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人潮擁擠的節慶場地,放眼盡是一片熱鬧祥和的街景。
羅維最後還是選了南大街。
可能是這裡對他來說更為熟悉,一切的事情也是從這裡開始的,至於萊恩那邊,還是讓他們自己去享受慶典的氛圍吧,就算能感覺到領主們對他的肯定,不管怎麽說,整起事件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這條街還是看上去這麽樸素,不像北街那樣有建築的秩序感,不像東街那樣有文化氛圍,但也不像西街那樣混亂。羅維走過橋頭,幾個貧民窟的小孩子從水渠旁的台階跑上來,一路伴著笑聲,頭也不回地往教會的救助點奔去。
用路上免費塞給他的鬥篷蓋住臉,羅維不緊不慢地多看了兩眼。
要說感慨也不是沒有。
畢竟上一輪裡,自己的確沒能拯救他們,而現在改變了。
工匠會確實不在了,第三世界勢力在這裡的謀劃被連根拔除,已沒有動機再對這座城市做什麽,雖說對方的謹慎導致情報始終難以掌握,但在天上諸神的庇護下,無論這場慶典還是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座城市都可以說是不受世界毀滅影響的一片難得淨土了。
但願蘭德爾也會如約兌現承諾吧。
這種事情不需要他,相信萊恩他們也會處理得很好。
“看,是煙火!”
“好漂亮,許個願吧!”
“來年我一定要開設屬於自己的工房!”
街道沿側升起特製的魔法焰火,在天空綻開色彩鮮豔的圖案,路上的行人抬頭許著願望,眼睛在煙火的照亮下一閃一閃。
羅維拉了拉兜帽,逆著人潮而行,雖說是走了一段距離,但他想象中的偶遇壓根沒有出現,連她們幾個的影子都沒看到。
果然散得太開沒那麽容易碰到嗎……
不知不覺,他走到最為熟悉的街區附近,麵包店將剛烤好的麵包全都擺在了外面,眼熟的鄰居牽了一大串氣球出來發放,不遠處,獸人族員工居住的薔薇旅店也是張燈結彩,能感覺得到裡面正在慶祝的氣息。
而他停在門口的工房,招牌玫瑰和酒杯的圖案,裡面的燈也亮著。
有人在?
羅維沒多想,伸手推開半掩的店門,視線徑直看見靠近櫃台的地上,一個紅發的身影坐在地上,背對著似乎在收拾什麽。
“克籮茜?”羅維出聲。
聽到聲音的克籮茜回過頭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收納用的口袋,裡面裝的都是她作為工匠需要用的小器具。
“啊……羅維?”克籮茜看到他,眼睛頓時彎成了月牙,“現在不是在慶典嗎,你怎麽到工房來了?”
“這件事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羅維走到櫃台旁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也遞給對方一杯。
“你們工匠不是才更應該享受這場慶典嗎?”他說道。
“嘿嘿……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這邊呢,”克籮茜仍然撇開腿坐在地上,穿著她打鐵經常穿的那件粗布短衣,“這次的事件過後,工房也要好好準備重新營業才行,果然希望城裡的大家都能看見我的作品呢!”
“是嗎……”羅維喝著水應道。
這也是她的夢想吧。
不過也沒什麽可擔心的,經過這一年的相處,她已經不是那個一直把訂單敲爆,連正式工匠的考核都連著失敗了三年的她了。討伐機工女神的時候他沒太過問,但其他工匠似乎把最重要的部分委托給了她。
雖然現在還是級別3的「神采巨匠」,但既然工匠會不在了,考核制度重新建立的話,假以時日,她說不定真的能抵達傳說中「匠王」的稱號吧。
“那個……羅維。”
“嗯?”
“我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想和伱說。”克籮茜將手邊的工具裝進口袋,站起來說道。
“你說吧。”羅維淡然道。
他倒有些不習慣對方這樣的態度,總覺得有些凝重,不過對於追求夢想這種事,他也沒有理由不支持,況且……以後又不是不能委托訂單給她了。
“是這樣的,那個……我不是希望重新將工房營業起來嗎,所以我……”克籮茜似乎有些猶豫,握著口袋的手指都捏緊了些,“我在想……”
“沒關系,”羅維閉眼又抿了一口水,“有什麽你就說吧。”
“那個,我在想……我能不能繼續雇傭獸人族的員工們哪?”
“……?”
羅維頓了一下,克籮茜連忙繞到他面前,神色緊繃地解釋道:“無冠城的事情不是結束了嗎?阿忒塔娜肯定要回自己的領地了吧,那這些追隨她的獸人族員工也要跟著她一起回去嗎?我可沒地方再找到這麽可靠的店員了啊!”
原來她在擔心這個。
羅維一時有些失笑,放下水杯拍了拍她那頭雜亂的紅發,“這個得看他們自願了,涅特斯部族領那邊也一定會有其他想來的獸人,你這裡的工作他們挺感興趣的。”
“這樣嗎……呼,真的嚇死了,”克籮茜松了口氣,“還以為剛開張又要關門大吉了呢。”
她抹了抹明明沒怎麽運動就溢出額頭的汗水,突然綻開笑顏。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放心跟你們走了!”
“……?”
看見羅維微微張嘴的表情,克籮茜壞壞一笑,用力撲進了他懷裡。
“我從頭到腳都是你一手栽培的,你該不會是那種做到一半然後把我拋在一邊的類型吧?”
“……”
這可真是,糟糕的發言。
“經過這次差點完蛋後,我意識到了一件事,”克籮茜抓著他的肩膀說道,“工匠不應該只是顧著埋頭創造,也要多去外面看看才能成長,還有很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想想都令人激動,這次我一定不會再讓大家失望了!”
羅維慢慢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那次讓伊卡洛斯成功開炮的事情,一直在她心裡都是個結。
雖然整件事是他設計安排的,但在她看來,差點導致無冠城毀滅,差點害他死去,身為工匠不能容忍這樣技藝不精的自己吧。
人與神之間的鴻溝可沒那麽容易填補,該說她的野心其實還挺大的嗎?
“所以,我的想法是讓獸人族幫忙看店,我平時也會打造和接訂單,薇彌爾不是能輕易進行遠程傳送嗎?如果我支付一定的報酬的話,可不可以……”
“當然。”
羅維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不需要支付她報酬,”他搖搖頭說,“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工房的老板。”
“對哦……?”克籮茜回過神地抬起頭。
運輸方面的確不成問題,羅維對這份持續的收入當然沒有理由抗拒,反正從當初鑒定裝備開始,壓榨小二五仔的魔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日常裡的確有用得上克籮茜的地方。
小野貓露出牙齒地開心笑了起來。
“那就這樣說定了喔!其實我一直還挺愧疚的,明明什麽都是你給的,但當初答應的都沒陪你睡幾次覺……而且上次和露意一起陪你後,我馬上就迸發了新的靈感!我要設計一張三個人在冬天裡都能緊緊貼著不會冷的床!”
“……”
這個就……
羅維苦笑兩聲,她似乎比露意還不把他當作異性,可能在她心裡,更像是作為孤兒出生後,把他當作從未找到的家人的感覺吧。
“我真的很高興,能遇見你們……能遇見你……”
克籮茜在他懷裡蹭了蹭,羅維慢慢用手指梳理她背後雜亂的紅發,少女並不像伊露絲和阿依凝她們那樣擅於打理自己,不修邊幅反而有種率真的美,再加上她對於自己的依賴,跳過了性別和作為女孩子的心情,這份感觸令人感到溫暖。
呃……她裡面好像甚至沒穿。
羅維正準備找個什麽借口掩飾過去,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不就是陪他睡覺?真虧你這麽基礎的事情還反反覆複拿出來說呢。”
“哦?你又和他做了什麽,也什麽都沒說啊?”
“哎呀,只能說有些事不能強求,說出來又怎樣,得不到的人就是得不到。”
“……”
這爭吵聲聽著分外耳熟,羅維認出來的同時一陣納悶,這兩個人是怎麽走到一起的。
他放開克籮茜,從櫃台後面沒關的側面出去,不遠處正面的人群裡,阿奈凝和莎耶正在對峙。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之前的事果然沒過去,本以為二貨劍聖會和妹妹在東大街,這是怎麽過來的,而且周圍人多也看不到阿依凝和露意的身影。
“那你倒是說啊?”阿奈凝面對言辭愣了愣。
“呵呵……這麽想知道,果然什麽都沒得到過啊。”莎耶晃著手裡的雞肉丸茶裡茶氣道。
羅維:“……”
你們乾脆打一架得了。
倒沒想到莎耶會在這種地方佔了上風,是被逼急了嗎,或者壓根沒把阿奈凝當自己人,直接上茶藝了。
圍觀的人群也好奇看著她們,這兩個人明顯是在爭風吃醋,可是周圍都沒看見最重要的當事人。
羅維嘴角顫了顫,他才不會在這種時候上去挨白眼,不出意外妹妹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放著不管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偏偏是這麽難纏的組合……
這和他想象中的偶遇差別也太大了點,隻感覺到會惹一身麻煩。
還是等她們各自落單再說吧。
就在這時,一旁有用兜帽罩著的男人靠近,羅維提早就發現了對方,也瞥見了對方鬥篷底下的騎士白甲,以及相應的獅子紋章。
“五王女首席劍士,羅維·布魯克先生。”掩蓋身份的騎士躬身朝他行了一禮,態度卻是刻板的公事公辦。
“找我有事?”羅維轉過來不為所動道。
對方身上的紋章並非皇族所屬,那麽在這種時候還會出現的獅苑騎士,是誰的手下顯而易見了。
“是的,我是獅苑凱莫斯伯爵麾下的家族騎士,”騎士保持行禮的姿勢,單手取出一枚獅子印章,“宰相閣下希望邀您前去帳篷一敘。”
“……”
羅維眯了眯眼。
這個老怪物找自己做什麽。
……
街道的一側,阿依凝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還沒來得及找到在人群中爭執的兩人,卻看見遠端一側的道路旁,一道熟悉的身影跟著一個戴鬥篷的騎士走進了陰影裡。
她眼神微微怔了一下。
“?”
羅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