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繼善聽到李鈺對族老身份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立馬直起來身子,嚴肅的說道;
“不可,賢弟你太年輕了,不是愚兄說你,這族老的身份可是馬虎不得,你還年輕不知其中的厲害關系,一族之老那是非常尊貴的。
你想啊,你們隴西李氏,不說皇家這支分支,隻說你們正宗的九房,那麽多人,也就九個尊貴的族老,等賢弟將來回了隴西就知道了。
別的不說,隻說你這二房唯一的族老,又是二房的族長,那茶葉鐵鍋的買賣,一通手書回去,隴西地界上,那是暢行無憂。
整個隴西李氏都會給足方便,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那是何等的威風,若是沒了族老的身份,那可又是一番光景了呀!”
李鈺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差異的問道;
“這三族老的身份竟然如此厲害的說法,還能要什麽有什麽,平日裡我也很少見過隴西的族人往來,隻依稀有些印象,其他族老隔開兩三年就來一次,每次出行都是數百奴仆隨行,場面倒是不小。”
盧繼善狠狠地點點頭;
“正是如此,愚兄還能哄騙你不成,五姓七望個個都是千年的世族,經久不衰,這千年裡頭,能人輩出,不論朝代怎麽更替,一直都是和皇家共同治理天下的,豈能小看,你不信問問他們就知道了。”
李鈺看著盧繼善指著身邊的六個手下,其中一人點頭讚同;
“縣伯不用擔心真假,下官出自滎陽鄭氏正宗的三房門裡,不說宗門裡,隻說我們三房的幾個族老,那都是能定人生死,成就衰敗,與榮華的貴人。
下官雖然在倉部司做到了正六品的員外,可是回到族中,身份卻是中上,談不上貴字的。
我家三房的族長,更是尊崇無比,三房的子孫族人,大小門戶三十多家,興衰榮辱具在族長一人之身,我家族長在三房裡頭,那就是唯一的天,便是在整個滎陽鄭氏家族,都是非常厲害的存在,縣伯千萬不可小看。”
李鈺也不好多說,免得太過露餡兒,多少裝作不懂的樣子,還可以理解成年齡太小,要是啥都不知道,那也太詭異了些。
李鈺裝作年輕人那樣毫不在意的樣子;
“隨他去吧,拿不拿我當回事兒,都無所謂,反正我也有阿耶的家業繼承,也不缺這一世的榮華富貴不是,兄長說說,我隴西李氏剩下那些族人……”
李鈺的話都沒說完,盧繼善直接開口插了一句;
“無有一家,按照你們隴西李氏的傳統和規矩,不論什麽買賣都是只出一家,千年來都是這樣進行的,五姓七望這些世家門戶,也只有你們隴西李氏如此這般,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沒什麽秘密可言。
你們大房最尊貴的那位大族老,這次還特地差人送來戶部一封信書,裡面還特意解釋了幾句,不是隴西李氏不想參與,
而是隴西李氏已經參與進來了,說你們向來不論何事,只出一家就代表全部李氏族人,這次烈酒釀造出自二房之手,所以你們隴西正宗都等著你另外安排,不用單獨參與進來的。”
李鈺心想好家夥,這李氏的掌舵人當真手段厲害至極,李氏九房同為一體,那當然是十雙筷子抱成團。
當然也說得過去,不過這算到一塊兒,另外安排,可不就是走後門了,盡是佔便宜的事情……
方才說話的那個鄭員外也笑著開口湊了幾句;
“李縣伯不用多心,貴族千年來九房一體,已經傳承千年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有縣伯參與主持,隴西那邊肯定不會另外再派人插手了。”
盧繼善也笑著插話;
“多簡單的事情,賢弟到時候把隴西售賣烈酒的經營權,放給李氏正宗不就完了,至於需要出資多少,如何進行,賢弟一言可決。
這就是愚兄方才提到的,賢弟這二房族長,未來族老身份的厲害之處了,這件事上,賢弟一人就是整個隴西李氏的意思了。”
李鈺有些不以為意的嘀咕著;
“聽著是厲害,我一人就能決定,可也得給他們謀利頭的,哪有如此簡單的事情……”
盧繼善也沒聽到李鈺具體嘀咕的什麽,自顧自己的說話;
“至於你們一個老祖先的趙郡李氏,七房來了四房,滎陽鄭氏,來了大房與三房,博陵崔氏七房來了五房,那太原王氏,八房來了三房,總起來看,世家裡頭差不多來了半數。”
李鈺伸出手指頭仔細數了一遍,嘴裡還說著話;
“兄長,這大門大戶沒來多少啊,這數來數去的,也就二十家上下呀,這也太少了吧兄長?”
盧繼善笑呵呵的解釋起來;
“賢弟呀,這可是很不少了,如果算上你家隴西李氏全部參與,天下的五姓七望千年的世族,已經來了超過半數了。
這種盛況可不是常有的,賢弟你知足些吧,就這些參與進來的,連陛下都聽得龍顏大悅,留我在宮裡吃了半夜的濁酒呢!”
李鈺搖頭晃腦的臉色明顯不如方才開心了,鬱悶的說道;
“兄長方才不是說幾百戶的嗎,除了這零零星星的二十多家,還有哪些,還有沒有什麽別的大戶存在,唉,指望這幾十家就想解決朝廷的難事,恐怕不容易了!”
李鈺滿懷希望的想著,能來他兩百家大戶,結果這一算,也就二十家出頭,這會滿滿的全是失望,軟綿綿的靠在太師椅後頭的靠背裡,迎香不動聲色又小心翼翼的抬手,捏起李鈺的肩膀。
盧繼善也開始搖頭,心裡想著終究還是個孩童,少不更事啊,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之處,不過想歸想盧繼善事情還是要做的,探過身子盧繼善笑眯眯的說道;
“賢弟不必灰心,五姓七望雖然不多,可是還有其他的豪門大戶呀,這天下可不是只有五姓七望才能有錢有人的,賢弟難道忘記了他們乎?”
李鈺蹭的一下又坐了起來;
“對呀,我怎麽把他們給忘記了,一心一意想著千年的世家了,兄長快說說,還有那些大戶,我這心裡又癢癢的呢!”
“賢弟稍安勿躁,且聽為兄細細道來,除了五姓七望不說,豪門大戶,前朝的功勳貴族,還有登記在冊的七十九家,
這些可也是很有實力的存在,都是一方的豪強,家產家業比不上千年的沉澱家族,可是也差的不是很多,
又群體龐大,這些人家可是有奶便是娘的,眼色十分毒辣,誰得勢就跟誰走,哪裡有利可圖,就去哪裡,幾乎是天下的豪門大戶,來了個七七八八了。”
盧繼善湊到了李鈺這邊用很小的聲音說道;
“就是一家拿出十萬,也是很厲害的數目了,而且拿出這點錢也不傷他們的筋骨不是,賢弟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李鈺迷瞪著眼,心裡樂開了花,一臉的奸商表情矯情的不行;
“還是不太夠啊兄長,那剩下的那些都是商賈了吧?”
盧繼善看著李鈺又活潑了起來,重新坐直了身子;
“哪能呢,還有五姓七望各自的分支九戶,剩下的才是各地的商賈富戶,不過別看富戶商賈登記造冊的幾百家,真正能拿出來許多銀錢絹帛的,恐怕只有半數吧,怎樣賢弟,你覺得夠是不夠?”
李鈺聽完了這些,才徹底放松了心神,這次是無憂無慮的靠在後背上,指揮迎香又是捏這裡,又是按那裡,忙的不亦樂乎。
看著李鈺小孩子的心性上來,把個漂亮侍女指揮的團團轉,倉部司正堂裡坐著的六個官員,想笑又不敢笑,苦苦忍耐著。
這廳堂裡坐著的眾人,不說李鈺帶來的一個侍女,和那兩個身高馬大又結實健壯的奴仆,剩下的八個人裡,唯獨這李家大郎,身份最為尊貴了。
頭上頂著朝廷裡,三省行過正文之正四品上的開國縣伯爵位還不說,又是隴西李氏正宗~二房的一族之長。
不論橫豎人家都是貴不可言,連自家的郎中,都要底人家一大頭呢,雖說佔據著重要位置,官職也是正五品上的實權派,
奈何爵位卻是個縣男,跟人家比……可是底了好幾個台階,就說自家郎君也是范陽盧氏二房的族長繼承人吧,可終究沒有正式就任族長之位,人家已經是族長了呀!
盧繼善看著李鈺的純真性情,倒是不覺得別扭,他心裡也有一杆秤,畢竟也是一肚子學問的智者,又跟著陛下走南闖北了十幾年,閱歷經驗都是老道的不行。
像李大郎這種純真性格的人,又不存奸詐之心,也不記隔夜之仇恨,這種人打起交道來,最是叫人省心省事兒。
啥也不用考慮,只要好好的相處,他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坑你,害你,真真的比家族裡鉤心鬥角,朝廷裡爾虞我詐那些~披著人皮看不清內心的陰人,輕松了不知多少倍去。
李鈺正在興奮中,想著那一百多大戶,乖乖的拉著銀錢絹帛,來戶部排隊交錢,陛下一高興又給他提升了兩級爵位,想到如此場景李鈺忍不住嘴角又漏出了笑意。
不過還沒想了片刻,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扭頭一看,原來盧繼善和他的六個手下,全部在看著自己,難怪覺得不對勁呢,李鈺慌忙又趕緊坐直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兄長莫怪,諸公見諒,小弟少不更事,碰到開心的事就難免有些得意忘形了,恕罪恕罪則個呀!”
盧繼善和善的笑笑;
“無妨,賢弟又不是戶部的官員,放松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賢弟剛剛束發,還是童齡,隨心而動,率性而為,喜則笑,傷則哭,是為真性情也。
純真一些還是好事,愚兄覺得賢弟這般樣子就挺好,最好一輩子都是這樣才美,也不用去學那些勾心鬥角,陽奉陰違的買賣!
李鈺搖了搖頭,煞有其事的說道;
“兄長放心,此一點我是不會變的,叫我去學那些當面叫兄長,背地裡動刀子的陰陽人,小弟可是學不會,也不屑為之,小弟這性子這輩子恐怕也就這樣了。
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對我一分好,我就對他十分好,誰對我不好,我就躲的遠遠的,咱們永遠別坐一個桌子,更不可能一塊兒共事做買賣的。”
盧繼善聽李鈺說的簡單明了,撫摸著三寸胡須,微笑著讚同;
“話糙理不糙,雖說太過單刀直入了些,不過,大道理的確就是這樣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祖宗傳下來幾千年的規矩,沒有絲毫錯處。
至於那些不好的,遠遠躲避也是人之常情,聖人也說過,親君子而遠小人的話。
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句話裡,可以看到賢弟的說辭,是符合聖人要求那些的。
對了賢弟,這來登記造冊的門戶,愚兄也說了個大概,賢弟有什麽需要愚兄做的,盡管仔細道來。
陛下說過,咱們要攜手同進,一塊兒把朝廷的大事做好,我一直記著這句話呢!
賢弟還有其他什麽安排,可敞開了說個明白,我倉部司裡,上下一條心,定會辦的妥妥當當,絕不叫出了漏子!”
李鈺狠狠地點點頭;
“多謝兄長大力支持,小弟記住在心裡了,也感激不盡,兄長如此支持我,他日必有回報之處。”
“賢弟說的哪裡話來,愚兄在你這裡什麽也不貪的,從當初進天策府裡效命,我只是個從八品的小官員,太上皇把我一路提拔,當今陛下又賜了我爵位,升了我的官職,坐鎮倉部司要地,托付重事。
身受兩代君恩,愚兄若是不忠王命,豈不是逆臣一個,定會遭那萬人唾罵,是以,我給與賢弟你方便之處,也是報答君恩,忠心朝廷的常事。
賢弟不必掛在心上,在其位而謀其政,這是應該的,不敢言功,換做其他人來做這個郎中,也會給賢弟便利的……”
李鈺直愣愣的看著盧繼善,交談越多,越深入了解,他才發現的越多,這盧家的郎君當真不是歹人,只是李鈺十分想不通。
這盧繼善的老阿耶,脾氣暴躁如雷,雖是文人卻性情耿直,又是前朝的大司徒,
不論經驗閱歷,本事眼光,都應該是厲害無比的存在,再加上如此優秀的兒子,為何嫡親大孫子,竟然養成了一個聲名狼藉的惡霸?
整日裡不是鬥雞走狗,就是三五成群,欺負窮人百姓胡作非為,惹的一片罵聲,最後老司徒回來,萬般無奈之下,大開祠堂,將那蠢貨除了族籍,仗斃在當街,
真真是叫人琢磨不透,難道這是天意,這家人命中該出一個短命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