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營的街道寬闊而大氣,周邊的建築也同樣恢弘。漢王負手而立,站在馬車前的道路上,眼眸微垂,身上的蟒袍在陽光下格外耀眼。
“淺雲,久久不歸家,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也不舍得和你的父親打個招呼嗎?”
漢王沒有看向馬車,只是側對著眾人,淡然道。
朱淺雲神色微動,馬車上的她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被唐莞輕輕地按住了。她詫異地轉過頭,發現唐莞此時神色淡然,衝著她搖了搖頭,用口型對她說出兩個字。
別急。
“既然知道這車裡是你的女兒,為何要用甲士攔車?”
劉宮寸步不讓,開口問道。
“滿車的妖氣,嶽丈,你不會看不清吧?”
漢王衝著劉宮一拱手,不卑不亢,“淺雲是我的女兒,光天化日之下她帶帶著一車妖怪進城,我這做父親的若不查明真相,惟恐外人議論。”
“車內的妖怪心性良善,皆為忠義之士,無需探查。”
劉宮開口道。
“這不好說。”
漢王笑著搖了搖頭,他看向馬車旁的岑姝,開口道:“這位蛇妖,可不像是什麽良善忠義之人啊。”
“漢王想要質疑我的學生?”
劉宮眯起眼,聲音帶了些許疑惑。
“小婿不敢。”
漢王一擺手,笑道:“只是上京今日昏天黑地,恐有邪祟引古神明作祟,小婿總能聽到這些傳聞,故不得不防。”
話畢,他便看到了一旁看熱鬧的馬成龍。漢王雖然神情一凝,但很好地掩蓋了過去。他衝著馬車龍拱了拱手,行了一禮。而馬成龍也點點頭,回應了他。
“呵。”
劉宮冷笑一聲,而一旁的周離則依舊是那副半繃不繃的笑臉。二人都聽出來,漢王這是在敲打他們,告訴二人關於岑姝的事情他心裡一清二楚。
可是···
劉宮突然笑了一聲,然後,他在漢王疑惑的眼神下後退一步,露出了半繃不繃的周離。
“參見漢王殿下。”
周離伸手行禮,彎腰躬身,熱情洋溢地說道:“久聞漢王殿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是···”
漢王眯起眼,原本淡然處之的氣勢一下凝滯了起來。沒辦法,周離這半笑不笑,半繃不繃的陰陽人表情實在太過抽象。漢王第一時間差點沒笑出來,只能用疑惑來掩蓋自己的情緒波動。
“您忘了嗎?”
周離拱了拱手,他站在空蕩的大街上,仿佛站在一個萬眾矚目的舞台上一般,驕傲,面露自豪,開口道:“我在您開設的上京第一妓院宏偉樓消費過啊!”
這一刻,空氣死了。
第一次,三千營的甲士們的臉上露出了震撼。
這一次,連一向風輕雲淡的諸葛清也徹底繃不住,笑了出來。
“噗。”
如玉葉輕顫,小道士臉頰浮現出淡淡的紅暈,笑容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繃不住。
而漢王已經繃不住了。
你媽的,這下真接不住了。
漢王不認識周離是不可能的,就算周離和朱淺雲不是摯友,就算朱淺雲沒有為他奔赴北梁,他也一定會認識周離的。
他可忘不了當年那個城牆上,對著文武百官露出燦爛笑容,伸手將那不甘心的死人頭丟到宰相面前,放聲大笑的年輕人。
對於周離,漢王一直都很是欣賞的。他欣賞這個年輕人身上的血性,還有對方身上的那種鋒芒與執拗。當年宰相盛怒,一品天官的龍虎氣差點將北梁城牆撕碎。若不是漢王暗中出手,恐怕周離根本撐不到老學究的那三箭。
但他並沒有用此事要挾周離,或者說,漢王很好奇。他好奇,一個筋脈寸斷,又得罪了當朝宰相再無仕途,曾經的天才少年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好奇這個和曾經的他極其相似的年輕人,會不會走上另一條路。
現在,漢王發現了。
確實,走了。
走了條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老學究的親傳弟子、北梁太學的學生、上京太學交換生、劉宮弟子···漢王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周離說他是誰,漢王都有把握順著話題說下去,牢牢掌握主動權。
但他唯獨沒想到周離是自己名下產業的老嫖客。
這我該怎麽接?
謝謝惠顧?下次再來?多給好評?以後常來?
不對啊,宏偉樓跟我有集貿關系啊?我他媽還用嫖?
漢王的心緒流轉萬千,原本凝重緊張的氣氛也被周離這狂吊亂戳的話語徹底打破。在短暫的沉默後,漢王看向朱淺雲的方向,開口道:
“淺雲,隨我和嶽丈回家。”
急了。
不知為何,明明周離什麽也沒說,表情一如既往,沒有因漢王的無視而產生任何情緒波動。但漢王就是在周離的眼中看到了這屈辱的兩個字。
嘖。
“這位···小兄弟,淺雲曾提起過你,你是她的摯友對嗎,果然一表人才,容貌英俊。”
漢王帶著假到不能再真的笑容,開口道:“若是有機會,我定將請你去我府上一敘。可惜不巧的是,淺雲母親催得急,想看看淺雲,下次,下次。”
“那太巧了!”
周離聞言,大喜過望。在漢王難以理解的注視下,周離堂而皇之地說道:“我正巧有事想要參見漢王妃。”
“你要幹什麽?”
漢王的眼神凌厲了起來。
“淺雲婚事。”
四個字,讓漢王的眼神開始殺人。
“哈哈,當然不是我。”
周離哂然一笑,樂呵呵地說道:“在下豈不知淺雲與當今太子有婚約在身?只不過有些其他事情想讓您和漢王妃知曉,否則我過幾天落個知情不報的名頭,可不好啊。”
“這事就···”
漢王皺起眉,他下意識地不想和周離糾纏。可就在此時,一旁的劉宮突然開口,接了話茬:
“周離是我最···喜愛的弟子,為人良善聰慧,機敏睿智。今日正好淺雲也在,她的摯友也在,我作為曼舒的父親,想將這等青年才俊引薦給漢王殿下,再去看看我的女兒,有何不可?”
劉宮的一番話語直接堵住了漢王拒絕的口吻。他眯著眼,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下周離和劉宮,伴隨著短暫的沉吟,他開口道:
“若是如此,小婿斷無拒絕的理由,那麽諸位,還請移步前往王府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