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平去了燕京會館,沒瞞著人。
林雨桐和四爺得到信的時候,桌上重新擺上了放,在船上吃的那一頓,搖搖晃晃的早消化了。這會子正餓著呢。
蔣平去了燕京會館?
「知道了!」四爺對外說了一句。報信的是金老三的人,他在馬場驛站,不起眼,但是認識的小人物不少,門口上進進出出的,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但這猛不丁的,冒出個人,不站出來,誰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且看看吧,看看再說。
燕京會館,低調的進了一位客人。
客人特殊,要見的人也極為特殊。
奉命打理會館的掌櫃點頭哈腰,只能道:「您請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傳一聲。實在是對方是女眷,這個時間,不大方便。」應該的!也不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事。
可誰知道,跟著掌櫃的下來的,是個極為艷麗的女子。
這女子二十許歲人,當真是世所罕見的絕色。尤其是燈下看美人,更添了三分動人之處。這掌櫃的事不敢看的,將人帶下來,介紹說:「這便是國公爺要找的董姑娘。」
蔣平被驚艷之後,微微皺眉。一個這樣的女人,寄居在燕京會館,怎麼看怎麼不同尋常。他的大半生都在邊關,邊關那種地方,什麼人都有。老嫗一般的刺客,婦人和孩童做姦細,不知見了多少了。但凡這種女子孩子獨行的,都不是簡單人。
女人顏色多,別管多大年紀的男人都愛。
可有些女人能要命!他分的清。
因此,他心裏警惕的很,看向對方,「董姑娘?」
「是!」這姑娘福身見禮,「小女姓董,名玉璿,見過國公爺。」
蔣平的心裏在思量,哪個有名有姓的人家姓董,能出這樣的女子。可在腦中思量了一番,還是想不出有此一家。他也懶的費思量,隻接問說,「姑娘的琴可是『比鍾』?」
如果是,那就再談;如果不是,哪怕再像,也不是皇后要的,也就沒有再談的必要了。
誰知這姑娘直接點頭:「是!此琴正是『比鍾』。」
「可老夫若是沒記錯,這琴最後的主人還是前朝汝南王老王妃。只是不知,這琴為何在姑娘手中。」
董玉璿臉上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來,看的在場的男人不由的心生憐惜。就聽她道,「國公爺,此琴乃是老王妃所贈。」
這不可能!
隨即,蔣平眼睛一眯,他想起來了,老王妃姓董,喚作明月。
而這姑娘,也姓董?又說是老王妃所贈,「敢問姑娘跟老王妃是何種關係?」
董玉璿沉默了,半晌才道:「國公爺屈尊降貴,我想,該是宮中貴人在找尋這把琴。」說著,她就又福身,「您稍等,容小女片刻功夫。」
而後,這姑娘果然抱了琴匣出來,「請國公爺驗看。」
蔣平也沒見過此琴,隻掃了一眼便罷了。
「姑娘可是有為難之事要辦?」要不然好端端的跑到長安做什麼,老王妃的娘家……自來也沒聽說過,但蔣平不敢說沒有。畢竟,誰也不會是石頭縫裏蹦出來。
一個美貌的姑娘,帶著這麼一個東西來長安,又在貴人雲集的時候奏響了這琴,特地引人關注,總歸不會是沒有緣由的。
這話一出,這姑娘果然一臉趕緊,轉瞬便已淚盈於睫:「國公爺大恩,銘記於心。小女此次來京,也是迫不得已,聽說京城之中名醫匯聚,小女此次便是來求醫的。若能引薦名醫治好小侄病症,小女感激不盡。」
那掌櫃的忙道:「董姑娘孤身一人,隻帶了兩位老僕連同兩個孩童。小的只見過一小姑娘,六七歲大小。另一個孩子一直被老嬤嬤抱著,看不清年歲。似是有些病症。」
這樣嗎?
蔣平留下名帖,「姑娘想找誰求醫,拿這名帖儘管去便是了。想來,該是沒有哪個大夫不賣老夫這個人情。」
先不說蔣十五的醫術如何,就隻管著醫藥這點事,這天下的大夫便沒有不給蔣家面子的道理。不管跟老王妃是否有瓜葛,跟宮裏是不是有什麼過往,這跟他都無甚關係,示意隨從帶著琴直接走便是了。
這董玉璿隻朝邊上讓了讓,而後保持著福身恭送的姿態,目送蔣平離開。
掌櫃的回來,董玉璿還在。他忙拱手,「姑娘快去歇吧,蔣家的名帖是及其好用的。」
這姑娘也笑,「小女初來乍到,多虧您照佛。家中侄兒要養病,總在會館住著也不是辦法。既然有望求的名醫,少不得搬出去住。掌櫃的可有相熟的牙行,麻煩您幫我問問,可有合適的房舍供我們安身。」
小事而已,包在我身上了。
掌櫃的比之前更熱情,這姑娘鬧不好還真有一門貴親。
「貴親?」蔣平的手撥弄了一下琴弦,「說不好!不好說!」他將琴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藏什麼不好的東西,也叫兒子檢查了,謹防上面抹葯或是其他,確保沒問題了,順手將琴蓋子合上,「明兒進宮,看宮裏怎麼說。」
蔣十五便不好再說什麼了。
蔣平嘆了一口氣,「你呢……別太木訥了,多哄哄郡主。你看金嗣冶,他那樣的出身,可就是能哄的那位小郡主高興。郡主高興了,公主夫婦就多寬待他兩分,便是宮裏,也是喜歡的。夫妻和順,夫妻一體,彼此一心,才能萬事順遂。這道理你當明白才是!也不要整日裏鑽到故紙堆裡,或是在藥房裏不出來,閑暇了陪陪公主聽戲聽曲,出門遊樂一翻,消遣消遣……有時候,郡主為家裏說一句話,抵得上咱們家辛辛苦苦半年的努力,這個道理,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十五唯有訥訥。
蔣平略有煩躁的擺擺手,「去吧!世林的教養,面上我不再插手便是。郡主對此事不愉,可見娘家在其心中的地位。女人嘛,嫁人了,從身到心都該是夫家的。夫家榮辱與她是一致的。這個道理你得慢慢的叫她知道。她的心若是全在你身上,很多事情便不同了。」
蔣十五心裏皺眉,卻還是沒有應這話。只欠身從書房退了出來!
夜裏的風很大,他裹了裹鬥篷,走向郡主府的腳步有些沉重。
「回來了?」柳兒跟往常一樣,在燈下等著他。她手裏拿著針線活,這些年,孩子的裏衣,他的裏衣,都是她一針一線縫的。他應了一聲,解了鬥篷,拍了身上的土,熱帕子就遞過來了。擦了臉,雪白的帕子上有了一些土灰色,「又起風沙了?!」
「怪不得桐兒說要種樹,多種樹。一年起幾次風沙,這一點確實不如南邊。」她將帕子洗趕緊搭起來,「可用過晚膳了?」
沒有!半下午吃的那一頓早消化了。但他素來注重養身,晚上是能不進食是盡量不進食的。但今兒他說了一句,「要是有粥,半碗就好。」
柳兒愣了一下,叫人去拿粥,「我也要半碗吧。」
難得的,夫妻兩人相對而坐,一起用宵夜。
拳頭大小的碗,大半碗粥,兩人都吃的特別慢。
柳兒沒抬頭,隻開口問道:「可是有話要說?」
蔣十五停了筷子,「今兒父親出城了一趟……」
哦!
「去從一個姓董的姑娘手裏拿到老王妃曾經封存的『比鍾』……」
柳兒隻愣了一下,然後抬頭,「老王妃是姓董,但我從未聽過董家還有其他人。或是有的,但我並不知道。老王妃待桐兒比對我親近……」她說著,便深吸一口氣,「就是這樣。」說完,她放下碗筷,「我吃好了,相公慢用。」
「郡主!」蔣十五起身喊了一聲,手裏還拿著碗筷,「我不是跟郡主打探什麼……」他解釋的很笨拙,「我只是想告訴郡主這件事罷了,其他的,郡主自己判斷。郡主是我的妻,世林是我兒,那邊府裡是我的父母兄弟……」我很難!
柳兒頓了一下,隻『嗯』了一聲,抬腳走了。
蔣十五默默的放下碗筷,懊惱的捶在桌子上,類似這樣的對話兩人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每次都是如此,無疾而終。
第二天再想找郡主談,結果卻被告知,郡主一早便出門了。
知道去哪了嗎?
沒說!
柳兒能去哪?一大早就過來找林雨桐,「這董家還有人?那琴可是老王妃給董家了?」
林雨桐哪裏知道?
她皺眉,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來,「我倒是不曾聽老王妃說起過。這事只怕還得去問問娘。」
結果沒等兩人出門呢,宮裏宣召了。是叫林雨桐的,但林雨柳在呢,就順道跟著去了。
去的時候蔣平也在,彼此見了禮,孫安平才道:「過來,看看這把琴。」
林雨桐會彈琴,五弦琴七弦琴都會,不過沒四爺彈的那麼好便是了。而且,好些年不彈了,生疏的很了。手指放在琴弦上隨手一扒拉,是那種會彈但生疏的質感。
這個,不奇怪!
林雨桐讓出位置給林雨柳,「姐姐試試,確實是把名琴。」
這琴的琴弦應該是特殊工藝製作而成,一上手就感知到了。
林雨柳倒是撫琴技藝嫻熟,只是不焚香便撫琴,她不住的搖頭,「暴殄天物。」她也隻搭手試了試,而後搖頭,「琴是好琴,只是不適合我。這琴非一般人能駕馭!」
孫氏在一邊就笑,「傻話!這琴是烏四海為天母娘娘做的……」
天母娘娘那般的女子用這樣的琴,倒也合適。
「只是當年你們外祖母用這琴的時候年歲還小,怕也是不能駕馭。後來老王妃跟我提過一句,我也以為這琴就收起來了,老王妃怕睹物思人不肯再拿出來……卻不想給了別人。什麼時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聽這語氣,是篤定這把琴就是『比鍾』。
孫氏看桐桐,「你可聽說過關於這琴的事?」
桐桐搖頭,「便是聽過,那不甚要緊的事我也忘了呀!這琴就算是現在拿出來……又怎麼了?看對方求什麼應了便是了,還能翻出什麼浪來?便是老王妃的什麼人,又怎麼了?老王妃作古了,到了我們這一代,早不在五代之內呢。那喬家姐妹還在長安呢?這個關係總親近吧?又如何呢?理她作甚!」
孫安平哈哈就笑,對蔣平道:「聽見了嗎?理她作甚。」
蔣平也跟著笑,「小郡主說的是,臣知道了。」
說笑了兩句,蔣平起身告退。
剩下自己人了,皇后才出來。手放在琴弦上,眼裏有些悵然,而後推給林雨桐,「我也沒這個彈琴的雅興了,你帶回去吧。」
這就完了?
林雨桐樂了,「那我可真帶回去了?」
給你便是你的了!
皇后又看林雨柳,「回頭把鳳尾琴給你,那個適合你。」
林雨柳趕緊應了,很歡喜的樣子。
孫氏才道:「外祖母的娘家……」
皇后輕笑,「這時間真是可怕,沒有什麼真相是不能掩埋的。這琴也不是因為我彈過,老王妃才封存的。恰恰相反,我翻出這東西的時候,它本就是封存起來的。我找出她的時候很詫異,就跟桐兒剛才一樣,隨意的扒拉了一下,琴聲驚動了我母親。她訓斥了我,大發雷霆。從此以後,都不許我學琴了。不獨我,是府裡不能見琴聲!」
你都不會彈琴,那你之前找這把琴幹什麼?
皇后就笑,「有人想試探我究竟是誰!進貢的東西樣樣俱全,但就是沒有琴。便是鳳尾琴,也是我說要找琴之後,才有人進獻上來的。」
而後,這把琴就出現了。
孫氏把目光落在這把琴上,「這琴的背後,還有事?」
皇后的手摁在琴弦上,沒叫琴發出聲響,「我也是當年從一些老僕的嘴裏知道一些往事。當年,你外祖母確實有個妹妹從老家來投奔,不知道最後怎麼就惡了她……據說被你外祖母強行婚配了出去,婚配的人選頗為不堪……」她輕笑一聲,沉吟片刻就又道,「當年不過聽閑話,這些事你外祖母不讓人說的。如今看著這琴,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了。你外祖母的妹妹一定非常美貌,在你外祖母身邊,進出宮廷自如,而後怕是跟烏四海有了情愫……此人一定非常擅琴,烏四海不惜將給天母娘娘的琴賜給了此人。此事,便被你外祖母知道了。她對天母娘娘有多忠心,你該知道。連這個親生女兒都能舍,還有什麼不能為天母娘娘舍的。若親妹妹勾引了天母娘娘的丈夫,兩人有了苟且,那我母親對她妹妹做出什麼事我都不奇怪。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此物在王府,卻一直被封存不許人碰觸……只是後來,她老人家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把這東西又給人家了,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這也是往事了,知道不知道的,有什麼關係?也影響不了現在!
「為這個把我們叫進宮?」怎麼那麼閑呢?!
白眼狼!
「叫你們進來,是問你們,南山圍獵,你們去不去?!」
秋獵嗎?去呀!
林雨柳沉吟了一瞬,「我就……」
「去吧!」孫氏就皺眉,「你一天天的,躲在府裡做什麼?當年的事該過去就過去了,笑就暢快的笑,哭就暢快的哭。若是蔣十五對你不好,便是和離也只有你開口的份。我怎麼就生出你這個不爽利的丫頭來呢。整天的端著!」
越說越過了!
林雨桐趕緊拉了林雨柳就走,「不聽娘嗦了,姐,咱們走!」然後一手抱著琴,一手拉著林雨柳直接出門。
姐妹倆出去了,孫安平便道:「當年這婚事到底是錯了!」
「爹,您說什麼呢?」孫氏就道,「這什麼婚事不得自己經營呀?事本也沒那麼複雜,她若是能好好的跟蔣十五溝通,兩口子能擰成一股繩,蔣家便是使出渾身解數,又能拿他們怎麼辦呢?她怨這個怨那個,唯獨沒想著問題該怎麼解決。有些事上能依靠,有些事上依靠誰也不成,別人越是插手越是壞事。也是當年……跟著她大伯娘說的大家宗婦之道,如今換了身份了,她倒是做什麼都做的不像了。說是宗婦吧,做不到籠絡親族。說是皇家貴女吧,又張揚肆意不起來。反倒是不如桐桐,做媳婦像媳婦,做貴女像貴女。」
林雨桐在馬車上也這麼說林雨柳的,「至親至疏是夫妻。可到底是至親還是至疏,不是一方能決定了。他若不善交流,那邊得有人主動去交流。兩口子之間,彼此抻著,那又何必呢?」
林雨柳看著窗外,突然問了林雨桐一句:「你說當年早產,他當真不知道嗎?」
「想知道,你便去問。」林雨桐就道,「把你心裏那些所有的不痛快,都說出來。不要放在心裏猜疑!你問了,他答了。他答的是真話,那事就過了。他答的便是假話,你也不能知道。但只要他說出口,那你就去信他。等哪一天發現他撒謊了,那便該決斷了。而不是這麼著吊著,誰看著都難受。」
林雨柳沒說話,隻笑了一下,「人跟人不一樣。我不是你,也成不了你!我們不是你們,也成不了你們。誰的經驗都解決不了別人的問題……」
林雨桐:「……」這話還真有道理!就是吧,看著人難受!
得!那就不說了。
她先把林雨柳送回去,結果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馬車上沒標識,她也沒管。許是誰家的管事來送帖子的也未可知。她坐在馬車上直接進了側門!
結果才坐穩,外面就來稟報,說是客人拿著蔣家的帖子在門口等著呢。之前已經來過,遞了一次了,當時就告知她人不在,結果人家沒走,只在外面等著,如今又遞了帖子進來了,「您看,見是不見。」
拿著蔣家的帖子?
林雨桐便覺得有意思了,「請她進來吧。」不用問都知道是誰了,必是那位董玉璿姑娘,上門求醫來的。
自己會醫術這事不是秘密,宮裏用的養生方子也丸藥都是出自自己之手,這個是瞞不住宮裏的太醫的。大家也都知道,自己這些年一直在研習醫術,很有些建樹。但就是不對外看診,不過醫術是很不錯的。
這名聲在一定的圈子裏都知道。因此,這位拿著蔣家的帖子找上來倒是不出奇。
林雨桐沒在金家接待,「去郡主府吧,將人帶過去,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她在家裏隨意慣了的,換了身家常的衣衫,到的時候對方已經在客廳裡了。一個漂亮到精緻的女人,懷裏抱著一個更精緻的女娃娃,後面跟著個老嬤嬤,懷裏抱著個包裹的很嚴實的孩子。
對方一見來人,立馬站起來,「見過郡主。」
「免禮!」林雨桐進去坐在主位上,別的不多問,隻招手,「把孩子抱來我瞧瞧。」
董玉璿抱了孩子趕緊過去,「勞煩您了。」
包被裏的孩子有個兩三歲大小的樣子,面黃肌瘦的。又外人靠近的時候也只是掀開眼瞼無力的看了一眼,就又閉合上了。林雨桐皺眉,而後搭脈。孩子的脈不好摸,那得看是誰摸了。她摸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就收了手:「這孩子是早產來的!」
是!
「七個月多一點。」
「你不是孩子的母親!」林雨桐篤定。
董玉璿紅了臉,「這是小女的侄兒侄女……」
「孩子的母親出身不幹凈吧?」她這麼問道。董玉璿這次是真愕然了,「您……您知道?」
「水銀之DU,胎裏帶的。」
董玉璿抱著孩子撲騰就跪下了,「求您救命,這孩子是董家唯一的男丁了。」
林雨桐擺手,「他是誰對我來說不重要,你是來求醫的,他是病人這就足夠了。但凡疾厄求救者,醫者不問貧富貴賤,不看長幼妍蚩,不論怨親善友,盡皆待之如親。」說著就起身,「你跟我進來吧。」
裏間更暖和。
「把孩子放在榻上,包被衣服解開。」
林雨桐說著,就去取了銀針。
董玉璿沒有半點反應的時間,只能跟著對方的節奏轉圈圈。
林雨桐下針,行針半個時辰。然後開了方子,「這方子三天可見效,五天便基本能拔毒。可孩子尚幼,胎裏帶來的病症非一種。其母是服用過絕子湯藥之後意外得此子的,本身母體受損,在受孕之後堅持服用了避子湯時間太長,這孩子能保住命當真算是命大。但也差不多毀了孩子的根基了。需得慢慢調養!若只是調養的話,善於調養的大夫很多,你可以博才眾人之長試試。畢竟一些老大夫見過的病症多,我只能說,這個孩子的命我保住了。其他的,找些擅於小兒調養的……長則十數年,短也得五六年才能將之調養過來。但終其一生,他都比別人孱弱一些,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
董玉璿連忙道謝,「郡主的意思小女知道了,能救回他的命,小女已是感激不盡。」說著,就又跪下叩首,還拉著一直乖巧的站在邊上的小姑娘,「快!給恩人磕頭。」
小姑娘眼睛烏溜溜的,睜大了眼睛看著林雨桐,而後跪下叩首,「謝恩人。」
林雨桐笑了笑,受了禮,把孩子包好叫她們抱走,「孩子需要休息,我就不留姑娘了。」
董玉璿把孩子給嬤嬤,「嬤嬤帶著孩子現去馬車上等著,我隨後就來。」
那嬤嬤應了一聲,接了孩子抱了,那小姑娘聽話的自己拽了嬤嬤的衣襟,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
裏面沒人了,董玉璿才道:「小女求郡主一事。」
林雨桐皺眉,沒言語。
董玉璿從袖子抽出一個冊子,「這是連同『比鍾』一起東西,是老王妃贈與我家曾祖母的。她老人家過世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將這東西交還給廟學。只是不巧的很,祖母才過世,家兄便一病不起,家中無人支應,又有兩個稚子需要照顧,便一直沒機會。本應給當地的廟學分學的,可這東西……太多了,財帛動人家,我怕……因此,暫且留在手裏。沒幾年,家兄也去了,隻留下我連同侄兒侄女……正好,要為侄兒求醫,這東西就順手帶來了。」
林雨桐翻開冊子看了一眼,也不由的側目,這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礦山好幾座,店鋪田產鹽場!
這本是屬於廟學的東西?
那東西不是傳給自家外婆了嗎?怎麼這裏又出來一份?或許當年老王妃將其一分為二了?
林雨桐遞給董玉璿,「這東西我不沾手了。但我會將此事告知范學監。姑娘有什麼話直接跟范學監說更好。」
這姑娘如今的作為,像是要拿東西換廟學的庇護。
合情合理!
果然,董玉璿渾身的鬆懈了,「多謝郡主成全。」
送走了此人,林雨桐沒多關注,卻沒想到秋獵的時候,見范學監的身邊帶著一個孩子,不正是董玉璿那天帶的那個。
「這是董清歡。」范學監一臉的寵溺。
林雨桐叫人拿了表禮給了這孩子,「先生收徒了?」
「我這把年紀,收這麼一丁點的弟子做什麼?」她說著就嘆氣,「我這身體是走下坡路的,庇護不了這孩子幾年。我叫六娘收下她了,平時多在我身邊帶著。」
吳六娘的弟子。
范學監有話跟林雨桐說,就打發這孩子,「去玩去吧。別怕,你出身廟學,比誰都不低一頭。」
這孩子重重的點頭,奔著寶珠幾個小姑娘那邊跑過去了。
這是去南山的路上,中間紮寨安營,四爺帶著人看周圍的護衛情況,林雨桐下來走走,這不就見范學監了嗎?孩子在一邊玩,兩人站在邊上說話。
范學監朝孫氏那邊看了一眼,「我收了這個孩子,你娘發了好大的脾氣!我也不愛跟她掰扯。我收總歸是有我收的道理的!你可知道,她手裏的冊子,其實是天母娘娘的私產。」
什麼?
范學監篤定的點頭,「確實天母娘娘的私產。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咱們也無從得知。可這東西能回到咱們手上……說句不好聽的話,這麼一份產業,難道換廟學一個庇護換不來嗎?」
林雨桐沒有說話,對方若是什麼也不做,真的沒問題,或者你沒發現問題,你就不能說范學監這麼做做錯了。況且,便是董玉璿有問題,可那麼大點的孩子,有什麼過錯呢?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這麼做,救人一命呀!
她隻點點頭,「天廟的決定別人無權過問。您覺得沒問題,您就收著吧。」
范學監就道:「那些產業裡,長安城這邊正好有一處宅子,前面帶著鋪子。在老城,我將其贈給對方了。」
這是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
「但前面的鋪子我叫人租下來的,經營綉品。那姑娘並不知道租鋪子的人是廟學的人。」
順帶監視了!
林雨桐明白了范學監的意思。
「她自己擅畫,擅綉……打算在家裏帶幾個學生,賺些束銀子,我也應了。」
不是什麼大事。
林雨桐正要說話呢,就聽見孩子的哭聲。她趕緊看過去,就見扯著嗓子哭嚎的是平王府的慧姐兒,正是孫重海和楊氏的閨女。
她疾步走過去,只要是怕寶珠失了分寸,手重了傷著人家孩子。
結果還沒走過去呢,寶珠一下子撲過來了,「娘!」保住她的腿不住的搖頭,眼睛一眨一眨的表示:不是我!不是我乾的。
她把孩子抱起來,「怎麼就哭了呢?」
楊氏和文氏也都趕過來了,文氏報了她家的圓姐兒,那邊就剩下三個小姑娘。
一個是孫重海家的慧姐兒,一個是孫秀雲家的如姐兒,再就是范學監養的那個小姑娘。
這姑娘叫什麼來著?
范學監也快步走過來了,「清歡……怎麼了?」
這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眼淚蓄在眼眶中強忍著沒叫掉下來,這會子隻倔強站著,雙手不停的來回搓著。
別說范學監了,就是文氏也看的不忍了,「沒事,姐幾個玩鬧呢,這會子惱了,過會子就又好了呢。」
寶珠在林雨桐耳邊低聲道:「……我們玩毽子呢,我用爹爹給我做的那個,她們都覺得好,都要玩。我說一個一個來,換著玩。就先給了圓姐兒了……圓姐兒玩了又順手遞給那個新來的……如姐兒就說,『誰家的孩子都敢跟咱們搶』,然後慧姐兒就過去一把新來的手裏的毽子打掉了,說『哪裏的野孩子都敢跟湊過來』,新來的著急撿毽子,把剛好過來撿毽子的如姐兒撞倒了,慧姐兒要打新來的這個,被剛好起來的如姐兒給撞了下巴,然後牙齒咬到了舌頭,如姐兒說流血了,然後慧姐兒就哭了……」
人家這孩子沒啥錯呀!
反倒是這個如姐兒,大這幾個孩子好幾歲呢,到底是有心眼,挑事的就是她。
林雨桐就皺眉,「范學監,帶孩子去馬車上吧,這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嚇著了。」她蹲下,把寶珠放下。寶珠卻掛在娘的脖子上不鬆開。林雨桐只能任她掛著,然後叫這個清歡,「過來,我瞧瞧你。」
這孩子朝林雨桐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怯怯的喊了一聲:「恩人。」
林雨桐拉她的手,被打紅了。慧姐兒留了指甲,把這孩子的手背也劃破了,「疼嗎?」
這孩子搖頭。
林雨桐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是好孩子,沒事,別怕。」
這麼一說,這孩子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隻掉淚,卻不出聲。
范學監什麼也沒說,隻拉了這孩子的手,「走吧,去馬車上。」
這孩子看著林雨桐,一步三回頭。
走的老遠了,范學監見她還在看,也順著這孩子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林雨桐蹲在那裏,她家那胖丫頭也不小了,擱在她懷裏就跟擰麻花似得,娘倆在那邊膩味的不行。她頓時鼻子一酸,「想娘了?」
這孩子沒言語,隻吸了吸鼻子,然後搖頭。
范學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要不,叫你師父來?」
師父不是娘呀!
她上馬車的時候回頭又去看了一眼,那胖妹妹的爹爹也來了吧,她還被她娘抱著呢,胳膊卻伸過去抱著她爹爹的脖子。
那個胖妹妹――什麼都有!真好!
這邊四爺也當是自家孩子闖禍了,急匆匆的過來了,發現沒事。得了!其他事也不管了。他把孩子接了,「要不要跟爹去轉轉?」
要!
「騎大馬去?」
「不要!不要那個大馬!」人家自己跟胖猴似得,騎他爹脖子上去了。
林雨桐也不管,不等她走,楊氏紅著臉過來,「正想問那孩子是誰家的?我該賠罪的!我家這孽障,太不懂事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周圍總有下人知道的。一問什麼都知道了!
楊氏尤其生氣,自家的閨女傻憨傻憨的,如姐兒是你的誰呀你那麼護著她!她比你大好三呢!那都是大孩子了,要你護著?
傻不傻?
林雨桐就道:「廟學的弟子,剛收的。」
這樣嗎?
楊氏還沒說話呢,永安從後面過來,該是聽到林雨桐說的話了,就皺眉看如姐兒,「跟我過去賠禮道歉?不要怵在那裏了!幾個姑娘中你最大,照顧不好妹妹們,怎生還挑起事端了?這是哪家的道理?!」
讀未-修改內容請到:醋#溜#兒#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