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眼看著兩人給了一個老太太幾個毛票票,然後又推著自行車回家。她遠遠的墜著,沒靠近。他們佔的攤位是老太太門口的空地,那老太太拄著拐杖行動不便,這才租了地方給他們。看了這半天,林雨桐算了算,一共寄存過三十七件東西。再算上前半天的,按照五十件算,兩分錢乘以五十,這就是一塊。要是天天在這裏擺攤,這就是三十塊!就算是拿給老太太三五塊錢……那也二十多呢。
要知道現在的學徒工和臨時工也就這個工資。
兩人偷摸的攢著,林雨桐假裝不知道。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偷著跟四爺說的,「……也不缺他們吃穿,怎麼想著賺錢呢?」
能為什麼?得益於林大牛吧。
林大牛早年的經歷堪稱傳奇,一個失去記憶的孩子想活著,那其中的艱難,肯定一遍一遍告訴孩子了。林大牛可不就是想法子自己養大自己的典範。聽著聽著,他們自己就動腦子呢,覺得自己也能養活自己了。
也好!想這麼玩就這麼玩吧,出去見見人情世故,這是好事。
不過唯一的不同就是,兩人再出去,林大牛就遠遠的跟著,看著。哪怕有人難為孩子,他也忍著不出面。別覺得小攤位上的事兒就少,這世界大了去了,啥人碰不上?有存了一筐菜非說少了一把的,有存了一瓶子沒塞進蓋子的油在筐子裏,油瓶倒了他自己沒發現,完了渾賴孩子的。還有出攤第四周,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發現這個小攤子其實挺掙錢的。然後連租給他們地方的老太太也變了臉,說啥都不租了。
回來就氣哭了,哭的嗚嗚嗚的,好不委屈。
「我還去醫院幫那個奶奶買過葯,還是找三伯娘買的好葯!」
三伯娘說的是喬橋。
喬站長高升到糧食局了,喬橋也調回了省城,在中醫院。
「賺錢的主意是我們出的,他們說搶就搶。」
老太太把門口租給一對夫妻,然後她自己還佔了一個小小的角落了,賣起了水。加了色素的水放在罐頭瓶裡,赤橙黃綠的,一罐頭瓶水兩分錢,也賺了呢。
「這賣水的事是我們先跟老太太商量的!說是用她家的爐灶,掙的錢分她一半……」然後這壞老太太自己搶了生意去做,壞透了!
林大牛苦笑:是!人世本就是如此的。可這話怎麼能跟孩子說呢?
林雨桐卻笑,這才哪到哪啊,就成這樣了?就差說一句人間不值得了。
不!人間還是挺值得的。
再到周末,四爺和林雨桐兩人特意抽時間帶孩子出來轉轉。城裏的街道沒有什麼擺攤的,但是城外特別熱鬧,挑著擔的,背著筐的,菜地裡種的菜和瓜,都在這裏自發的交易。四爺就問倆孩子,「覺得人家坑了你們,你們想怎麼辦?認栽了?」
金夏嘟嘴,一臉求助的看父親,「罵不管用,吵也沒意思……」
對!解決不了問題,你就不要浪費時間做無謂的事。
「我想過去找紅袖章大媽舉報……」夏金拉著媽媽的衣角,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林雨桐眯眼,低頭看她,「那為什麼麽去呢?」
「太沒品了!」夏金嘟嘴,「就是我爸說的那種――沒格局!」
嗯!
金夏哼了一聲,「我其實還想叫一群小孩在那塊搗亂來著……要是跑來跑去,到處都是灰……不光老太太賣水賣不成,就是寄存東西也不行,人家都怕小孩多,東西容易弄丟或是弄壞了……」
歪主意不少呀!
「我沒幹!」金夏也撇嘴,「太沒品了!」他抬頭看爸爸,「我再想不到別的法子了,要是爸爸,爸爸會怎麼辦?」
四爺就笑,「我呀?我會去街道辦,給街道辦的提個建議。比如可以在進出口,設立一些便民服務點。寄存,修車打氣,飲用水,都可以放在一起嘛。如今都嚷著知青回城,縣城也有知青的。他們是下鄉是沒走太遠,可戶口卻真的不在城裏,回來也安置不了工作。街道辦對知青安置是有指標的,這個建議必然會被採納,因為可以幫著解決待業青年就業問題。如果有街道辦的便民服務點全免費服務,那你覺得他們的生意還能做嗎?」
不能了!
倆孩子眼睛一亮,帶著幾分興奮。
林雨桐就問:「前面就是街道辦,你們要去嗎?」
兩人掙脫開父母的手興奮的朝裡跑,可走到門口了,兩人又回頭看父母,然後在那裏站了好長時間,又蔫頭耷腦的回來了。
林雨桐心裏鬆了一下,「怎麼不去了?」
夏金蹲下來手肘拄著膝蓋,雙手托著面頰,仰著頭眯眼看父母,「老太太是有點壞!可那是後來才變壞的,我們剛去的時候她挺好的,中午還給我們倆吃熱包子,給我們倒熱水。」爺爺說,做人不能隻記壞的,不記好的。
金夏站在邊上,看他爸,「爸爸,你說人之初性本善……我想,也不光事人之初才善的,人只有沒法子的時候才想著去當壞人……」爺爺說,誰天生樂意當賊,活不下去了,才動了歪心眼。這是說他偷著練鐵的事。要是人人都對當年的爺爺喊打喊殺,那才可怕呢。
林雨桐摸倆孩子的頭,沒言語。怎麼做是對的,還的繼續慢慢的去體會。吃虧不怕,吃的虧多了,攢一塊那就是福氣。
賺錢的風波過了,天是真的熱了。老房子還有一點好,那就是涼快。反正是夜裏睡覺還得搭上個毯子在身上才行。孩子們也迎來了第一個暑假。
暑假放了,四爺就放假了。試驗田有看護的人在就足夠了。正好趕上今年全省公AN系統大比武,林雨桐就在大比武的人員之中。一家子乾脆都去省城呆幾天,那邊來了好幾通電話了,說了,不管林雨桐和四爺回不回,叫林大牛帶著倆孩子過去,務必!
比賽在後天,來的都比較早。也沒有安排什麼招待所,就是警校的宿舍,住吧。林雨桐跟馮局請假,說明兒再來,她回家去住。馮所不攔著,這一片都是高校,走著來回也就四十來分鐘的事,不耽擱比賽。
夏家難得的團聚!林雨桐進去的時候屋裏都沒站著的地方。
林大牛這一房,五口人;夏文心這一房,兩口子帶兒子,三口人。夏文薈帶著老公和四個兒子都回來了,這是六口。還有夏文茂一家四口,再加上老兩口,整整二十二口子――四世同堂。
今天有個重要的活動就是拍一張全家福。雖然大兒子常回來,周末了過來溜一圈,或是住一晚的,可夏文薈卻不是常能回來的。
這些年,也就是除了夏文薈這一房,人事比較生疏之外,其他人可不算是陌生。
林雨桐一進去,夏文心就道,「就差你了?請了假了嗎?」
「請了,後天才比賽。」她笑著把長輩都問候了一遍。夏文薈回來的不多,這麼多年也就那麼兩次,但到底是接觸過,「二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告訴一聲?」夏文薈這些年受鄉下的照顧不少,大哥一出現,一年寄好幾次東西貼補她。後來回來探親,見了大侄女,竟是發現這孩子長的最像自己。人嘛,對著自己好似更寬容一些,她這麼挑剔的人竟是沒覺得哪裏不好來?見侄女問了,她就道,「這次你姑父是有正事,我們順道回來的。」
四爺正跟這位二姑夫說話,此人年紀比文薈大的稍微多些,但瞧著很和氣,聞言就道,「要是事情順利,說不定轉年就調回軍QU也不一定。」說著就說林雨桐,「你二姑說是傷著了才退伍的,我瞧著能大比武,就該沒事,退伍退的可惜了。」
「養了好長時間才好的。」林雨桐不提這個話題,順著對方的話說,「那爺爺奶奶可高興了,那一天到晚的,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二姑。」
正說著呢,身側遞過來一牙西瓜來,她扭臉一瞧,「嬸兒,就忙活您了,我來吧。」夏二嬸便笑,「忙什麼呀?就切了個西瓜,還是上回元民叫人捎帶來的。」
「今年這西瓜比去年的怎麼樣?」
甜!特別甜。夏二嬸便笑,「忙什麼呀?就切了個西瓜,還是上回元民叫人捎帶來的。」
「專門叫熟透了才摘的。」
屋子裏三三倆倆的說話,熱烘烘的實在說不上舒坦。正說著話呢,外面有人吆喝,「夏老師,電話。」
夏文心就出去了,不大功夫進來說,「舅舅打電話,叫都過去。去家裏,說是有事。」
江映雪就嘆氣,「你舅舅這人……行吧!家去了吧。那家也有好些年沒回去過了。」林雨桐這才聽出點意思來,「產業還回來了?」
是!產業還回來了,還不少。落實政策嘛,好些當年說是捐的,可考慮到當時的背景,還是給還回來了。
這個小洋樓林雨桐第二次來,第一次是跟著林大牛的記憶找來的,第二次來,這地方又回了江家。
屋裏子空蕩蕩的,有些破損,有些陳舊,江映民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眉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