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甘心……
歐陽芊死死握住手中皺巴巴的信箋,生硬的水紋紙硌的她手心發疼。
忽有丫鬟來報,“芊姐姐,太子殿下回來了,喊姐姐過去泡茶呢——”
“知道了。”歐陽芊轉身過去,臉上的神色已經被平易近人的笑意所替代。
內殿中,茶香氤氳。
盧治坐與案後,嘗了一口便將青花纏枝紋的茶盅放下。
一旁伺候的歐陽芊見狀,連忙問道:“可是奴婢沏的不好?”
盧治微一勾唇,沒有說話。
歐陽芊便略低了頭,道:“上次聽聞葉師傅被宣入宮論茶,泡茶手法大得陛下讚賞,奴婢也曾問過在場的幾名宮侍,卻也隻學了個樣子,無法領悟精髓。”
“習到精髓,自非一朝一夕之事。”
“若的殿下喜歡,奴婢擇日出宮前去拜訪葉師傅,好生學一學。”歐陽芊注意著盧治的臉色。
卻見他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而過。
歐陽芊便又笑著說道:“奴婢生性愚笨,只怕學不了幾成葉師傅的造詣……是不如讓葉師傅親自為殿下沏茶的好。”
盧治眼中微微閃動了一下。
歐陽芊頓時揪緊了一顆心。
她了解盧治……
莫不是盧治當真動了,要讓葉落銀入宮的想法?
說句實在話。她寧可東宮之中多一千個白瑾瑜,也不願有一個葉落銀!
在那樣的女子面前,她沒有半分勝算……
縱然對方不爭不搶。她也同樣沒有半分勝算!
“是不是聽說了什麽。”盧治笑了一聲。
歐陽芊即刻垂首道:“奴婢心知本不該輕信流言。”
不料卻聽那雲淡風輕的聲音,說道:“不是流言。”
歐陽芊驀然瞪大了眼睛,強行控制之下,才沒有失態抬頭去看說話之人此刻的表情。
她盡量使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照此說來,殿下心中的人選……正是葉姑娘麽?”
盧治眸中隱隱帶了些不真切的笑意,“嗯。”
歐陽芊頓時覺得身形有些虛浮起來。
“可是殿下。若論白國公府血脈關聯,白小姐作為嫡孫女。似乎更合適一些……”歐陽芊緊緊握著袖中的手指。她知道,盧治的決定輪不到她來置詞,可是她想知道盧治為什麽會選葉落銀,是出於大局考慮。還是私心……
前者還罷,可若是後者,她又該如何是好?
“但更得白國公和白尚書寵愛的,卻不是白瑾瑜。”
“……”歐陽芊無言以對,從血緣關系上來說,白瑾瑜是遜了不止一籌。
可這果真是盧治的全部想法嗎?
“沒出現還且罷了,既是出現了,又焉有退而求次的道理。”盧治今日心情似乎極好,難得的說了平時不會說的這些話。
歐陽芊聽在耳中。心底猶如狂瀾拍岸。
“殿下又怎能保證……睿郡王不會因此同殿下心存芥蒂?”
這句話問出來之後,就連歐陽芊自己都震驚了。
她怎可對太子殿下說出這樣的話來!
歐陽芊當即跪下,道:“奴婢口不擇言。還請殿下責罰!”
“心存芥蒂嗎?”盧治恍若沒看到歐陽芊的大驚失色,自顧自地微微搖頭,道:“但凡事情還有絲毫轉寰的余地,他便不會給自己留下心存芥蒂的機會——芊兒,你還是太不了解榮寅了。”
“是奴婢嘴拙……”歐陽芊將頭垂的更低。
不知如何,這樣的盧治更叫她覺得害怕。
盧治嘴角噙著一抹深沉的笑意。未再開口說話。
……
落銀喂著葉六郎吃完了今日的藥。
將碗放到一旁,拿手絹細心地替父親擦拭乾淨。又將被褥掖好。
“爹,這半年多,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您什麽時候醒過來,女兒想好好的跟您說一說。”落銀將頭歪在葉六郎身肩膀旁,望著床帳低聲說道。
“二叔成親了,南風前些日子回來了……咱們的茶莊現在有三十多位製茶師了,還有,等過完年打春,咱們的第三間和第四間分鋪都要開張了。這幾日,二伯已經將門鋪找好了,要比現在這兩間大的多呢……”
“家裡現在都挺好的,可少了您,總覺得沒個主心骨一樣。”
落銀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正午暖烘烘的陽光從窗子裡鑽入,灑在身上分外的暖和。
她好一會兒沒吱聲,而後忽然說道:“就是有一點說起來不是太好。”
“您女兒可能是要被宮裡給盯上了……”
她口氣跟夢囈似得,是平素從不外露的孩子氣。
一縷金陽落在葉六郎的半張臉上。
不知是有風偷入還是何故,只見他英挺濃密的雙眉,似乎顫動了一下。
有些莫名的,近日來都沒怎麽睡好覺的落銀似乎進入了夢鄉。
夢裡,回到了在白頭上的日子。
那時候易城還在,日日吃著簡易的飯菜,一家人來回於茶園之間,與青山相伴,從日出到暮落,笑語聲不曾間斷。
沒有這麽多的爾虞我詐,沒有誰陽奉陰違,無需處處小心翼翼。
……
晚飯用罷,紀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
“聽說白家那個孫小姐,要入宮為太子妃了?”她朝著落銀問道。
落銀時常出入於國公府,紀海認為她應該多少知曉些。
完全不知情的月娘訝異地道:“什麽時候的事?”
落銀的訝異更為嚴重。反問紀海,“這消息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紀海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道:“現在滿大街的人都在說呢!”
末了換上一臉錯愕。“你們該不是還不知道吧?”
她還以為落銀和月娘早就知道了呢!
月娘茫然地搖了搖頭。
落銀心中疑竇叢叢。
這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現在宮裡和白家都還處於協商的狀態之中,誰敢擅自放出了白瑾瑜被定為了太子妃的消息?
肯定不會是外祖父,他絕不會做出如此欠缺考慮,關於白家聲譽之事——
可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並不多……
難道是宮人們在宮中聽到了什麽風聲,以訛傳訛,傳到民間之後,就變成了這副田地?
可這也太快了……
落銀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好像是有人刻意在背後操控一樣。
可這對於她來說……或許並不是件壞事。
但是。若屆時皇家根本不理會這等傳言,結果出來之後,丟人現眼的只會是白瑾瑜這個流言的當事人。
落銀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忽然閃過那張任性而自我的少女臉龐。
不管是誰放出去的流言。此刻白府只怕是不得安寧了吧。
……
正如落銀所想,此刻的白國公府,四下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不為別的,就因不久前,白世錦大發了雷霆。
白景亭,況氏和白瑾瑜,都被喊去了秋霜院。
“父親,出了什麽事情?”白景亭比不得成日出入市井的百姓和閑來無事就聊些當下八卦消息的婦道人家,他成日出入於宮中和禮部。根本無暇去理會接觸外面的流言。
白瑾瑜則是死死的低著頭,拉低存在感。
況氏也上前一步,詢問白世錦怎麽了。
白世錦冷哼一聲。看向況氏,道:“景亭忙於政務也且罷了,而你作為白家當家主母,難道對外頭關於咱們白家的傳言也是同樣的一無所知嗎!”
連他這個悶在府裡的糟老頭子都聽說了,況氏會沒聽到什麽風聲?
況氏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連忙掩去。換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樣說道:“只是不知道爹說的是什麽事情,兒媳不敢妄自揣測。”
“現在全城的人都在議論。說咱們白家是孫小姐出息了,已經被宮中定為太子妃了!”白世錦聲音震震。
白景亭臉色頓時一變。
“呀!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況氏一臉錯愕震驚,連忙道:“這個兒媳可真是沒有聽到什麽風聲啊,今日一早就在同管家交待年底事宜,連院子都不曾出呢!”
“是啊……娘今日午飯都是在院子裡用的。”白瑾瑜適時出聲為況氏辯解道。
難道真的是自己冤枉她了?
白世錦一挑眉,再細細看了看況氏一無所知的表情。
其實想想也是,這件事情況氏和白瑾瑜還不知道,不應該是從她們嘴巴裡泄的秘。
自然,白景亭和落銀也不會拿此事到處宣揚的。
宮中最中意的人選並非白瑾瑜,就是要放出消息來給他施加壓力,也定會將傳言的中心人物改成落銀才對。
所以,那會是誰呢?
白世錦將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卻怎麽也想不出個究竟來。
況氏眼底藏著得逞的笑意。
白景亭眉頭皺的死死的,“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日後結果與傳言有差,瑾瑜的名聲只怕難以挽回。”
說著,朝女兒看了一眼。然而卻沒在白瑾瑜的臉上看到絲毫的恐懼之色,反而……是一種躍躍欲試的欣喜。
白景亭的眉皺的更深了。
此時只聽況氏問道,“瑾瑜被宮中定為了太子妃,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現在這麽說還言之過早,宮裡隻說從白家挑選而已。”白世錦頭疼的不行,現在消息已經傳開,也瞞不住況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