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銀打了個冷戰。
四處看了看,並沒有什麽不尋常的。
可剛剛怎麽忽然覺得接收到了一種……極幽怨的眼神轟炸之類的?
這會子的功夫,已有身著清一色石青色比甲的丫鬟們端著方正的朱色托盤魚貫而入,開始有序的上起了開席的涼菜。
一直四處照看、招呼著來客們的況氏也落了座,她是白家的女主人,自然是要與建安侯夫人她們同席的。
落銀忽視掉她時不時投放過來的目光,轉頭朝後方甬道的入口處瞧去。
就要開宴了,今晚這壽宴的主人公也該是時候過來了。
果然,剛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白世錦就在白景亭的陪同下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一見白世錦過來,賓客們紛紛起身。
興許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白世錦今晚看起來氣色格外的好,精神抖擻的,一改之前在人前病重的模樣,是叫許多人在心裡暗暗稱奇。
白世錦走到主座後,笑吟吟的。 “白國公身子漸好了,日後一定壽比南山!”
“恭賀國公大人壽辰——祝國公大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來客們紛紛揖手祝壽,一套又一套的吉利話兒,聽著白世錦心裡頭那叫一個舒服。
“好好好……借各位吉言。”白世錦笑呵呵地對眾人道。“諸位賞臉前來,是白某之幸。快快請坐吧——”
眾人紛紛回禮道:“國公大人言重了。”
直到見白世錦率先撩袍坐下,眾人這才落座下來。
“諸位莫要客套。權當是在自家一樣,定要吃飽喝足才行。”白景亭招呼著眾人動筷。
現場笑語聲不斷,一時間熱鬧非凡。
然而眾人剛拿起筷子,就忽然聽得一道宦人特有的尖利聲音傳入耳中。
“太子殿下到——”
這聲音那叫一個婉轉,久經不散。
眾人都驚詫的不行。
太子殿下怎麽也來了!
看看席上已經來了幾位皇子,以為就同往年那樣,就由這幾位代表宮中來賀壽了。豈料太子竟會親臨!
這倒不是說白國公府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而是因為太子盧治。素來沒有出席過這種類似的場合——
可當真稀奇的很!
今晚到底是刮了哪兒陣風?不單來了睿郡王,現在還來了太子殿下!
而且如果之前參加過白世錦的壽宴的人。都應該能感覺的到,國公府今年宴請的賓客格外的多,是要比往年多上一倍還不止。
畢竟白世錦不是個喜歡吵鬧的人,他一向主張從簡。往年祝壽,不過邀上個別關系尚可、或朝中地位崇高不得不請的人。
而今年,卻是大有不同。可以說京中但凡能提的上名號的,他都請了。
眾人自覺這場壽宴會同往年有些不同……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白世錦率先行禮,垂下的眼睛裡有幾分閃爍。
盧治竟然來了……這可以說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定是鹹豐帝的意思沒錯了……
余下眾人回神過來,連忙跟盧治見禮。
“諸位不必多禮。”清泉般的聲音平緩地說道。
“謝殿下。”眾人整齊而有肅地直起了身來。
白瑾瑜一顆心似要跳了出來。
他真的來了!
原本只是抱著一線渺茫的希望,竟不曾想他真的就來了!
就跟做夢一樣……
白瑾瑜暗下掐了自己一把,立馬疼的回了神兒。
偷偷地抬起頭。捕捉到了那道獨一無二的明黃/色的挺拔身影。
“宮中臨時有事,來的晚了,還望白國公諒解。”盧治彬彬有禮的說道。
“殿下言重了。微臣豈敢!殿下能親自前來,已是微臣莫大的榮幸了。”白世錦同白景亭迎上前去,將盧治引至上座。
待盧治坐下之後,眾賓客們方一一落座下來。
白世錦望了一眼下方濟濟的客人們。
該來的都已經來了。
不該來的也已經來了。
“我先敬諸位一杯——感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來老朽的壽宴。我先乾為敬!”白世錦站起身,朝著眾人舉起了手中酒杯,聲音較於平常來說。有力了太多。
但白景亭掛念他的身子,不敢讓他飲太烈的酒水。便將白世錦面前的酒換作了果酒。
眾賓客們也紛紛舉杯,同白世錦一飲而盡。
“除此之外,老朽想趁著今日大家都在這兒,有一件事情想請大家幫著見證見證。”白世錦敬完這杯酒,並未急著坐下。
席上眾人露出不解的表情。
亦有少數的人,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就說麽,今日這陣勢有些不對頭。果然國公府是有什麽事兒——
“不知國公大人所說何事啊?”席上有人出聲問道。
“說來這本是我白家的家事。”白世錦歎了口氣,道:“想必諸位也該知道,老朽曾有一女,名喚白鶯歌,於一十六年前不幸走失,多年來一直杳無音訊。”
眾人聽他忽然提起這傷心事來,紛紛出言安慰。
知道情況的,不知道情況的,都開始安慰了起來。
“白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會出什麽事情。”
嘴上這麽說,但各人心底都是明白的。倘若當真平安無事,又豈會十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哪怕一句音信也好。
聽到這句話,白世錦搖了搖頭,道:“幾個月前。我已得到確切的消息,得知我那苦命的女兒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
老人的聲音蒼老裡帶著沙啞,落在眾人耳中,分外的淒涼。
白景亭默然著,垂眸不語。
周遭的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什麽……鶯歌她已經……”建安侯夫人喃喃自語,表情驚惶。
月娘暗自拍了拍落銀的手安慰著。
其實落銀一開始心中並無太大感觸,畢竟她是半路投胎過來的。原主的記憶力也沒有關於白鶯歌的。可經這氣氛一傳染,不禁也有些傷感起來。
“逝者已逝。還望白國公節哀。”最後是盧治開口打破了寂靜。
太子一開了口,余下眾人也紛紛回神。
“國公大人切莫過分悲傷,以免傷到了身子。”
“白小姐在天之靈,想必也希望看到國公大人好好的。”
明方華歎了口氣。雖然他沒見過也沒聽過這白鶯歌,可對於白世錦這個英雄人物,他一直都是敬仰有加的,眼下見白世錦傷懷,便也跟著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語。
“多謝諸位關心。”白世錦定了定心緒,聲音聽起來也舒展了一些,話鋒一轉,“所幸老天爺還算憐憫我這個老頭子……雖然我那女兒不幸辭世,好在還留下了一條血脈。並令我得以尋回。”…
眾人聽罷,表情頓時從感慨變成了驚詫。
這話的意思是……白國公找回了女兒留在世上的血脈!
白瑾瑜暗暗撇了撇嘴,又咬了咬牙。
“……”建安侯夫人則是忽然轉過了頭去。看著落銀。
眼神中有不可置信,更有莫大的驚喜。
難道真如她猜想的那般!這孩子就是鶯歌的女兒?
在眾人震驚之際,又聽得白世錦徐徐地開了口,聲音裡也帶上了些許笑意:“我這外孫女今日也過來了——”
“在哪兒呢!”
眾人紛紛扭頭朝著女席看去。
可那麽多人,是也沒能看出個究竟來。
白景亭嘴角含笑看向落銀。
瞧著父親看落銀的眼神,白瑾瑜臉色氣得漲紅。不住的揪著手中的帕子。
她身側的女子偷偷朝著落銀的方向看去。
這在場的同齡女子,她唯一沒見過的就是落銀了。而且方才白瑾瑜對她的態度,實在太奇怪。
難道說是她?
“來,銀兒……快來給大家認一認。”白世錦笑呵呵地衝落銀招了招手,略顯混沌的眼中滿都是慈愛的光芒。
“銀兒?!”明方華低呼出聲,驚恐無比的將目光投放到了對面。
這名字不會是巧合吧!
然而那道秋香色的倩影,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下,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容不迫的站了起來。
明方華的眼睛越瞪越大。
落銀離席,來至了白世錦身側,面朝眾人而立。
未開口說話,便雙手交疊躬身朝著眾人一禮。
待她直起身來,面容得以看清的那一刻,席上眾人頓覺眼前豁然一亮。
少女正值二八芳華,面上未施脂粉卻瑩潤如玉,瓊鼻菱唇,團扇般的睫毛下一雙杏眼又黑又亮,星辰亦不可比。不知何故,就連那一身毫不扎眼的秋香色衣裙也生生被她穿出了幾分迫人的美來。
“像……像啊!”
席間一道蒼老的聲音驚異的說道。
這乃是當朝宰相盛瞿。
當年他同白世錦走的極近,這些年來因為在政事上的不合,二人才逐漸的疏遠了起來。
“這姑娘實在是像極了當年的白三小姐!”他又補上了一句。
白世錦笑著點頭。
這邊白景亭站起了神,剛欲開口說話,卻忽然聽得人群中傳出了一道帶著不確定的聲音,問道:“這,這姑娘看起來十分面善……倒是極像葉記茶鋪的那位年紀輕輕的女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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