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特別顛簸!
冷!特別的冷!
難受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感覺人整個的往前一撲!
耳邊嗡嗡嗡的,聽不清楚周圍的聲音。眼睛勉強睜開,眼前都是晃動的人影。她用力的摁在手腕的穴位上,耳朵稍微聽的清楚了一點了。像是有個特別遠的聲音在耳邊喊著:「到了!到了!趕緊下――說你呢!睡迷糊了?怎麼還愣著不動――你這個同志,說你呢!」
聲音近了一點,人影也不晃了,一個放大的臉一下子到了眼前,勉強能看清這是女人,此刻對方一臉的不耐煩,張著大嘴,手在比劃著什麼。她抬起頭看,周圍的人影不晃動了,都擠在兩邊不動,讓出了一點位置。
車――這是讓自己下車!
她晃晃悠悠的起身,才發現膝蓋上好似放著東西。屬於原主的東西她拎起來,跌跌撞撞的從車上下來,然後一屁股坐地上了。車門子關上了,把車裡好心人的關心聲關在了車裡,對方應該挺趕的,摁了兩聲喇叭之後就走了,隻留下噴出來的尾氣叫人不由的有些犯噁心。一個沒忍住,然後『哇』的一嗓子給吐出來了。
這一吐,似乎能舒服一點。吐出來的都是黃綠的液體,可見原主肚子是空空的。此刻,黃黃綠綠的滲進雪裡,雪跟著消了那麼一片,她『噓』了一口氣,覺得空氣冷冽的很。抬眼去看,遠處是山峰聳立,近看,沿著路邊的多是成片的雜木林子,從林子的間隙裡,能看到掩在林子後面的村落。村落裡,總有那麼一些炊煙,裊裊升起。
她沒急著坐起來,有點眩暈。她想給自己號脈,抬起右手,不由的『嘶』了一聲,手腕疼,整個右臂的手肘都隱隱作疼。
傷到了?
用左手去探查右臂,然後皺眉,這是傷沒有痊癒。骨頭有粉碎性的骨折!稍微處理不好,一輩子都不會太靈便。
可這姑娘還帶著――被子?
是的!之前從車上帶下來的是個打到的背包,軍綠色的背包。
她這才看身上,身上是八成!首!發!醋!溜!文!學!新的軍大衣,一直到腳踝位置。腳上是一雙軍用棉鞋。
當然了,在特定的年月裡,這衣裳是時尚。靠這個推斷其身份職業,有點不靠譜。
如今顧不上這個,她用左手再號脈,眉頭就皺的更緊了。這姑娘頭上有傷,還不輕。有輕微的顱內出血,應該是受傷之後就沒檢查,當然了,以現在的醫療條件大意一點就被忽視了。就是因為這個,這姑娘喪了命了。
林雨桐現在便是接管了,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這種後遺症――眩暈噁心偶爾看東西會有重影。
現在右手用不上勁兒,只能用左手用力的摁壓刺激穴位,暫時能壓製住這種不適癥狀。
這天寒地凍的,周圍也沒人。老不能動也不是辦法!
等堅持了十七八分鐘之後,眼前清明了,感知也都回來了。可人都快凍木了!掙扎著往起站,盡量不用右臂,第一次愣是沒站起來了。
正試圖第二次往起站呢,就聽到有人喊:「四丫――四丫――」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聽起來距離還挺遠。
她沒起身,隻轉了個方向,就瞧見身後的林子中間一小路上,跑來一黑乎乎一團。這人跑的利索,但也著急,這會子滑到了兩次了。
是叫自己嗎?
原主叫四丫?
近前來了,周圍再沒別人,這人朝自己笑,那這四丫應該就是自己了。她也笑,因為眼前這個看不清眉眼的男人看著自己笑的太暖了,黑乎乎的臉龐,別的看不清楚,隻一雙眼睛閃著光,一笑露出白亮亮的牙齒,說話的聲音可大了,「四丫――回來了?爸來晚了!」
爸?
「爸!」她也叫了一聲。
男人到了跟前,聲音也沒見小,「說是傷著了,傷哪裡了?」
這聲音跟打雷似得,難道原身的耳朵有毛病?她左手摁住右手的脈搏再診脈:沒毛病呀!
可這一摁住右手,男人忙不得的問道,「是傷到右胳膊了?」
對!
林雨桐這就知道,不是原身的耳朵有問題,是這個男人耳朵有問題。他應該是聽力有些障礙,所以說話的聲音就很大,總覺得別人會聽不到。
她點頭,聲音也大了起來,「是啊!傷了右胳膊!」
男人伸手過來想扶她,卻先是看他自己的手,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彎腰抓了一把雪,不停在手上蹭,蹭完之後給林雨桐看,這才伸手攙扶她。
雪上並不黑,但手還是黑的。皴裂的縫隙還有指縫掌紋裡都是黑乎乎的,再看看從頭到腳少有不黑的地方,還有掌心裡那被什麼東西長期勒出來的堅硬的老繭,林雨桐判斷,這人多半是煤礦上的工人。隻那個年代的煤礦工,符合現在這副形象。
借著對方的力,林雨桐站起身來。
至於地上那背包,被男人掛在胸前。然後就見他蹲下來,拍了拍脊背,示意林雨桐上去。
原身這姑娘可都不小了,哪裡還用的著背?
「不用,我自己能走!」
這男人卻固執,「過河,結冰了,路滑!」
你背著我不是更不好走?
林雨桐跟他解釋,可對方這耳朵好似毛病還不小,這麼大的聲對方還聽的吃力。再這麼喊下去,她又得犯暈。行吧!背就背吧!
林雨桐趴在對方的脊背上,男人一用力就起身了,這次,他走的格外穩。他也知道別人說話他聽不見,於是,他就隻自己說,「下雪了,你從部隊拍回來的電報送的遲了,我得了信趕緊回來接你,還是晚了……凍壞了吧!回去坐炕上捂捂去。爸回頭給你套個兔子,咱補一補……」
走了一段,他的速度就放的更慢了。原來雪下面是冰層,河水上凍了!
從十多米的河面上過去,路一下子就好走多了。林雨桐拍了怕他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來。他停下腳步,放林雨桐下來。林雨桐一邊打手勢,一邊說:「我能自己走。」
男人沒勉強,又摸兜裡,然後取出兩個雞蛋來,塞給林雨桐。
這雞蛋是熟的,男人左右看看,以他認為的小聲,催促道:「吃!趕緊吃!」
成吧!林雨桐把雞蛋剝了,吃了一個,空蕩蕩的肚子稍微好受一些。她又把另一個剝了,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塞嘴裡,一半趁著對方不注意,塞對方嘴裡。
眼前這人先是一愣,然後就一臉著急,吃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最後小心的咬了,然後咕咚給咽下去了。
大概好久沒吃雞蛋,這會子吃到了,可還沒嘗到味兒呢,就咽下去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然後都笑。正說趕緊走呢,遠遠的聽見林子裡刺刺拉拉的聲音,緊跟著就聽到有人打招呼,「是大牛不?從礦上回來了?跟誰說話呢!」
眼前這人是叫大牛?
可他聽不見!也不會搭理對方,正要拉著林雨桐走呢。
林雨桐隻得先出聲,「誰呀?我是四丫,我爸聽不見。」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是四丫回來了呀!」腳步聲並沒有更近,「別怕,我是你鎖子叔。跟你爸趕緊回去吧,我砍點木椽……瞧著還得下雪,屋頂的椽怕是撐不住……」
林雨桐應了一聲,這被叫大牛的人才反應過來林子裡有人,但卻沒耽擱,拉著林雨桐隻管走。走出這片林子,周圍是開闊的莊稼地。沒有遮擋了,這風吹的更野了。得走了有二裡地才進了村子。許是因著外面冷,村子裡除了到處撒野的孩子,別個也不見。這些孩子見了林雨桐先是瞧新鮮,後來大些的孩子認出她來了,這個叫四丫姐,那個叫四丫姑的,想來不等晚上,村裡都該知道村裡有人回來了。
穿過村子,一直走到村尾最後一條巷子,不規整的住著幾戶人家。家家都是籬笆院,用一人高的木板木棍扎的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當牆用,可從縫隙裡瞟過,這誰家齊整誰家邋遢還是能一目了然。那齊整的人家,連柴火都砍的一樣長短,粗細一致的擺放在一起,一頓飯燒多少那都是用草繩捆好的,基本是大差不差。
林雨桐進的是收拾的最利落的這家。推開柵欄門,院子裡乾乾淨淨沒有積雪。土坯子的房三大間,再沒有其他了。
聽到腳步聲了,門簾才掀開。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抬眼一看,就笑了,「這不,接到人了,四丫回來了!」說著,拉著林雨桐就往裡面去。
進去就是灶膛,一邊是鍋灶一邊是案板水甕。
還沒說話了,兩個姑娘就從一邊的門裡擠出來,「還怕接不到。」說著話,簇擁著林雨桐往屋裡去。
屋裡炕上的被窩裡半靠著個青年,不時的咳嗽一聲,見了林雨桐就趕緊招手,「上來捂著。」
炕邊的小爐子上熬著葯呢。蹲著攪葯的是個四十許歲的婦人,苦大仇深的掃了林雨桐一眼,「還能丟了她?」
誰是誰林雨桐也分不清楚,腦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點關於原主的記憶。
她隻得笑一笑,「暈車,得虧我爸去接我。」那婦人掃了一眼一邊把背包往下取的男人,抬手拍了拍個頭高些的那個姑娘,「去把東西接手裡,別啥都叫他抓的黑漆漆的……」
這姑娘就應了一聲,拍了拍林大牛的肩膀,「叔,我來吧!」
林雨桐心裡一跳,這男人自稱是自己的爸,可這家裡的這個姑娘卻把自家的爸叫叔。
那問題來了,這是一大家子在一起住著?還是情況更複雜?
她不好搭話,就見林大牛也沒說別的,不叫他碰他真就不碰,然後撩簾子往外走。出去之前朝林雨桐看了一眼,使了個眼色。
林雨桐就跟著出去了,「我去茅房。」
是真的想去。
出去的時候林大牛在外面站著,偷偷朝林雨桐手裡塞了個東西,然後就道:「我上礦上去了。」
屋裡沒人應答。
林雨桐也沒看他給的是什麼東西,隻給他比劃著小心些,然後給送到門口目送他離開。眼看著人走遠了,老太太從屋裡出來了,拿著個藍布小包,裡面一塊一塊的,像是裝著窩頭,「你爸呢?你看看,這怎麼說走就走了……」
人家喊著要走的時候你也沒說不叫走呀!
看來,林大牛是自己的爸沒錯了!
林雨桐利索的從老太太手裡把布包奪過去,這個年代最缺的就是吃的,這是要叫帶點乾糧?好啊!她抓手裡撒丫子就跑,「我給我爸送去!」
老太太還沒反應過來呢,人走跑了!
林雨桐是硬生生的追了七八分鐘,追到村口了,才給追上了,然後把乾糧塞給他,「天不早了……」她指了指天,「要趕路,就趕緊吧!」
這空氣裡並不見黑灰,想來煤礦距離這裡有些路程呢。這全靠兩條腿趕路,可不敢耽擱。
林大牛樂了,取了兩窩頭塞閨女手裡,然後背著布包走人了。走一段回一次頭,林雨桐也站著沒動,直到人上了大路,她啃完了兩個窩頭,這才重新折返。低頭看看手裡林大牛之前給她的東西,兩張糧票一共五斤,還有三塊錢。她給裝好,就趕緊往回趕。
剛才那段時間,她靠在村口的大樹上,閉著眼睛努力的尋找原主的記憶,真的是一點也沒有。
這就尷尬了!
那一家子到底跟這原主父女倆是什麼關係?
叔伯?
鬧不懂!但不管啥關係,那都是唯一一個落腳的地方。如今也沒別的地方去,更去不了別的地方,先回去再說吧。
回去的時候灶膛裡火正燒的旺,兩個大姑娘正在灶膛間忙碌。鍋裡是玉米茬子粥,鍋邊貼著餅子。那邊矮個子的姑娘正切鹹菜呢,刀工不錯,鹹菜絲細如髮絲。
在外面站了這半天,得暖暖。隻灶膛跟前最暖和,她坐了過去,也不主動說話。
高個姑娘攪著鍋裡的粥,說林雨桐,「給你埋著紅薯,差不多得了,扒拉出來吧。」
林雨桐順手給扒拉出來了,右手不能用勁,單用左手就挺費勁的。
這姑娘扔下杓子,「這是傷沒好呀?」
林雨桐含混的應了一聲,「養個十天半個月的,按照大夫開的方子抓兩幅草藥就好了。」
矮個的姑娘趕緊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方子呢,我去給你上村頭抓去。」
我還沒寫呢,給不了你方子。她隻得含混著道:「還得找,等明兒吧,也沒那麼著急。」
那一直不會好好說話的婦人掀開簾子出來,「當時當兵,我就說叫你二姐去,你爸非堅持叫你去。你倒是有你二姐的機靈也行呀!一根筋的玩意……就你能耐,就你會救人!怎不塌死在外面,還算是烈士呢!」
自動過濾掉難聽的話,大致明白了,這姑娘是救人受傷的。
林雨桐的眉頭微微皺起,這要是親媽,說出這話也能算是恨鐵不成鋼。這要不是親媽,是嬸娘或是伯娘,那這就很過分了。
她這一皺眉,這婦人好似更生氣了,「怎麼了?說的不對?!你爸那點人情,給你換機會了。給你機會你都抓不住……」
那老太太在裡面攔住話頭,「好了!嚷嚷什麼,也不怕人笑話。愛勤,飯得了嗎?吃飯吧!」
高個的姑娘立馬應了,「得了!飯得了。」說著,趕緊推著林雨桐進去,「洗手,洗手去。洗了手吃飯!」
裡面牆角放著洋瓷盆子,老太太正從壺裡給裡面倒熱水,「洗手!」
林雨桐過去洗手,跟木偶似得,不言語,隻搜集信息。
炕上的青年就道:「丫兒,別往心裡去。媽就是那性子,你越是不言語,她越是罵的厲害。」
林雨桐笑了笑,「沒事,沒往心裡去。」
她洗了手,心說,看來不是叔伯關係。不過這媽到底是親媽還是後媽?總不能是後媽吧?!如果是後媽,那這也分情況的:是對方帶著拖油瓶嫁進來還這麼跋扈?還是自家爸帶著自己入贅進來的不得不受氣?!
可也不對!今兒的飯菜豐盛,兩個姑娘和這青年都對自己不錯,說實話,這家庭要是重組,父母關係不和諧,孩子們之間很少這麼和諧的。
所以,林雨桐心裡有個初步的判斷,林大牛鬧不好只是自己的親爹。對於其他幾個孩子來說,怕是後爹!
也就是說,是這個很兇的女人,帶著三個孩子,跟林大牛結婚了,然後兩人生了自己。
而這個老太太,不像是林大牛的媽,要不然不會遲一步才送出乾糧來。那這是誰的媽?!自家這個親媽的親媽,還是自家這個親媽的婆婆?若是親媽,那很可能是女方嫁給林大牛的。若是婆婆,很可能林大牛是人家老太太給兒媳婦招贅來的續兒。要是如此,自己跟著老太太其實並無任何關係。
心裡這麼猜測著,話是一句不肯多說。
今兒的飯菜豐盛,隻憑著晚上的飯還有乾糧,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貼餅子宣軟,加了細糧了。夾了鹹菜,她一口子吃了仨。再喝了兩大碗包穀茬子粥,也就塞飽了。
吃了飯,那個愛琴和愛儉的姑娘刷鍋洗碗去了,林雨桐也要跟著去,這女人就道:「你坐下,我有話說。」
林雨桐就坐回去,等著對方說話。這女人盤腿坐在炕上,手裡拿著小掃帚一下一下的掃著很乾凈的炕,然後才道:「你回來的時候領導都跟你說了吧?」
不記得東西就是這點不好,有時候吃虧你都沒法去反應。就像是現在,她壓根就不知道對方說的啥意思。因此,隻含混的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這女人手裡小掃帚掃的更快一些,「之前你傷的重了,家裡來了好幾位領導。其實,叫你回來是我的意思,我說不給部隊增加負擔……」
不增加負擔?那就意味著徹底回來了?
林雨桐的頭又隱隱作痛,眉頭不由的皺起來。
「你也不想想,你春上才去,不到一年,就出了這麼大的事。舊營房被雪壓塌了,你跑你的就是了,回去救什麼人……結果人家跟你一塊走的那個韓紅英沒事,你被砸了……你這以後便是留下,也是混兩年就得退伍回來。這就不如現在立功回來,能安置個工作。正好人家領導覺得虧欠,你哥明年春天入伍的時候人家照顧照顧……」
那青年氣道:「媽,你這不是胡鬧!我這身體……去了更是給人添麻煩。」
「那部隊不也有寫寫畫畫的活,到底是輕省。咱有這機會……」
那小個子姑娘撩開簾子進來,拉著臉袖著手靠在炕邊,「我就知道,媽你說來說去的,都是為了尚德。人家再是寫寫畫畫,可當兵的也不養病秧子……」
「愛儉!」老太太將盆子重重的放在架子上,「胡說八道什麼?」
林愛儉也知道失言了,扭過臉不說話。
「二姐!」那青年咳嗽了幾聲,「我知道,你想去。可我的意思,還是叫四丫去。胳膊養一養,養好了便好……」
「誰想去了?」林愛儉紅著臉,扭身甩簾子出去了:「你們愛怎麼著怎麼著,我不管。」
談話無疾而終。
天慢慢的黑了,風吹的窗戶紙嘩啦啦的響。屋裡的溫度都下來了。
老太太催著林雨桐,「過去睡去吧,早早的歇了,趕了兩天的路了。」
林雨桐起身,往對面的屋子去了。這邊的屋子也不小,點著個煤油燈,被窩已經暖上了,這姐倆一個在燈下做鞋墊,一個捂著被子蒙著頭,不知道睡了沒睡。
林雨桐的被子是帶回來的那軍綠色的被子,鋪在最暖的位置。她先去了廁所,回屋趕緊上炕。
林愛勤就笑,「有尿盆呢,瞎跑什麼?」
「不習慣了。」她說著,把軍大衣蓋被子上,把外褲外衣脫了,穿著製式的秋衣秋褲往被子裡鑽。躺下了,心裡就開始糾結。你說這是回部隊好呢,還是不回去好呢?四爺到底在哪呢?若是在部隊,自己這一離開……
心裡這麼思量著,就把硬邦邦的枕頭挪了挪。這一挪,才發現邊上放的軍綠帆布包。
對!原身背著的,在大衣裡面。之前回來的時候把這玩意取下來過,原來被收拾到這裡了。她翻身趴下,把包裡的東西翻了翻。
沒多少東西!很簡單的幾樣。
一個小本子,封面蓋著『獎』字,本子上別著一支鋼筆。翻開裡面,裡面夾著一張照片,應該是剛到新兵營的時候照的,可惜她沒發現鏡子,從照片裡都找不到自己。而後本子上記著戰友的聯繫方式,有部隊的,有各人的家鄉的。這些東西能記個十幾頁,後面都是空白的。倒是封皮裡夾著幾張全國糧票,加起來也就十幾斤的樣子,零零散散的,估摸著應該是戰友給湊的。
她把這東西放好,再看其他的。其中一個信封,上面沒寫東西,應該是專門裝重要東西的。
打開來一看,完蛋了!沒有選擇,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裡面是因傷復原通知和證明材料,其中包括戶口關係、糧油關係和組織關係。
再就是幾張獎狀,還有小半卷衛生紙,這東西可能是路上備用的,其他的再就沒有了。
其他有價值的,就是裡裡外外的衣裳,身上蓋的被子,還有一軍用水壺。
這些東西林雨桐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些通訊聯絡本,還有這些獎狀。因為獎狀上有時間呀!之前這原身的媽說,原身是春上去的,那就是說前後不到一年。
獎狀上的日期分別是六八年五月四日,六八年八月一日,六八年十月二十九日。
那麼現在就是六八年。
林雨桐皺眉,將東西整理好放好。看似時間線有重合,可不一樣的生活環境家庭條件,能叫人活的天差地別,所以,她一點也沒有那種刷老劇本的竊喜感。
東西放好,從所知的信息裡,她唯一覺得好的點就是,原主的大名還叫林雨桐。這會給四爺找她提供一點便利!
這麼想著,就趕緊把冰涼的胳膊塞被窩裡,尋思著,四爺到底在哪呢?是不是跟部隊那邊的關係還不能斷……要是萬一真在那邊,好歹容易找呀!
許是身體疲乏了,許是頭上的傷,腦子不受控制的迷糊起來。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進來了,應該是老太太,「睡了?」
林愛勤的聲音小小的,「睡了。肯定是路上累了。」
老太太就道:「本來就蔫吧,這次回來更蔫吧了。你瞧瞧,回來攏共說了幾句話?你媽那脾氣你們也知道,就那性子。她是擔心德子的身體,總想找個輕省的……」
「隔壁那人……」
「別提!這事不能跟你媽提。」老太太的聲音壓了下來,「你是家裡的大姐,兩邊勸著些。」
「姥!我能勸啥呢?誰也不聽我的。」
……
再說啥林雨桐沒聽見,身體真困了。但卻也知道,老太太不是其他三人的奶奶,而是家裡四個孩子的親姥姥。
認識誰是誰了,大致對他們的關係有了判斷,第二天就從容多了。她起的晚了也不慌,趴在被窩裡趁著屋裡沒人自己給自己開了方子,然後才慢悠悠的起床。
都等著她吃飯呢!
今兒就是稀溜溜的稀飯,碗裡有兩塊紅薯,誰也吃不飽的。
林愛儉放下碗就從林雨桐要方子,「我去給你抓藥,拿方子。」
林雨桐把方子遞過去,「不用多,三幅就行。」
林愛儉拿了方子就伸手朝另一邊,「錢!」
老太太摸出一毛來遞過去,「快去快回。」
林愛儉皺眉,「不夠!」
林雨桐剛想拿糧票出來,林尚德就說話了,「你拿方子給我看看。」
林愛儉把方子隨手一撇,一句也沒說。
林尚德拿起來看完就道:「都是常見的草藥,大牛叔往常捎帶採回來的都有,在柴房房樑上掛著呢,取下來我看看……」
「你別逞能,弄錯了可就毀了人了。」逞什麼能呀!
林尚德就有點不太確定了。
林雨桐乾脆起來,「我去看!」
果然,掛著很多個麻布包,裡面都是草藥。品質雖然參差不齊,但都能用,且還算齊全。林雨桐抓了葯自己接水自己熬,也不管其他人的眉眼官司。
「行不行呀?」
吃不死人!
這個態度還是氣不順呀!
林愛勤接管了過來,「不是有傷嗎?躺著去,我給你看著葯。」
林雨桐沒強著,確實是不舒服。這個身體的傷比看上去的重的多。她是躺在被窩裡就給自己摁睡著,這一睡就是三天。除了上廁所之外,不起床,喝葯和吃飯都在炕上。三服藥下來至少頭上這個傷不是那麼要緊。
可這一個人躺三天,看起來昏昏沉沉的,也是嚇人的很。
生產大隊的大夫都請來看了,林雨桐昏睡著並不知道。這大夫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睡成這樣,肯定傷的不輕呀!
外面都傳遍了!對門的張寡婦哼笑一聲,「她林美琴乾的就不叫人事!前頭那幾個孩子是親的,後頭生的這個就是撿來的?」
就有邊上的人說她,「叫她聽見了!小聲點。」
「聽見了我也說!」張寡婦朝林家的方向呸了一口,「頭一個招贅的男人那是心尖尖,那男人的孩子都是寶貝。隻大牛……咱說實在話,要不是大牛受過林老坎的一點恩惠,人家能上她的門……」如今就是開會多,聚在一塊一開會,少不了東家長西家短的。
張寡婦跟林美琴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張寡婦死了男人,林美琴那兒呢,是一本爛帳。反正就是兩人門對門,張寡婦帶著倆閨女,林美琴不僅是帶著倆閨女,肚子還揣著一個崽子,都沒男人。那時候日子難過呀,拖家帶口的,沒男人真沒勞力!可女人帶著孩子找男人,不知根知底的不敢找的。剛好,村裡有個後生叫大牛,大牛原本沒姓,是解放前逃難逃來的,來的時候才十幾歲大的孩子,爹媽都死路上了。他愣是活了下來,流落到鎮上。林老坎呢,是鎮上唯一一家酒樓的廚子,一時心善,給了大牛半塊窩窩頭,一碗熱水。大牛就記這個恩!林老坎下工都夜裡了,大牛就跟在後面護著,一來二去的,對村子熟了,就在村裡的破窯裡安了家。他原本耳朵可不聾,是解放這一片的時候,他給我D帶路,跟著去了前線,炮彈落下來跟震成那樣的。後來煤礦招工,大牛有心眼呀,人家不要聾子,但誰也看不出他是聾子。體檢的時候他先看人家那大夫是怎麼做的,說是拿個東西敲,問在哪邊。他是觀察微弱的影子判斷音叉的位置的,反正矇混過去了,成了煤礦的正式工。如今在那邊的臨時工很多,但是正式的極少!他這樣的不愁娶不上媳婦。可那個時候,林美琴需要幫襯呀。張寡婦真是看上大牛了,熱乎的纏了好長時間。可林老坎那時候在呢,臨死前叫了大牛,把唯一的閨女託付給了大牛,哭著求他幫著照看。那時候,林美琴把肚子裡那個都生下來了,是個小子,就是現在的林尚德。後來兩人在林老坎的靈堂前結的婚,不結婚林家這老太太就不叫林老坎下葬,非逼的林美琴應下這婚事,就這麼著,大牛入贅了,還姓了林。兩人婚後生了個小妮子,就是四丫。四丫跟他爹一樣,是個蔫吧的性子。長到十六,蔫吧的林大牛找了當時他給帶路的那個隊伍的領導,如今在縣上很是說的上話,這點關係,把四丫給送去當兵去了。
四丫在部隊受傷,這也是救人。這是立功了!
人家部隊過來人,專門說明這個事情。意思是不管怎麼樣,部隊一定會好好培養。可林美琴不樂意,說了許多話,又是說怕孩子留下殘疾,又是說怕將來怎麼怎麼著,非說擔心四丫給人家添麻煩,還說什麼在地方工作也是做貢獻。
這不,四丫回來了。
這麼有覺悟的家庭,人家很樂意再給一個名額。
叫張寡婦說,這還不是用大牛和四丫給她前頭那幾個孩子換機會呢!
瞧瞧!四丫壓根就沒養好就跑回來了,如今病的那麼重。她不是作孽是幹什麼?
張寡婦冷笑一聲,「四丫要是我閨女,我是捧在手心裡最偏疼的那個。畢竟,養家的是人家的親爹。一個個的吃人家的肉喝人家的血,還左右看不上人家。什麼東西!」
林愛勤替自家媽來開會,當時就臊的沒法呆了。從裡面出去眼圈都紅了,低著頭貓著腰,急匆匆往家裡趕。
正要進家門呢,從隔壁出來一男人,「勤勤!」
「幹嘛!」她拉著臉,沒動地方。
這男人往過走了兩步,低聲道:「儉儉想去當兵?」
「不知道!」
「要是她想去就叫她去,跟你媽說,德子的事有我呢。」
林愛勤正想說個啥,就見自家媽站在院子了黑著臉,「回來,站在那裡跟誰說話呢?」
哦!林愛勤縮著肩膀往家裡去了。
那男人皺眉朝院子裡看了一眼,回過頭,見自家門口站著個人。
「怎麼不吭聲?」這男人的面色沉沉。
「剛來!」站在這裡的女人從兜裡掏出錢遞過去,「怕你沒帶錢……再抓五副吧!老四今兒醒來了,瞧著那葯怕是頂用的。」
「抓什麼葯?」這男人沒接錢,「他那是心病,心病好了就好了。沒事吃什麼葯?!」
正在上廁所的桐桐把幾個人的對話都聽耳朵裡,因為廁所就在院子前面這邊的角落裡,這地方壓根就不隔音。
這些人之間是什麼關係她沒心思琢磨,她就知道對方說:老四今兒醒了!
於是,她提了褲子就想去找四爺。想想,這麼找去也不合適,怎麼辦呢?發出點響動吧。
劈柴?沒柴可劈!這也不是傷員該乾的事。
找了一圈,最後還是選了拿了菜刀。拎了菜刀就奔著院子裡的水甕去了。水甕裡半甕水,早結冰了。裡面有魚的影子,她拿著刀就去砸那冰面。
這敲砸的聲音格外有節奏,半睡半醒的四爺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