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家軍閥, 除了剛剛子承父業且兒子年幼沒有帶來的湘軍軍首王司令, 其它十三家都來了,最大的十八歲,已經是指定的接班人, 有了少帥稱呼, 最小的八歲, 晉軍軍首胡司令家的幼子胡宏業,同來的還有他兩個哥哥胡宏武和胡宏文。
沈七對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很有好感,看著就傻乎乎很好欺負的樣子, 他朝小孩招招手:「來。」
胡宏業憨憨一笑, 就要站起來。
旁邊胡宏武給了胡宏文一個眼神,胡宏文連忙伸出胳膊將胡宏業擋住:「捨弟年幼不懂事,父親寵著,性子霸道了些,還是不上前了,小心沖撞了七少爺。」
沈七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四周原本湊在一起小聲嘀咕的少爺們也紛紛噤了聲, 胡宏文臉色泛白,看了胡宏武一眼,胡宏武卻沒有理他。
「來。」沈七又重復了一遍。
明明是大冷天,胡宏文額頭卻滲出了冷汗來,他收回了手,嘴唇嚅囁幾下,沒有吭聲。
胡宏業傻乎乎仿佛什麼都沒感覺到, 拖著胖嘟嘟的身體噠噠噠來到沈七面前,朝他拱手,憨態可掬:「見過七少爺。」
沈七便笑了,這一笑,剛剛迫人的氣勢消散無蹤,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不知道內情的瞪了胡家兩兄弟一眼,七少爺要抬舉你弟弟,這是多好的事,犯得著搞得好像七少爺要吃人一樣嗎!
知道內情的心中曬笑,胡宏業是胡司令如今的寶貝真愛生的兒子,胡司令原配早年傷了身體,不能生育,關起門來吃齋念佛,後宅一直都是胡宏武和胡宏文的生母三姨太掌管,結果後來出現個真愛,三姨太被擠得沒了邊,要不是有兩個兒子,恐怕跟其她姨太太一樣,早被送走了。
作為真愛的兒子,又是兒,胡宏業從小就受寵,胡司令走哪都帶著,可惜這孩子長大後腦子好像有點問題,呆呆傻傻的,胡司令不得已,這才想起了自己其他幾個兒子,胡宏武和胡宏文便冒頭了。
兩人平日仿佛真的像是十分喜愛這個弟弟,比胡司令還要寶貝,但沒想到,今天對上七少爺就露出端倪了,也太沉不住氣了些,不過轉念都自我代入了一下,想想跟自己對頭的兄弟被七少爺抬舉,恐怕自己也會著急。
沈七將這些少年的神色納入眼中,除了那幾個已經被定為繼承人的少帥神色淡定,其余這些還是毛躁了些,日後得好好調教調教,才堪大用。
他對著胡宏業笑得溫和:「你叫什麼名字?」
沈總統以九比五連任,這五張反對票裡就有胡司令,而九張贊同票裡,也不是全都真心贊同,懷有異心的不少,譬如他家狼崽子的爹趙司令就是。
華總統最初起事時,錢是沈家提供的,兵是趙司令帶著一眾匪幫兄弟投靠的,但華總統只跟沈總統結了拜,之後又多方提拔沈總統,連總統的位子都給了他,臨去前還讓忠心他的一幫兄弟全都去幫沈總統。
這些人裡光是軍閥就占了六家,華總統在的時候,他就是頭,大家都服他,他一走,各家都有了各家心思,沈總統這一次能連任,這五年沈七和沈總統沒少在這些人身上費功夫。
相比那些心思藏得深的,趙司令算是「傻白甜」了,有什麼說什麼,不滿完全表現在臉上,不過他也不傻,這不,一看大趨勢,又一口一個兄弟黏上了沈總統,當著沈總統和沈七的面,將自家幾個兒子的情形抖了個干淨,讓他多關照關照世弟,沈七便如了他的願,特別關照了趙懷潮。
正好,他原本也有這個打算,跟他想做的不沖突。
胡宏業傻愣愣看著沈七:「我叫胡宏業,大家都叫我阿業,你,你……」他害羞了一下,「你長得真好看。」
沈七開懷,伸手將他拉到身邊,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逗他:「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啊好啊。」胡宏業傻乎乎點頭。
沈七樂了,挪了挪,將他抱起來跟自己擠在一個凳子上坐下,十分喜愛的樣子。
胡家兩兄弟已經恢復過來,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和恰到好處的擔憂,仿佛擔憂弟弟惹了七少爺不快。
「虛偽!」趙懷森小聲嘀咕了一句,翻了個白眼,「裝什麼裝,以為大家不知道!」
又瞪了趙懷煜一眼:「還不快想想辦法,等過幾天三弟真的去軍校登記了名字,又扒上了七少爺,看你到哪兒哭去,別忘了,從小到大你可沒少動手欺負他!」
趙懷煜臉色發白:「那,那都是你要我做的……」他似大起膽子直視趙懷森,「三哥,三哥跟我說了,他不怪我,落水那天三哥還幫我請了醫生……」他吞吞吐吐,「三哥說,他說,他知道這些事都是你指使我做的,不會怪我,以後等他進了軍校,會幫我——」
他驀地停住,仿佛說漏了嘴,帶著害怕。
趙懷森氣炸,瞥了那邊春風得意的趙懷潮一眼,壓低聲咬牙切齒:「好好好,你們兩個倒是聯合在一起了,你以為他是真的要幫你,他那是騙你的,我倒要看看,等他留在京裡,你回了家,他要怎麼幫你!」
他兄友弟恭般握住趙懷煜的胳膊,狠狠用力,眼裡滿滿的惡意。
趙懷煜被嚇住,似不知所措:「我,我……」
趙懷森便得意道:「你聽我的……」
趙懷煜低頭聽著趙懷森在他耳邊說著惡毒的主意,眼底是比趙懷森剛剛要更濃烈的惡意,幾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沈七似漫不經心朝這邊瞥了一眼,得,看情形就知道狼崽子肚子裡的壞水又冒出來了。
面上不動聲色,心裡皺了皺眉。
他對趙懷煜的期望很高,卻忘了,他現在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他的眼界他的生活重心全被局限在了趙家一畝三分田,這樣不行。
看來計劃得改一改。
這些軍閥少爺們到齊,與沈七交好的一些京師公子哥兒們才踩著點來了,一個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攜著女伴仿佛來參加舞會一樣。
跟沈七關系最好的是如今教育部部長的小兒子陳定,還有外交部次長的孫子楊家棟,京大校長的外孫寸學敏等等,這些公子哥們全都有一個特點,不辦差,不領事,整天四處玩鬧,但知道分寸底線,並不紈褲。
沈七好笑的看著他們全都掛著笑,仿佛走紅毯一個,一個個帶著女伴進來,也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這些女伴,一個比一個漂亮。
陳定走到他面前,朝他擠擠眼,一改往日的不客氣,擺出恭敬的態度朝他拱手打招呼:「我們幾個厚著臉皮來蹭飯了。」
身後楊家棟幾個也是個個恭恭敬敬,搞得沈七好像是太子一樣,被高高架起來,唬住了這一眾少爺。
沈七對這幾個狐朋狗友無奈,他是讓他們想辦法試探這些少年,沒想到這幾個上來給他來這一手。
他便也配合著淡淡道:「想必你們雙方都不認識,互相介紹一下吧。」
陳定幾個便十分親和的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順帶還介紹了一下身邊的女伴,漂亮又時髦的女人,嬌笑著回禮,惹得好些個少年看直了眼,半天回不過神來。
沈七給了沈安一個眼神,沈安便將這些人一一記下來,從相親名單裡劃掉。
作為一方軍首的兒子,不可能沒有見過女人,光是自己老爸的姨太太就夠他們看的了,居然還會對著這些女人看直了眼,實在是……
別說沈七,單幾個少年的兄弟就忍不住瞥過了頭去,丟人啊。
陳定和寸學敏便背著眾人暗戳戳擊了個掌,沒白費他們准備了這麼多,這些女人可是他們找來的全京師最美的交際花。
大家轉了一圈互相介紹完,沈七特意提了一句趙懷潮:「趙帥家的,別看年紀小,已經開始讀大學課程了,可比你們幾個強多了。」
陳定笑嘻嘻:「沒辦法,我一看書就頭疼。」
寸學敏笑瞇瞇跟趙懷潮握了個手:「不錯不錯,我爸就喜歡學習好的,你學的什麼專業?學到哪兒了……」熱情的問了起來。
趙懷潮有點暈乎乎,很快就被寸學敏掏了個干淨。
楊家棟倒是看了眼跟沈七坐在一個椅子上吃著點心的胡宏業:「胡家的?」
「嗯。」沈七捏了捏胡宏業胖乎乎的胳膊,「說了要跟著我回家,是不是,小寶?」幾個功夫,他已經跟胡宏業套出不少話來,譬如胡司令叫他小寶這件事。
胡宏業煞有其事的點頭:「是!」
楊家棟做了個了解的表情,至於了解了什麼,只有他和沈七心裡清楚了。
接下來,有陳定這個交際小能手在,很快將氣氛炒熱了起來,帶著大家搞起了游園看花,一行浩浩蕩蕩出了亭子,除了沈七和胡宏業,他抱起胡宏業讓他站在亭邊上,居高臨下看著下面。
寸學敏熱情的將趙懷潮帶在身邊,似乎跟他十分投緣。
趙懷森綴在後面,遠遠看著跟那些公子哥處的如魚得水的趙懷潮,心裡更恨了,趁著人不注意,直接踹了趙懷煜一腳,趙懷煜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要你有什麼用,平日光說得好聽,還不如一個八歲的奶娃!」他看了一眼上頭跟七少爺站在一起的胡宏業,「胡家那個傻子倒是走了狗屎運!」
「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能讓趙懷潮栽跟頭,回去有你好看的!」
說完也不理會,急急忙跟上了隊伍。
趙懷煜也看到了前面春風滿面的趙懷潮,再回頭看了一眼亭子裡被沈七少攬著的胡宏業,緊緊握住了拳。
何其不公。
同樣的出身,憑什麼趙懷潮就能得到父親的喜歡,他卻必須藏拙必須像狗一樣給趙懷森指使。
同樣是八歲,他跪在趙懷森面前學狗叫才換得了念書的機會,才第一次吃飽飯,胡家的傻子卻被當做寶貝養大。
眼底浮起若有若無的腥紅,心裡戾氣盤恆。
憑什麼?!
憑什麼趙懷潮就能得到另眼看待?!
憑什麼連胡家的傻子都能得到抬舉?!
他再次抬頭看向亭子,那再矜貴優雅不過的沈七少正捏了塊糕點投喂小傻子,絲毫不介意被口水髒了手指。
那個夢驀地浮現出來。
他查過了,那天晚上只有沈七少來了東樓,趙懷森也說了,是他托了沈七少幫他請了醫生。
沒來由的,他就知道,夢裡的那個人,是他。
他不懂,不明白,心裡做了各種猜測,做了各種准備。
可是沈七少再沒有出現過,仿佛那真的是他做了夢。
終於再見,他以為會得到答案,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心裡有股奇異的感覺在滋生,並且越來越多,仿佛小時候隔著門縫偷偷看到父親抱著趙懷森走過。
是嫉妒。
還有……羨慕。
以及一絲絲委屈。
為什麼明明照顧了他卻像什麼都沒發生?
他比趙懷潮要更聰明更厲害,為什麼只看著趙懷潮不看著他?
沒來由的,心裡冒出了怨意。
意識到自己居然有了這樣的情緒,他心頭一凜,立刻就想收回目光。
卻見那亭子裡的人居然看了過來,忽的伸出一只手,朝他勾了勾,吐出一個字來。
他聽不到,卻看懂了口型。
他說:「來。」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沒有說趙懷潮是擋箭牌啊,沈七根本沒有這個打算,他做這一切是有用意的,一是為了調教小狼狗,二是為了將來。
沈七:我是心懷天下的男人。
還有,趙懷煜是反派,是真反派,不是假反派,確確實實陰狠毒辣,心思扭曲,當然現在才十四歲,還不算非常嚴重,一切還來得及,而且他現在年紀小看到的懂得的有局限性,得慢慢給他時間讓他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