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滿臉威儀地端坐上首,打量著行禮出征歸來的秦懷道,一身鎖子甲還沒卸,戰甲上還有好些汙血,整個人消瘦了許多,心中莫名有些感動,為了江山社稷,這一趟遠赴草原吃盡苦頭,還平息了叛亂,忠心、武功都毋庸置疑。
但經歷太子造反事件後,李二性情大變,不再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開始考慮秦懷道居功至偉,位高權重會影響自己的江山社稷,如果和自己的繼承者不和,李家天下豈不是要易主?
太子都會造反,女婿為什麽就不能?
但事情沒發生,只是猜測,自不能表露出來,憋在心裡很難受。
秦懷道看得出李二的態度大不如以往熱情,心中有了猜測,想到荷兒還不知道在哪兒受苦,更加煩躁,忍著怒火例行公事地走了一遍誇功流程,回答了幾個問題,再講詳細戰報和功勞簿呈上。
李二也按規矩嘉獎一番,並無實質性賞賜。
按軍功論,賞賜郡王都沒人能挑出毛病,而且還是實權郡王,不像李道宗、李孝恭等皇族掛著虛職郡王頭銜,實權郡王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二心性大變,自不會封賞。
但不封賞又會寒了天下將士的心,李二看向秦懷道,故作為難狀,希望秦懷道像上次一樣主動請辭。
秦懷道本就不想當官,之所以掛著官職不過是為了自保,借勢乾掉仇人,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到李二賞無可賞,準備好了推辭的借口,但出了荷兒這檔子事,秦懷道改主意了。
這麽久李二都沒能查到荷兒消息,這背後誰知道還隱藏著什麽,沒有了官職、權勢,怎麽死都不知道。
面對李二為難的表情,秦懷道心中不屑,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聖上,平叛過程和細節都在戰報中記錄,將士們的功勞也都詳細記載,懇請聖上核查,早日將封賞下發給將士們,臣已經好些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精力不佳,身體虧損嚴重,懇請回府休息一段時間。”
李二感受到秦懷道的不滿和疏離,心中猜測愈發強烈,這是恃寵生嬌,狂妄自大,目無皇權,但李二城府很深,忽然熱情地笑道:“驃騎大將軍一路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幾日,朕的封賞隨後就到。”
“謝聖上!”秦懷道拱手一禮,退出太極殿。
群臣都是老狐狸,也感受到了秦懷道的不對勁,君臣和諧也大不如前,但都沒有表露出來,心中迅速盤算利弊,選邊站位,李二雄才偉略不假,但目前來看後繼無人,何況對有功之臣如此待遇,大家不得不考慮自己家族將來。
人群中,李靖、房玄齡等國公暗自交換眼神。
李道宗想到自己女兒已經被聖上下旨嫁給秦懷道,以後就是一家人,想要說幾句,看到李靖蹙眉思索,心事重重,心中一動,到嘴的話咽下去。
程咬金和秦瓊是生死之交,看出李二對秦懷道梳理,心中不忍,想要說幾句,剛開口,就被李靖悄悄拉了一下衣袖,程處默有些懵,但明白李靖是在阻止,出於信任,也將話咽下去。
大殿變得壓抑起來。
大捷本該高興,這一刻卻都沉默不語。
李二也意識到了什麽,冷峻的目光環視一圈,愈發擔憂,現在就有這麽多重臣偏向秦懷道,假以時日,如何是好?
為了李家天下,李二沒有退縮,但也不點破,找了個借口沉聲說道:“諸位愛卿,
太子李承乾居然造反,朕心痛,無心朝事,諸位且先退下吧。” “遵旨!”眾人抱拳離開。
……
秦懷道並不知道後面的事,匆匆回到府上,在書房召見薛仁貴和賈有財,詢問綁架細節,再了解一番府上最近發生的事情後,讓見過宮女的護莊隊員過來,拿出紙和筆,在對方描述中手繪草圖,
人物側寫是個專業活,很難一次性畫到未,眼睛大了或者小了,美眉細了或者大了,耳朵大了或者小了,嘴唇……
宮女身份是關鍵,必須找到,沒有監控,沒有拍照,只能畫出來,再按圖索驥,為了找到宮女,秦懷道拚了,畫好一張不對,放一邊重畫,不知疲倦。
一張又一張,足足畫了十幾張。
終於,幾名見過宮女的護莊隊員一致認為完全吻合後,秦懷道松了口氣,示意護莊隊離開,繼續仿製幾分備用,正畫著有人來通報,李靖來了。
秦懷道早就猜到李靖回來,示意管家代自己出去迎接,自己繪畫。
李靖進來看到滿桌子圖紙,有些驚訝,看了眼賈有財和薛仁貴,兩人會意的離開,順手帶上房門,李靖看了眼專心繪製的秦懷道,沒有出聲打擾。
秦懷道打了個招呼繼續專心畫圖,等畫好一張後遞給李靖:“世伯,這就是那名宮女,根據見過的人口述繪製,錯過了。”
圖紙上的人栩栩如生,李靖觀察片刻,鄭重說道:“賢侄,聖上態度……”
“聖上那邊再說,當務之急是找到人。”秦懷道打斷道。
李靖意識到秦懷道心中雪亮,不再擔憂,想了想,說道:“之前無圖像,尋找起來很麻煩,現在有了這份圖紙就好辦法,老夫擔心事情過去許久,這宮女恐怕已經被滅口,無從追查。”
“只需知道是誰的人就夠了。”秦懷道冷聲說道。
“你打算怎麽查?”李靖反問道。
一陣風從窗外吹過,驚的枝葉驚慌失措亂跑,搖碎了滿屋陽光,也搖碎了秦懷道的心,想到荷兒處境,不知道在承受何種痛苦,想到腹中孩子,一股戾氣直衝腦頂,冷聲問道:“能否讓程伯伯幫忙再次全城搜查?”
“這個需要聖上同意,畫像給老夫,老夫來辦。”李靖說著將畫像貼身收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這次平叛居功至偉,但也功高震主,賞無可賞,聖上的意思你應該能看出,有何打算?”
“就這樣吧,聖上願意賞就拿著,不願意賞就算了,不討要,不拒絕,也請辭,晚輩也想看看聖上態度。”秦懷道冷聲說道。
“這有違君臣之禮……算了,既然你意已絕,遵從本心就好,無論怎樣老夫都支持你,太子造反,朝廷肯定會重立太子,有人已經在暗中運作,想魏王歸來,對此你有何看法?”李靖追問道。
秦懷道冷笑道:“魏王沒戲,聖上會選晉王。”
“晉王,你確定?”
李靖大吃一驚,見秦懷道一臉篤定,思忖片刻,繼續說道:“晉王年幼,雖然最近和聖上往來比以往頻繁,但要說立晉王有些牽強,你是如何判斷?”
“晉王仁孝,魏王偽善,聖上不希望玄武門事件重現,選魏王,幾位王子都不得善終,選晉王則不同。”
“此言振聾發聵,一言中的,賢侄高見,倒是老夫著相了。”李靖恍然大悟,眼中精光閃爍,追問道:“既然是晉王,你為何不提前布局?”
“嗤——”
秦懷道不屑地冷笑一聲,晉王是不錯,上位後也開創出開元盛世,但都是萌恩,全靠李二留下的臣子幫襯,只要不作死,換誰上去都能開創出開元盛世。
事實證明晉王后來開始作死,絕世舔狗王,誰都拉不回,最終江山易主。
這樣的人能信?
但未發生的事秦懷道不方便說,也不想說,只求自己過的好,別來煩就行,見李靖想問,打斷道:“世伯,李德謇兄長也不適合朝廷陰謀算計,不如退出,做個富家翁,多娶幾房妻妾開枝散葉,靜待時局。”
“靜待時局?”
李靖不傻,聽出了背後潛台詞,那就是不看好眼下,等以後再說,至於原因,問了也不會說,乾脆不問:“你決定了?”
“決定了。”秦懷道鄭重說道。
“行,明天讓他過來找你,繼續跑商隊去。”李靖起身說道。
“謝世伯信任,除非我死,必保兄長富貴!”秦懷道起身,鄭重說道。
李靖深深地看了秦懷道一眼,滿意地笑了,不再說一個字,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