崔老二難道還要違抗大族長的命令嗎?
我涼他也不敢抗命,敢違抗大族長的命令,咱們立馬派人趕回老宅,請各位族老主持大局,迫使大族長收回他的產業,叫他變得一無所有。
哼,我就不信了,他一個過了期的人,還有哪些人願意為他賣命,那些族老一個比一個精明,眼睛毒著呢。
見風使舵的事兒,他們最是拿手,如今我帶著大族長的手書,又有崔氏正宗的印記畫押,難道還有人站出來公開抗命不成,真有哪個不開眼的出頭,咱們先打殺幾個,殺雞儆猴不怕他們不老實。”
嶽子鵬口乾舌燥的勸解,生怕這隱忍了多年的主子,一朝得勢就忘記了一天改吃幾頓飯;
“郎君說的自然是不假,此事已成定局,小人怕的不是他違抗大族長的命令,小人是擔心,他身後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
郎君您想啊,咱們崔氏大房,有三位掌刑族老一直都是支持他的,兩個在崔氏老家,已經被咱們打敗了陣勢。
不過那長安城裡,咱們大房的族老還有兩位,三族老一直都是中立的,兩不相幫,如今又與他不對頭,自然也不用害怕。
那二族老可是從小到大,都鼎力支持他的,且二族老,又與崔氏二房的族長交厚幾十年,其嫡親次子又與崔氏三房,第一掌刑族老的嫡三子,娶的是同一家的閨女。
二族老與三族老皆是大族長的嫡親兄弟,身份尊貴無比,又位高權重,咱們一直不得二族老和三族老的待見,
否則,哪能被他個老二欺負一頭多年,郎君如今,雖說名正言順的上了位,但以小人之見,二族老,與三族老,不可等閑視之,更不能徹底撕破臉皮,否則必成大患呀郎君!”
肥胖的崔廣也是著急的不行;
“子鵬你說的很是有道理,咱們確實不能和兩位嫡親叔父鬧僵,咱們日後想要再進一步的。
兩位嫡親叔父可不能得罪死了,否則必成大患,即便二叔從小就喜歡那該死的瘟神,咱們也不能與二叔撕破臉皮,不然,即便做了大族長,也是步步受阻,處處都有不痛快。”
看著郎君這次終於考慮到大局,不再驕傲自大,嶽子鵬也放心了許多,長出了一口氣。
崔廣盯著嶽子鵬的臉,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子鵬,你是同我一塊長大的,又大我好幾歲,一直掌管咱們屋裡的大小事務與何處產業,經驗豐富至極,
你說說,若是長安城裡的那些奴才們,不服管教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任由他們出來唱反調吧,倘若咱們也處理不好長安城的事務,豈不是顯的同樣面上無光。
還如何競爭大族長的位置,眼看阿耶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再不努力,還等待何時?”
看著一臉焦躁的主子,嶽子鵬趕緊出聲勸解安撫;
“郎君稍安勿躁,不必驚慌,之前幾日,我在下頭收租對帳,來不及趕回,但是我有書信帶回去,建議郎君請四族老,與六族老先行一步去到長安城裡,給郎君您坐鎮的事兒,不知郎君可有辦理?”
崔廣這一點是個可取的,他知道自己性格驕傲自大,處理事務難免驕橫跋扈,辦不好差事不說,還要四處得罪人。
但他唯一的好處就是,能聽進去勸解,特別是一直支持自己的四叔父,六叔父,還有這眼前從小照顧他到大的嶽子鵬。
只要這三人開口,立馬就能安撫住崔廣,這三人的話,崔廣也最是聽得認真。
聽得嶽子鵬詢問,崔廣立馬點頭說道;
“安排了安排了,我偷偷接到你的書信就沒打開,直接當夜偷偷去找了兩位叔父,兩位叔父看了你的書信,商量了好大一會兒,才放我出來,第二天開了祠堂,直接就找了理由借口,去了長安城,此時恐怕已經到了,有兩位叔父坐鎮長安,再有子鵬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那個該死的瘟神,我不信他能逃出子鵬你的算計,只要咱們步步穩扎穩打,一定能把他徹底壓的死死的,叫他一輩子翻不了身。”
崔廣說到這裡,牙都咬的緊緊的,那表情,恨不得撕吃了嫡親的兄弟,嶽子鵬聽到這裡,再多放下幾分惦記,一臉輕松的笑著;
“既然有兩位族老去長安坐鎮,雖說抵不過二族老三族老,卻也不妨事了,三族老那一直都是中立派的代表,向來兩不相幫,只聽大族長的命令行事。
只要壓製住那家夥,登上大族長位置的時候,三族老立馬就是郎君的親信,可以托付重任。
到時候,二族老就是再不願意也回天乏術,屆時少了一大半的阻力,不出五年,郎君就能把咱們崔氏大房,料理的清楚明白。”
聽著最聰明的心腹不慌不亂的分析局勢,崔廣心裡慢慢踏實了下來,但想起長安城已經被那該死的瘟神經營了一年多,又有些煩心;
“子鵬你還沒說咱們去了長安以後該當如何呢?”
“郎君莫慌,一步一步來,咱們去的光明正大,就不怕誰跳出來阻攔,郎君帶著大族長畫押的手書,接手長安的一切事務,都是名正言順。
若是有不開眼的小醜蹦躂,哼哼,郎君也不要發怒,請大房四位族老出面主持公道便是,咱們連手都不用動的。
三位掌管刑罰的族老,和一位主持買賣的族老坐鎮長安,郎君您何必去生悶氣,把這燙手的山芋扔出去不就完了?
二族老可是我大房執掌刑罰的第一族老, 到時候他咬著牙也得把他們自己人親手打殺,郎君您只需要找長輩解決困境,就能禍水東引,硬拚可不是智者所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廣仰天大笑,得意至極,大笑之後的崔廣,指揮下人全部散開,這才對著嶽子鵬說道;
“子鵬,那該死的心狠手辣,畜生一般的歹毒,又養了許多死士,咱們可得小心一點……”
嶽子鵬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
“郎君不必擔憂此事,這次我帶了我們嶽家兒郎一百三十六人,個個都是和東突厥,那些野蠻人廝殺過數陣的彪悍男兒,就他那些死士不動便罷啦,敢有絲毫舉動,立馬就叫他們人頭落地。”
“好好好……”
崔廣聽了這話,一連三聲叫好,高興的渾身顫抖,開心的想要大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