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代州使者入晉陽,嘉平公主聞凶訊,慟哭泣血,言曰:承父訓,非以代州事林氏,以林氏事代州耳,乃令兩兄率代州軍出城降雍,後主聞之,唯歎息流涕,不肯阻,且遣人語主曰:可出城降之。主曰:受王深恩,死且不悔,焉能背離,乃止。
雍帝聞公主不歸,感歎莫名,遣使入晉陽勸降,絡繹不絕,後主感雍帝意誠,乃降。
--《資治通鑒·雍紀三》
就在這時,外圍的蠻人開始奔逃,僅存的十幾個林家死士抬頭望去,一支青黑色衣甲的騎兵正在大肆屠戮著兵敗如山倒的蠻人,鐵蹄雷震,旌旗如海,正是雍軍的前鋒到了。煙塵瀰漫中,衝到林彤等人身邊的雍軍騎兵流暢地左右一分,一個雍軍將領策馬奔來,而他身邊一個身穿代州軍甲冑的高大青年一馬當先奔來,高聲道:「彤兒,彤兒,父親呢?」
林彤心中,死裡逃生的喜悅和前途未卜的迷茫混雜一處,見到這個青年,種種情緒都化作烏有,她高聲悲叫道:「大哥,大哥,爹爹在城上,早已沒有了聲息,只怕,只怕……」
那青年一聲怒吼,轉頭撲向那已經被封堵住的蹬道,那個雍軍將領輕輕一歎,一揮手,一些雍軍隨那青年而去,那將領肅容道:「末將李榷,忝居大雍威武軍副將之職,奉陛下之命,救援雁門,不知諸位可還有餘力為大軍指引方向,追殺蠻軍。」
林彤拭去珠淚,斷然道:「我是林彤,願為將軍引路。」
李榷皺眉道:「郡主久戰餘生,只怕難以支持,而且郡主難道不想去看看林老將軍的情況麼?」
林彤斷然道:「林彤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能夠活到如今已經是上天庇佑,父親是生是死,林彤已經無能為力,可是若讓蠻人全軍退走,林彤縱死也無顏去見代州父老,請將軍放心,林彤尚可支撐。」
李榷仍然有些猶豫,赤驥出言道:「李將軍請寬心,在下王驥,願和拙荊一起為大軍引路,在下熟知雁門關外的地理,當會有助大軍追敵,請將軍不必擔心我們夫婦。」
那李榷目中閃過一絲耀眼的光芒,他在馬上拱手道:「原來是楚鄉侯門下的赤驥公子,失敬失敬,末將曾在寒園侍奉過先生,臨別之時楚鄉侯曾經托末將留心公子的下落,見到公子安然無恙,末將也心中安慰,且有公子引路,想必定然可以讓蠻人欲逃無路。」
赤驥發出低呼,忍不住問道:「我家公子也到了忻州麼?」林彤聞言心中生出惱意,正好有雍軍牽來戰馬,她悶聲不響地手肘一撞赤驥小腹,赤驥忍痛不已之時,她已經上了新的戰馬,策馬向蠻人逃去的方向奔去。赤驥也顧不得和李榷多說,連忙追了上去。引得那些劫後餘生的林家死士都是會心一笑,幾個自負尚有餘力的也策馬追去,在前面為雍軍引路。
李榷也是暗暗好笑,其實他也沒有見到江哲,從十幾日前,他就奉命進入代州,代州人都知道林家和大雍之間乃是敵對,如今雁門關血戰正酣,竟是無人忍心將消息送去雁門,他們都擔心林遠霆若是知道大雍攻入代州的消息,犧牲了自己成全一州百姓,因此便自發的組織起來,阻擋雍軍的攻勢。雖然李榷已經多次聲明欲救援雁門,那些民眾仍然以為大雍是要趁火打劫,在不能傷害代州平民的情況下,雍軍可以說是舉步唯艱,往往是一夕數驚,好容易才到了代郡。這時候代州民眾都以為李榷欲攻代郡,那裡是林氏的宗祠所在,代州侯夫人安慶長公主如今就在代郡,李榷幾乎是寸步難行,就在他苦不堪言的時候,遇到了準備去向雍軍請降求援的林澄儀。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江哲的信使也到了李榷面前,向他說明了赤驥在雁門協助林家守關之事。雖然不明白怎麼江哲的門人會在雁門,但是曾經在寒園守衛的李榷也只能驚歎江先生的神機妙算罷了。有了林澄儀的指引,雍軍前鋒幾乎是毫無阻礙地趕赴雁門,李榷心知皇上對代州林家十分器重,所以一路狂奔,尤其在遇到從雁門逃出的殘軍之後更是心急火燎。到了雁門,從千鈞一髮的危局中救下了林彤和赤驥,他心中也是十分慶幸,看來林遠霆已經是凶多吉少,而林彤如今已是林遠霆親命的代州主將,有了她的合作就可以安定代州,這一點林彤恐怕比林澄儀更加重要,只看林遠霆最後將大任交給幼女而不是長子,就知道這一點了,更何況和林澄儀同行一日夜,他也已經看出林澄儀雖然騎射高明,性情直爽,卻是沒有作為將帥的潛質。
這時,城頭上突然傳來了痛徹心肺的哭喊聲,李榷輕輕一歎,就見林澄儀從蹬道衝下,翻上戰馬就向關外衝去,李榷見他淚痕滿面,雙目如血,心中更是憐憫,使了一個眼色,一個接近林澄儀的親衛趁他無備,一劍柄將他擊暈攙扶下去。這時,一個偏將從從城頭下來,到了李榷馬前,搖頭讚歎道:「將軍,代州軍果然是英雄豪傑,城上簡直是修羅場,三千雪狼軍和所有代州軍幾乎全戰死了,不過代州軍一名將領叫做林遠崇的仍然活著,還有幾個代州軍將士也只是身負重傷,雖然都不能說話和移動,但是性命應該無礙,屬下已經令軍醫救治,林遠霆已然戰死,身邊都是雪狼軍和代州軍的屍首,依末將所見,定是他以身誘敵,在身邊設下埋伏誘殺敵軍。」
李榷也是心中歎服,道:「好了,我們也去追敵吧,別讓人將我們威武軍瞧得扁了。」說罷策馬揚鞭向雁門關外奔去。
在相隔兩百年之後,中原的鐵騎終於再次踏上了蠻人的土地,這一次足足追襲三百里,在代州軍指引下,李榷將蠻人的主力擊潰,此後的二十年,重建的代州軍多次襲入草原,將蠻人各部打得七零八落,格勒部更是幾乎滅族,自那以後,足足有五十年之久,蠻人偃旗息鼓,不敢窺視雁門關。北疆一地,固若金湯。這是後話不提,雁門大勝之後,當務之急就是如何面對已經控制了整個代州的雍軍了。
如今的代州,殘軍不過千餘人,主將乃是紅霞郡主林彤,雖然兵力微薄,可是從李榷進入代州以來的經驗來看,如果林家不顧一切發動代州民眾抵抗雍軍,這絕對是一場苦戰。林遠霆在雁門關苦守無援,一來是因為按照慣例,代州各郡縣的鄉民團練主要是為了保護鄉梓用的,一般不會參與大戰,二來雍軍進入代州也給了各郡縣不少壓力。
在林彤扶柩返回代郡之後,李榷很想催促林彤去忻州覲見雍帝。但是他又不敢犯了眾怒,如今蠻人已退,代州各地得知林遠霆戰死的噩耗,都是紛紛前來弔唁哭祭,代州一地放眼望去,滿目都是孝衣如雪,這種情形下李榷怎敢催逼林彤。安慶長公主得知丈夫和愛子戰死的消息,再加上雍軍入境,所以一病不起,林遠崇已經可以扶杖而行,以長輩身份主持喪儀,林澄儀和林彤、赤驥都在守靈,眾人都下意識地將覲見雍帝之事拋到腦後,就是赤驥,也不願當真去面對李贄,誰知道最後會如何處置林家呢?在這種情形下,李榷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回報給雍帝,等候諭旨行事。
五月十四日,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靈堂,赤驥越發覺得疲乏,喪儀本就十分繁複,何況林遠霆身份尊貴,種種禮節更是不能輕忽,林氏兄妹都不擅長處理各種瑣事,只有赤驥熟稔外務,他只能以女婿的身份四處奔走,反而是林澄儀和林彤,除了在靈堂守孝跪靈,接待前來弔唁的賓客之外,沒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方才有軍士前來稟報,說是駐紮在代郡之外的雍軍突然有了異動,赤驥苦笑,如今難道還有什麼法子對付強大的雍軍鐵騎麼,再說就是有法子,難道自己還能和大雍為敵不成。
走入靈堂,只見容色憔悴的林彤怔怔地望著堂前的靈柩和牌位,林澄儀則是木無表情地跪在上首,堂下都是代州軍仍然存活下來的將領和代郡的官員,各郡縣來弔唁的軍民幾乎都已經祭拜過了,這兩日靈堂已經不再那麼忙碌了。這些將領和官員都在下面竊竊私語,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面對的,可是卻無人能夠忍心去和林氏兄妹說及此事。赤驥微微一歎,走到林彤身邊,柔聲道:「彤兒,你這些日子太辛苦了,到後面休息一下吧。」林彤抬起頭來,眼中閃過悲色,道:「驥郎,明日我就帶著眾將去忻州覲見,正式遞上降表,答應父親的事情,我不會反悔,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和大雍為敵,無論如何,代州能夠守住,都有雍軍的功勞。」
赤驥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林彤的香肩,他能夠說什麼呢,即使明知這少女說出這番話時心痛如死,卻也只能看著瞧著。
正在靈堂上眾人聽聞林彤的話語,都在黯然神傷的時候,門外有軍士來報,說是有客人前來弔唁,林彤皺眉道:「不是早就有令麼,凡是前來弔唁的皆可直接入內。」那軍士道:「啟稟郡主,來人不是我們代州人,屬下見他們頗不尋常。」林彤淡漠的一笑,道:「怕什麼,難道現在我們還有什麼顧忌麼,請客人進來吧。」軍士唯唯應諾,退了下去,不多時一行人直向靈堂而來。
代州眾人都是用目瞧去,設祭已經多日,代州各地凡是有些名望聲威的人幾乎都已經親自前來拜祭或者遣人代祭,怎麼這時候還有人前來祭靈,目光落到來人身上,人人心中都生出不同尋常之感。來人共有四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穿素衣,大概三十五、六歲的模樣,相貌威武雍容,氣度恢宏,大步流星,有龍行虎步之姿,令人不敢正視,而在他身後半步隨行的則是一個灰髮男子,兩鬢星霜,卻是相貌儒雅俊秀,素衣儒服,灑脫不群。在兩人後面並肩而行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和一個相貌清秀陰柔的少年,皆是穿著青衣,從衣著和位置來看,恰似兩個僕從,可是在代州眾人看來,那青衣中年人走起路來點塵不驚,雙目神光隱隱,一對上他的目光,便覺得五臟六腑似乎都被看透徹了一般,那青衣少年雖然看上去似乎不會武功,但是只是看他一眼,便覺得彷彿數九寒天被人澆了一頭冰雪一般渾身冰冷。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這四人來歷,這時堂上傳來一聲驚呼,眾人看去,卻是林彤和赤驥雙雙所發,赤驥神色滿是震驚和慌亂,林彤也是滿面驚容。
這時,那為首的中年人上香之後,對著靈位行了一揖,他並未下拜行禮,可是不知怎麼,代州眾人都覺得理所當然,林澄儀、林彤和赤驥也都下拜還禮,只是赤驥神色仍然惶恐,林彤則是珠淚盈眶,神情震動。
然後那素衣書生上香拜祭,還禮之時,赤驥卻是退了一步,以示不敢受禮,林彤望了赤驥一眼,輕歎一聲,也是退了一步,和赤驥雙雙還禮。代州眾人幾乎都已經知道赤驥身份,心中均湧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望向兩位前來弔唁的客人的眼神也變得驚疑不定。
這時,兩個青衣人也依例拜祭,禮畢之後,那為首的中年人長歎道:「朕素聞代州林氏世代鎮守邊關,勇烈無雙,只可惜晚了一步,不能親見林老將軍一面,今日親來拜祭,也是稍減心中遺憾之意,少將軍和郡主尚請節哀,今後朕尚需倚重林家鎮守代州。」堂上眾人無不嘩然,竟然是大雍之主李贄親來弔唁,如今代州已經落入雍軍掌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不到李贄竟然如此禮敬林家,怎不令眾人感激涕零。也有人目光落到那灰髮青年身上,青年華髮,氣度閑雅,又得赤驥、林彤如此禮重,除了楚鄉侯江哲還會是何人。既然知道李贄和江哲兩人身份,不用問也知道那兩個青衣人必是隨行的高手,而那相貌陰柔秀雅的少年,多半就是天下聞名的邪影李順。
既然已經得知來人身份,眾人都望向林彤,雍帝親臨,如今林彤乃是代州主將,理應上前叩見以示忠誠,只有這樣,才算是正式歸降大雍,可是林彤年輕氣盛,人人都擔憂她不肯屈膝請降,若是惹怒雍帝,只恐林家將要遭遇覆頂之災。不料林彤神色冷靜非常,膝行上前一步道:「陛下白衣弔唁,林氏滿門皆感激不盡,父親遺命臣等歸降大雍,罪臣林彤暫代主將之職,今日便在父親靈前立誓,代州軍民從此歸順,絕無異心,只是兩位兄長和姐姐尚在晉陽,他們尚不知此事,罪臣也不能勉強兄姐行事,尚請陛下恕罪。且家母身份不同,如果陛下有意加罪,林彤自請代母承受。」
眾人聽林彤如此說,雖然是實情,卻都心中不安,擔心雍帝震怒,李贄卻是微微一笑,道:「嘉平公主亦是巾幗英傑,代州軍陷於晉陽者,朕自有處置,林卿不必憂心。至於令堂,雖然是北漢長公主,然而與軍國大事並無關聯,且是林侯遺孀,朕豈會無端加罪。」到了此時,林彤方覺得渾身一鬆,誠心誠意的叩首道:「陛下寬宏大量,臣林彤率代州將士,叩見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眾人皆拜,行了三拜九叩大禮,不多時,消息傳出靈堂,只聽見外面代州軍民皆呼「萬歲」,聲音驚天動地,由近及遠,初時還只有林府附近的軍民高呼,到了後來,滿城皆是呼聲,聲音直入雲霄,直到此刻,仍然在代郡之外嚴陣以待的雍軍將領們,才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至此,代州終於徹底降了大雍。
赤驥只覺得多日緊張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想起當日辭別公子前來代州之事,幾乎是恍若隔世,想不到自己竟然活了下來,代州林家也沒有遭到雍軍清洗,自己和林彤居然順利地成了夫妻,令他有一種如在夢幻中的感覺。忍不住向江哲望去,一觸到那雙溫和沉靜的幽深雙眸,赤驥覺察得到江哲的目光中透著的絲絲暖意和讚賞親切之意,熱淚忍不住滾滾而下。
五月二十日,代州遣使入晉陽,其時晉陽已經被雍軍四面圍困,林碧得知父親戰死的消息,哭拜於地,代州軍三軍縞素,後主劉佑下旨親設靈堂,遙祭英靈。其後,林澄山、林澄淵奉了林碧將令,率代州軍出城歸降雍軍,北漢朝中有人言欲不許代州軍出城,以免亂了軍心民心,被後主所阻,代州軍順利出城,林碧則辭去代州軍主將之職,留在晉陽,欲與晉陽共存亡。
雍軍圍城不攻,至六月十五日,雍帝五次遣使入城說降,許以保全北漢王室宗廟,其時北漢唯有晉陽尚存,軍民困守其中,雖有林碧主持軍務,然雍軍無機可乘,且代州已降,北漢軍上下皆疑其終將降雍。後主詢問重臣,皆無以答對,乃問計國師京無極於蘭台,兩人密談終宵,餘人皆不能與聞。
六月十八日,後主遣使遞降表至雍營,翌日,攜宗室百官,白衣出降,至此北漢亡國,享國二十四年。李贄下詔,賜封後主為永定郡王,送回雍都安置,北漢宗室皆降爵遷至雍都,唯嘉平公主林碧,李贄嘉許其忠貞善戰,仍賜封公主。代州林氏,林遠霆所歿,仍賜封代郡侯,令其長子林澄儀襲爵,令其女紅霞郡主林彤掌代州將軍印,鎮守雁門。
其後李贄任宣松為晉陽節度使,擢布衣趙梁為晉陽令佐之,又在晉陽新立平北軍,荊遲為主將,統軍二十萬,節略原北漢各州郡,且受宣松節制,北地略平,大雍朝臣多次上書,催促李贄還朝,七月初二,李贄班師返回長安,齊王李顯、嘉平公主林碧、楚鄉侯江哲皆隨駕西入長安。
御輦之上,李贄舉杯笑道:「隨雲,多年不見,你的棋藝毫無長進啊。」
我看看七零八落的棋局,聳聳肩道:「臣的棋藝不是沒有進步,只是陛下的棋藝越發精湛了。陛下這次和齊王殿下想必已經是前嫌盡逝,不知道臣提及的喜事陛下如何看待?」
李贄笑道:「若是六弟真有這個本事,朕為其主婚就是,總之不能委屈了碧公主,倒是赤驥和林彤的婚事朕沒有想到,此子是你門下俊傑,居然捨得拋棄青雲之路,去和小郡主同生共死,還得到林遠霆親自允婚,有他在代州,朕也放心許多,林家縱然桀驁不遜,朕也有了拴馬的籠頭。」
我淡淡道:「這是赤驥用自己的性命換來的,當日我雖放他離去,心中卻不是不惱怒,不過總算他還是心裡有我這個主子,所以就給了他一個機會,若是他死在雁門,自然也就算了,若有重逢之日,我就成全他的苦戀。否則,就算他已經是代侯的女婿,我要取他性命也不過是易如反掌。」
李贄瞧了我一眼,搖頭道:「你就別嘴硬了,你上書給朕說什麼讓朕坐視代州苦戰,不就是想激朕快些決定救援代州麼,你給李榷的信是怎麼回事,只怕你比誰都擔心赤驥的安危,讓他在雁門苦戰,不過是給他一個博取美人芳心的機會罷了,總算這小子夠膽量,沒有辜負了你的期望,朕已經封了他將軍之位,就讓他在代州給朕看守邊關吧。」
我赧然一笑,不再多言。
李贄將御酒倒了一杯,遞給我道:「隨雲,全憑你苦心孤詣,讓北漢王室失去了最後的依靠,不得不請降於朕,若是最後真得憑著血戰奪取晉陽,不僅我軍損失慘重,數十年之內,晉陽也難以恢復元氣,如今北漢降服,大雍盡得其士卒錢糧,只需數年養精蓄銳,就可以南下攻楚,卿功莫大焉,請滿飲此杯。」
我接過御酒一飲而盡,笑道:「皇上,北漢已經平了,東海的降書已經到了朝廷,南下攻楚之事也用不到微臣,是不是允許臣暫回東海休養一段時日呢?」
李贄聞言,板著臉道:「這可不行,不說朕絕不許你離朝而去,難道你和長樂結縭數年,還不去拜見岳父岳母麼,太后正等著你前去拜見呢,她總擔心你身子不好,擔心長樂吃苦,不見一見你絕不肯放心,至於父皇麼,我離京之時,已經被柔藍那丫頭甜言蜜語哄得心軟了,決定不再怪罪你了,你若是錯過今次,可別想讓父皇接納你了。再說,你不想見見長樂、柔藍和慎兒麼,父皇和母后可是一個都不肯放的,除非你肯獨自一個回東海去,否則這輩子你別想離開長安。」
我苦著臉,最後的希望隨風飄去,想想我那舒適恬靜的靜海山莊,真是可惜啊。
見我臉色苦悶,李贄也覺得不忍,正想安慰幾句,這時候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有人在窗外誠惶誠恐地稟道:「陛下,有八百里加急軍情。」
我和李贄都是眉頭一皺,李贄接過文書,只看了一眼,便發出歎息之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隨雲,你的弟子沒有一個是善與之輩。」
我心中一震,這是什麼意思,連忙搶過情報一看,也不由發出苦笑,這上面寫的很清楚,六月二十七日,陸燦輕騎奪取葭萌關,從此東川和蜀中之間的門戶已經落入南楚掌握,想要攻打南楚,一是從蜀中順江而下,一是渡江作戰,如今荊襄之地已經固若金湯,長江天險又為雙方共有,陸燦這小子夠厲害,表面上被尚維鈞壓制得什麼都不能做,卻趁著大雍疏忽之時突然進軍東川,這小子定是勾結了慶王餘孽,才能兵不血刃地攻下葭萌關,如今南楚穩穩佔據了半壁江南,天下一統遙遙無期,我什麼時候才能歸隱林泉啊。
忍不住深深的歎口氣,我舉起酒杯,緩緩飲下清冽的御酒,目光透過薄薄的紗幕,看向御輦之外的廣闊天地,天下事每每不能盡如人意,我又何必為此煩惱呢?
在寫完第三部的時候我曾經說過情節已經告一段落,如今這句話我又要再說一遍,北漢烽煙平息,東川叛變結束,東海也即將歸順大雍,至此天下已經成了南北對峙的格局,當我寫完第三部的時候,真的考慮過能不能繼續寫好後面的章節,第四部、第五部的寫作可以說是很艱難的,人的惰性和寫作上的困難都讓我曾經卻步,速度也慢了許多,唯一可以告慰的就是還是保持了比較穩定的更新頻次,無論如何總算完成了這兩部五十萬字。
說句實話,這兩部有些這樣那樣的問題,很多人都批評的就是主角的戲經常被其他的角色搶走了,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主角的文弱造成了他不可能東奔西跑的窘局,所以我只能將主角的構想由他的手下來實現,他的手下可以說是受了他的熏陶,從他們的手段就可以表現出江哲的厲害之處,尤其是八駿,他們可以說是江哲的直系弟子,他們的行為更能夠表現出江哲的才華和性格。
而且這兩部我主要想表現的是英雄和英雄的對決,無論是北漢還是大雍,都沒有什麼錯誤,只是他們存在於一個時代,我不認為北漢的龍庭飛、林碧、段無敵、譚忌、段凌霄、秋玉飛等人會因為大雍的強大和優勢就放棄抵抗,明知是悲劇,但是他們決不會輕易妥協,所以我在這裡做了「殺人的隨波」,龍庭飛、譚忌、石英被我一一送入黃泉,而段凌霄、秋玉飛、段無敵雖然沒有死,可是他們經受的也是如同烈火焚身的苦痛。還有一些出場不多的人物,我也都盡情地描寫了他們的死亡。
例如,壺關的守將劉萬利,他是一個比較平庸的人才,甚至在他殉國的時候,還在牽掛妻兒,在「兵出壺關」和「烈火焚城」這兩章,我描寫了劉萬利的掙扎和劉夫人的堅貞,在**的那一幕,我特意寫了劉夫人的冷靜和劉萬利的軟弱,就是想寫一個普通的將領的殉國,我不認為所有人都是像龍庭飛、譚忌那樣能夠慷慨赴死的勇士,還有一些人或者沒有多少閃光的亮點,甚至也會軟弱,也會害怕,可是就是這樣,他們的殉國才會令我更加感動,而劉夫人的形象則是一個反照,我最不喜歡例如慈航靜齋那種仙子形象的人物,所以我寫了鳳儀門,可是我又認為世間有很多女子不慚鬚眉,劉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刺殺荊遲的魔宗刺客戴鑰、戰死在雁門關的林遠霆,他們都是出場很少的人物,可是他們才是北漢的脊樑所在,所以我也不吝於筆墨。
而且在這兩部裡面,我塑造了蘇青的形象,其實原本並沒有這個人物的構想,只是我寫完了前三部之後,唯一的遺憾就是聞紫煙,那個並不美麗,卻有著勇烈氣質的女子,感歎她必死的命運,所以我寫了蘇青,聞紫煙的弟子,也從側面描寫了聞紫煙對於自己的愚忠並非沒有掙扎,只是她不能背叛給了自己一切的師門,我從來不喜歡大義滅親的做法,有時候我覺得大義滅親更是心性涼薄的同義詞,所以聞紫煙死了,可是她留下了一個蘇青,我一直覺得蘇青的縱橫疆場,快意恩仇,這才是聞紫煙的理想。不過如今也給讀者留下了疑問,蘇青究竟花落誰家,坦白的說,我還沒有想法,除了絕對不會讓她嫁給某人做妾之外,大家不妨討論一下,嘻嘻,我不保證會令大家如願以償啊。
總的來說,這兩部我寫了很多各種各樣的人物,大雍和北漢的戰爭實在太殘酷了,因為隕落的都是英雄,可是沒有這樣的血戰,就沒有一統天下的可能。
最後,或者北漢戰場的匆匆落幕可能會令很多人失望,覺得應該再寫一些例如水淹晉陽的大戰,可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這樣寫,不論是慶王那場可笑的叛亂,還是北漢的滅亡,我體現的正是江哲的戰爭思想,破國為下,全國為上。所以江哲令慶王得意忘形地發起了叛亂,然後在最高處隕落,將慶王和蜀國的反對勢力連根拔起,所以江哲將北漢國主麾下的名將和支撐勢力一一拔除,龍庭飛等將領死的死,走的走,主力被雍軍擊潰,軍隊再無勝利的信心,安撫魔宗,讓京無極沒有決死之心,代州的投降,讓北漢國主唯一的依靠林碧失去了戰意,終於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讓北漢失去了所有希望,所以最後北漢王室的請降也就合情合理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希望我表現出來了這種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