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銀點點頭,隨著白世錦去了廳內說話。
二人剛一落座,白景亭也過來了。
“舅舅。”
“嗯。”白景亭笑著看了落銀一眼,坐下身來。
落銀心裡約莫有了底兒,看這倆人的樣子,想來是早有打算將她留下來說話了。
“銀兒啊。”白世錦笑呵呵地看著外孫女,問道:“在樂寧住的可還習慣嗎?”
白景亭臉色有些訕訕,心道父親您這問的算是什麽話呀……
落銀懵了。
她來樂寧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這麽久的時日在哪兒能還沒習慣啊!
白世錦怎麽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弱智的問題。
落銀拿一種老爺子你該不是喝醉了吧的表情看著白世錦。
見兒子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和外孫女一臉的懵懂和懷疑,白世錦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
之後才又道:“丫頭,我的意思是這樣的……你看今個兒這人也請了,親也認了,飯也吃了,酒也喝了——”
所以呢!
落銀總覺得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啊!
白景亭見這丫頭罕見的一臉糾結反覆,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乾脆就開門見山替老爺子把話說了出來。
“你外公的意思是,你想不想搬來國公府與我們同住?”
落銀松了口氣。
饒了這麽一大圈兒,合著就是這事兒啊。她還當白世錦要以此牽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呢……
可隨之,她的臉色便有些猶豫起來。
“對對對。”白世錦連連點頭,“你怎麽說也是咱們國公府的表姑娘,之前沒公開且還罷了,如今這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若還獨自一人居住在外,傳出去人家指不定要怎麽數落我老頭子呢!”
白景亭默默無言,低下頭去。
父親,作為一個從來不在乎外界人眼光,特立獨行的人士,您此刻拿這個當做借口真的沒問題嗎?
“外祖父,我跟著爹娘他們住已經習慣了。還是不來麻煩外公和舅舅了。”落銀想了想,如是答道。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傻話!一家人住在一塊兒是理所應當,哪裡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白世錦又道:“再者說了,外祖父也不是迂腐的人,讓你回來住,定也是要將你爹他們一道兒接來的,咱們國公府旁的沒有,就數空院子多,還怕住不開嗎?”
“你外祖父說的是。”白景亭適時的出聲附和道。
落銀有些哭笑不得,她對國公府有沒有足夠的空院子自然是沒有懷疑的。
可是,她仍舊不能答應下來。
“外公,持著茶鋪和茶莊,成日出入實在不便,有時更會極晚回來,恐會擾您安睡。再者說了,我爹現在情況未明,實在不適宜移動。”
她前頭說的那些,白世錦都可以說沒事沒事,可是最後那句話,卻讓白世錦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葉六郎現在的情況他也知道,可因為一心想著外孫女能搬過來陪他,便沒去細想。
“你真的就不想搬過來多陪陪我這個老頭子嗎?”白世錦不死心的問道,妄圖以此博取同情。
落銀深吸了一口氣。
老人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很不容易。
可是她需要考慮的卻不只是白世錦一個人。
今日壽宴上,她從況氏那裡看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不得不為月娘和蟲蟲考慮。
他們現在住的好好的,犯不著要搬到國公府裡,讓月娘和蟲蟲平白遭受白眼,寄人籬下。
但是這些話,她無法跟白世錦和白景亭直說。只能以葉六郎的事情,來當做借口婉拒老人的意思。
“外公,咱們現在離的也不遠呀,日後我一樣可以經常過來看您。”
白世錦聽她橫豎都不肯松口,不由地歎了一口氣,面上亦浮現了些許的失望。
廳門外,白瑾瑜臉色幾變,最終是暗自跺腳離去了。
“不如這樣吧。”白景亭見白世錦心情低落,對落銀說道:“就等流雲醒來以後,大家在一起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這話也算是個白世錦好歹留個念想,不至於拒絕的死死的。
落銀心底暗歎一聲白景亭用心良苦。
“不如就依舅舅所言,等我爹醒來再說吧,外公。”
白世錦一聽這話,臉色稍稍好轉,道了句:“也好。”
落銀見大致是把白世錦給穩住了,唯恐待會兒老爺子又變了主意,便道:“今晚外公也該累了,就早些歇著吧,改日我再過來看您。”
“好,你路上小心著些。”白世錦確實是有些乏了,尤其是在如意算盤落空了之後,更覺得乏的不得了。
白景亭便起身,道:“我送銀兒出去。”
“多謝舅舅。”
待二人行至前院,落銀已經辨得清出府的路,便對白景亭說道:“舅舅,送到這兒就好。您也回去早些歇著吧——”
白景亭聞聽點頭駐足,卻沒急著離去,反倒是從袖中取出了一隻梅花玉鐲來。
鐲身小拇指一般粗細,通體棕紅透亮,光滑溫潤,十分漂亮。
“今日算是你正式回白家的日子,先前舅舅也沒送過你什麽像樣兒的見面禮。這鐲子,你且帶著玩吧。”
“舅舅。”落銀覺出這鐲子的貴重來。
“快些拿著吧,不然舅舅可當你嫌棄了。”
“豈會!”落銀忙搖頭,白景亭已經塞到了她手中。
落銀隻覺這鐲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要比一般粗細的玉鐲重上一些。
“說來這鐲子原本是一對,另一隻我之前給了你母親,這一隻你留著也好。”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淵源。落銀聽罷垂眼瞧了瞧這顏色緋麗的玉鐲。
見她將鐲子戴上,白景亭面上露了笑意。
與白景亭道別,落銀跨出了國公府的大門。
四下看了一番,便不由疑惑地“咿”了一聲。
國公府前的大燈籠是整夜不滅的,將周遭照的通亮非常。但此刻,門前兩側卻是空蕩蕩的,一輛馬車和轎攆也沒有。
這麽晚了,賓客們是該回去了沒錯兒,可是自家的馬車去了哪裡?
方才月娘不是說,和蟲蟲在馬車裡等著她的嗎?
剛欲折身返回詢問門房,卻聽得嗒嗒嗒的馬蹄聲不急不慢地傳入了耳中。
落銀下意識地舉目望去。
燈光照耀的范圍之外,隱約可見一人一馬正朝此處靠近。
再近些,落銀方看清了來人。
夜色中,少年人一身月白衣袍,恍若不染塵埃。原本燦若星辰的一雙黑眸,此刻似乎被夜色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薄霧,使人看不清其中情緒。
他驅馬來至落銀身前,伸出了修長的手來。
落銀沒做猶豫,伸手過去,借著他的大力,躍上了馬背。
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冷檀香鋪面而來。
“我二娘和蟲蟲呢?”她這才問道。
“蟲蟲似乎有些鬧肚子,伯母急著將人送回家,便將你丟給了我照看。”榮寅邊說話邊調轉了馬頭。
什麽叫‘丟’給了他來照看?
落銀對著他的背剜了一眼。
榮寅似有所查似得,雙腿忽然一夾馬腹,馬兒嘶鳴了一聲,忽然撒開了蹄往前衝去。
“啊!”落銀沒有防備,下意識地一把環住了身前人。因慣性所致,整張臉都貼了上去。
“哈哈哈……”榮寅得意的笑了出聲。
“慢些!”耳邊風聲呼嘯,落銀抱著榮寅不敢撒手。
榮寅恍若未聞,繼續策馬前行。
落銀隱隱發覺了他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又具體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便乾脆不去多想,貼著他的背安心無比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滿足而愜意的笑。
榮寅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後之人的依賴和信任。
愣了愣之後,笑著籲出了一口氣。
原本因為她今晚太過出彩,單是泡了幾壺茶就不知晃花了多少少年郎的眼睛一事上面,所引起的吃味,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總覺著自己……似乎越來越小家子氣了。
二人一馬,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國公府裡各處,相繼的熄滅了燈火。
正房之中,卻仍舊燈火通亮。
“娘,你快想想辦法啊!”白瑾瑜一臉的惱怒和焦急,“絕對不能讓那個小賤人搬進來住!”
她已經搶走自己太多東西了,真要再搬進來,那還得了!
絕對不行!
況氏早早屏退了伺候著的丫鬟,此刻見女兒這副樣子,也是心煩不已。
今晚在席上,那死丫頭可沒少讓自己出醜!
“你不是說她還不同意搬進來嗎?急個什麽勁兒!”
“話是這樣說,可我看她就是故意以進為退,說什麽不想搬進來,真的不想搬進來才怪!萬一等她真的搬來,那可就晚了!”白瑾瑜越想越心煩,現在她只要想到那張處處壓她一頭的臉龐,就恨得牙癢癢。
況氏想想女兒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眉頭就越皺越緊,憤憤地道:“可你外祖父和你爹都偏疼她,我們要是拿她怎麽樣,別說你外祖父了,只怕你爹就會頭一個站出來找我算帳。”
“那怎麽辦!”白瑾瑜氣的直跺腳。
況氏沉吟了片刻之後,狹小細長的眼睛忽然亮了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