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正在河州都督府衙署處理公務,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聖上,出事了。”進來的是長孫無忌。
“可是吐谷渾又要攻城了?”李二反問道,頭也不抬,同樣的事情每天發生,早已經習慣。
“吐谷渾確實重新打造雲梯準備進攻,但不是這事。”長孫無忌臉色異常難看,有些欲言又止。
“嗯?說吧,什麽事,天塌不下來。”李二放下筆,抬頭,目光銳利。
“聖上,柴哲威奉旨領兵趕往原州,昨晚在須彌山露營,遭遇十萬吐蕃軍偷襲,兩萬兵馬根本擋不住,全軍覆沒,柴哲威和屈突壽戰死,吐蕃軍殺奔過來。”長孫無忌悲憤地說道。
“什……什麽?”
李二猛地起身,臉色大變,急火攻心,一口血溢出,直感覺眼前發黑,搖搖欲墜,趕緊扶住桉幾穩住。
“聖上?”長孫無忌急忙喊道。
李二強撐著身體,舉手示意別慌,等一口氣緩過來後說道:“怎麽會這樣?朕的兩萬大軍就這麽沒了?”
這一刻,李二方寸大亂。
柴哲威母親是創建娘子軍的平陽公主,李二的親姐姐,同一母親,感情深厚,論起來,柴哲威是李二的親外甥,深得信任,否則也不會為主將。
親外甥沒了,怎麽對九泉之下的姐姐交代?
好一會兒,李二殺氣騰騰地說道:“吐蕃殺出重圍,兵法原州,卻殺個回馬槍,好算計,朕記得其統帥是論欽陵吧?號稱吐蕃戰神,祿東讚二子,漢王當初提醒過朕,說祿東讚非同尋常,朕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朕大意了。”
“聖上?”
長孫無忌急忙喊道,都這時候了,說這些幹什麽?追問道:“聖上,吐蕃大軍最多黃昏時分就能趕到河州,和吐谷渾合兵一處,就有差不多三十萬,咱們只有不到十萬,而且,突厥正瘋狂進攻長城一線,一旦告破,長安危矣,先撤吧,當務之急是坐鎮中樞,調度天下兵馬勤王。”
“朕相信徐大將軍能擋住。”李二鄭重說道。
長孫無忌眼中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精光,繼續說道:“聖上,臣聽說太子下令召回徐大將軍,但徐大將軍不奉令。”
這句話看似簡單陳述,卻暗藏殺機。
李二臉色瞬間鐵青,不奉令什麽意思,自己還在呢?要是自己不再了,這些悍將豈不是都要跳起來,太子將來怎麽治理天下?
還有,太子為何不經過自己允許就下令召回,這不是放棄長城防線,尋死之道嗎?誰出的餿主意?
看來,自己不在,朝廷妖魔鬼怪又開始跳出來作亂,還是太子想效彷李承乾,迫不及待接自己的位置?
憑什麽?
為什麽?
一而再,再而三,真當朕好欺負不成?
越想,心中邪火越盛,直衝腦頂。
“噗——”
忽然,李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聖上。”長孫無忌大驚,趕緊衝上去查看。
“退兵!”
李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再也站不穩,暈倒在地。
“聖上?快來人——”
長孫無忌大吼道,心急如焚。
很快,大批人衝進來,隨軍禦醫趕緊把脈,查看情況,迅速下藥。
好一番折騰,總算將李二酒醒。
然而,
醒來後的李二直愣愣地看著虛空,一言不發,任憑說什麽都不回答,禦醫仔細診斷後,示意幾名大臣到一邊,說出一個震驚的結果——失心瘋。 這種病說白了就是由於心理的承受能力小於外界的壓力,所產生的心理,行動,意志等的扭曲,別說這個時代,就算後世都不好治。
幾名大臣心中大駭,這是天塌了。
好一會兒,長孫無忌鄭重說道:“聖上聽聞軍情,一時急火攻心,但暈過去前提到撤兵,諸位同僚意下如何?”
眾人紛紛點頭,聖上都失心瘋了,沒人主持大局,不退兵還能怎樣,難道留下來等死不成?
幾位大臣做了決定,後面的是就好辦了。
長孫無忌位高權重,成了主心骨,馬上讓人叫來李崇義和殷嶠,以李崇義為主,殷嶠為輔,留下五萬兵馬駐守河州,李崇義是李孝恭之子,深得父親真傳,領兵打仗也有一套。
半個時辰後,一支大軍出城,浩浩蕩蕩,擔心遇到吐蕃,可以避開北面,南下桃州、秦州、岐州,沿著渭河直奔長安而去。
消息不脛而走。
……
懷遠。
一段殘破的城牆上,徐世績傲然而立,渾身浴血,戰甲在陽光下散發著一股冷肅,不屈的氣勢。
城牆下是又一次被打退的突厥兵,倉皇而逃,丟下滿地士兵,大地都染成紅色,各種兵器滿地都是。
將士們卻歡呼不起來,連續作戰,都累了,也麻木了,紛紛看向身姿挺拔的徐世績,心中多了幾分安慰。
一名親衛營校尉急匆匆過來,低聲說道:“大將軍,出大事了。”
“哪段城牆被突厥攻破了?快說。”徐世績腦海中全是戰鬥。
“不是,是河州出事了。”
“河州,聖上?”
“校尉警惕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對,聖上柴哲威和屈突壽去拖延吐蕃大軍進攻長安的速度,殊不知在須彌山露營時被夜襲,兩萬大軍不是十萬吐蕃軍對手,全軍覆沒,兩位將軍戰死,吐蕃軍掉頭殺回河州,聖上不知道什麽緣故,失心瘋,朝廷留下李崇義和殷嶠,還有五萬大軍,其他由南撤去長安。””
“什麽?”
徐世績大吃一驚,警惕地看看四周,叮囑道:“消息務必封鎖,就算天塌了,咱們也不能撤,必須擋住突厥,否則你我都將成為千古罪人。”
“明白,消息已經封鎖。”對方鄭重說道。
“天……真要塌了啊。”徐世績說著看向長安方向,神情複雜。
“咱們怎麽辦?”
“怎麽辦?”徐世績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對方問的並不是眼前的戰鬥,而是大家身後事,不由沉思起來。
對方繼續說道:“大人,我們可是違令不遵,太子肯定記恨,而今聖上……想必太子很快登基,到時候咱們有一個算一個,都逃脫不了乾系,為了守住長城,兄弟們戰死無所謂,但家人……”
“是啊,咱們可以死,但身後事不能不顧。”
徐世績說著看向西邊,沉默片刻後補充道:“你帶些信得過的兄弟秘密返回長安,將幾位將軍的家屬秘密送去秦家莊,再跟幾位將軍討個信物,避免家屬不信任, 事關重大,一定要辦穩妥。”
“明白,請大人放心,只是,秦家莊會接手?”對方一臉擔憂。
“回去後先走一趟秦家莊,找到賈管家,他做不了主也會跟漢王聯絡,老夫和漢王有過一段生死之交,另外,你告訴賈管家,就說如果老夫不死,願領著幸存下來的軍隊投靠漢王。”
“遵令!”對方鄭重抱拳,匆匆去了。
“漢王,拜托了!”
徐世績看向西邊,目光凝重。
忽然,一道號角聲響起,悠長,低沉。
“突厥狗又進攻了。”
“兄弟們,殺突厥!”
“快,快起身,準備戰鬥。”
一道道呼喊聲響起,透著急切。
徐世績看過去,身邊滿是疲憊的將士,一個個臉色凝重,也不知道這一仗過後還有多少幸存者,但身後是萬千百姓,不能退。
下一刻,徐世績深吸一口氣,拋開雜念,盯著衝上來的突厥大吼道:“兄弟們,我們的背後是家人,想想吧,一旦突厥入關,我們的婆娘、姐妹將被玷汙,我們的父母將被殘殺,我們的孩子將被帶走,淪為奴隸,你們答應嗎?”
“不,不答應!”
“乾他娘的!”
“殺光這些突厥狗。”
將士們一聽就怒了,嗷嗷大叫,士氣爆發。
徐世績見成功激發大家的血性和戰意,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反而很沉重,身邊的兵——不多了,還能擋住幾次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