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啞然片刻,忽然開口說道:“那葉姐姐方便沏壺茶給我瞧瞧嗎?”
她想見識見識給皇上沏過茶的大茶師是怎麽樣泡茶的。
她這話乍一聽有些孩子氣的貿然和試探,但從她臉上卻可以顯而易見的看出,這其中只有期待和敬佩。
“別胡鬧……銀兒今日可是來做客的。”建安侯夫人笑著搖了搖頭。
“娘,我也想看看……”雲嫣晃著建安侯夫人的隔壁,撒起了嬌來。
建安侯夫人剛想開口,落銀卻在前頭說道:“不打緊,難得二位姑娘有這個興致。我剛巧帶了些自己親手製的新茶來,剛巧沏給夫人嘗嘗。”
“哎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建安侯夫人鎖眉笑著嗔道,“這幾日你伯父收的禮,茶葉可都要將書房給堆滿了——”
正是吃春茶的時候,前來拜訪的客人們都知道建安侯清廉,要拉攏攀交定不能送什麽金銀珠寶,便都不約而同地帶了茶葉過來,既不露骨又有檔次。然而說來也巧,送來的茶葉不管是什麽品種,但十有*都是葉記茶鋪出的。
“這茶葉是晚輩特意送來給夫人和姑娘的,可不是帶給建安侯大人的。”
“我們也嘗不了幾次,到頭來不還是白白便宜他啊。”建安侯夫人笑著打趣兒道。
落銀沒再多說。只是打開了提盒,將裡頭的兩罐子茶葉取了出來。
青瓷罐外都貼著朱紅色的標簽,只見上頭一罐寫著茉莉。一罐寫著牡丹。
建安侯夫人一瞧覺得奇了,“這茶名兒還能用花名兒來代替不成?”
雲嫣眼疾手快,一把撈過來那罐子牡丹的,睜著雙水靈靈的眼睛問道:“我可以打開瞧瞧麽?”
落銀失笑於這姑娘懂禮貌的程度,點頭道:“自然可以的。”
得了允,雲嫣這才將蓋子打開了來。
左右的雲月和雲梅也圍了過來看。
結果茶罐一被打開,幾名姑娘包括亭子裡的人都聞到了一股撲鼻的牡丹花香。並著茶葉的清香微苦,交融在一起。十分的沁人心脾!
“好香呀!”雲梅驚喜的低呼道,往亭子外瞧了瞧,眼見牡丹花期已過,適才相信著這香氣真的是從茶罐裡傳出來的。
“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茶呢……”雲嫣取了一片牡丹乾片出來。看了看,問道:“這花香是真的牡丹香嗎?”
落銀點頭,“是用牡丹花熏製而成的。”
窨香完的牡丹花朵都被過濾了掉,這放在茶葉裡的幾片乾花片,是她讓人刻意留下來做裝飾點綴用的。
“之前怎麽沒聽說過呢?”建安侯夫人也奇異的很,望向落銀問道。
“這茶是今年春日裡剛熏製的,還未放到茶鋪裡售賣。”
雲月欣喜的“呀”了一聲,道:“那這麽說,我們豈不是滿京城最先嘗到這香茶的?”
“這聞著香的很……泡出來不知道是什麽香味兒?”雲嫣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我想嘗嘗看……”
“那奴婢去將老爺昨個兒新得的那套木魚石茶具取來!”柳兒也好奇的緊,得了建安侯夫人的點頭,便歡歡喜喜的取茶具去了。
“這香味兒真能融進茶葉裡嗎?”建安侯夫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按理說這茶葉是茶葉,花香是花香,怎麽能融為一體呢?
“夫人有所不知,茶葉生性就容易吸附其它的氣味。”落銀笑著解釋道。
而且光這牡丹花茶就熏了三遍,哪兒還有不鎖香的道理。
就是一道茶衝上四五遍,茶味縱然沒了。但還是會有香味兒的。
建安侯夫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對於茶葉她知道些名字和分類。知道些大概的場子話,但再深一些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多時,柳兒就捧著一套打磨的光亮的木魚石茶具過來了。
去提水的丫鬟也剛巧回來。
落銀淨手後,接過熱水壺,先是順著茶具在茶盤上淋了兩道滾水。
溫熱的白汽頓時升騰而起。
“這是幹嘛呀?”雲梅趴在一旁邊看邊問道。
“這叫燙壺。”雲月代替落銀答道:“是從青國傳過來的泡茶法子呢。”
“正是。”落銀笑了笑,心道雲月見識倒是挺廣。
這泡茶的手法她頭一次用,還是在昭順帝面前,而後便流傳了出去。
幾位姑娘都是頭一回見正經的大茶師泡茶,一時間都專心致志,目不轉睛的。
雲月是為了長見識學東西,雲嫣和雲梅卻是單純的為落銀的手法而吸引,覺得賞心悅目。
竟不知原來泡個茶,也有這麽多的學問,也能……泡的這樣好看。
我也要學著沏茶了……二姑娘在心裡默默念道。
深深嗅了一口空氣中沸騰著的香氣,柳兒讚道:“茶也能摻進去花兒的香氣,當真聞所未聞呐!”
老爺們喝茶是圖個享受,她們這些女眷們卻不知享受在何處,但此刻見得這種香茶,若是吃上一盞子,光是聞著這股香馥卻不膩人的茶味兒,那定也是一種享受啊……
幾人讚歎間,就見落銀提壺,將壺中已經浸泡好的茶水挨個兒注入木魚石製的袖珍茶碗中。
熱霧卷著香氣,充斥了整個亭子。
刹那間,就將亭外的各種花草香氣遮蓋了下去。
做好這一切,落銀將茶盤推至中央,伸手示意幾人品茶。
雲月先伸出了手去,端了一盞給母親。
而後又分別給幼妹取了兩盞,最後才是自己。
建安侯夫人略略吹了幾口氣,將茶碗送至唇邊,輕抿了一口。
頓時就覺口中被花的香甜、茶的清香所填滿!
更為難得的是,能使人明確的感受到,這花香並非轉瞬即逝的,而是同茶湯牢牢的纏在了一起,順著茶湯流入了喉中,而後傳遍四肢百骸……
而牡丹花茶有養血解鬱的效果,能使人身心倍暢。
“真的好香!”雲梅眼睛晶亮亮的,“這可比那些苦茶好喝多了!”
如果茶都是這樣的,那她也不要喝甜的發膩的桂花蜜了!
“花茶皆有不同功效,但長期飲用,對女子的身子有諸多好處,一日日的下來,氣色會跟著好起來的。”落銀說著又將那罐子茉莉花茶推到建安侯夫人身邊,道:“茉莉花茶更有養顏的奇效,夫人若是堅持吃下去,定能容顏久駐。”
她說容顏久駐,而非永駐,沒有太多浮誇的虛言,但教建安侯夫人聽了,卻是格外的信任和欣喜。
哪有女人不怕老的,尤其是步入了中年的,都想容顏能夠衰老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那我可得好好試試才行……”建安侯夫人樂的合不攏嘴。
幾位姑娘捧著手中的香茶,也是如視珍寶一樣。
“那婢子可得好好學些泡茶的手藝了,這樣日後才能給夫人泡茶吃——”柳兒躍躍欲試地說著。
……
一連十來日下來,建安侯夫人當事兒的吃起了茉莉花茶。
這一日,城中三五位官家婦人來了建安侯府拜訪。
被丫鬟引著來至花廳等候,幾名婦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家常。
無非是些綾羅綢緞,胭脂水粉,珠寶玉飾之類的話題。
這邊兒廳門打起,建安侯夫人帶著丫鬟走了進來。
“讓幾位好等了。”建安侯夫人一進來,便笑盈盈的說道。
幾名婦人起身相迎,笑道:“左右無事可做,就來找你說說話兒。”
來的幾人多是建安侯夫人幼時便結識的高門第的玩伴,先前建安侯夫人遷往了外地,時隔多年再回來,感情雖說淡了許多,但終歸還是有情分在的。
便有事兒沒事的,相互尋上門去,聊天說笑權當解悶兒。
“我怎麽覺著姐姐你比剛回來那幾日,臉色兒好看的多了……”說話的婦人是幾人中年紀最小的,約莫三十五六上下,是國學院祭酒長孫愚家的大兒媳余氏。
聽她這麽一說,幾人都朝著建安侯夫人臉上瞧去。
待得見她白瑩瑩透著紅潤的面龐,幾人都是嘖嘖稱奇。
“乍一看竟是年輕了好幾歲呢!”
“看來還是咱們樂寧的水土養人啊……”余氏笑著說道。
又有人打趣道:“可不是,再養下去,說不準要越來越年輕了!”
“淨是胡說八道的。”建安侯夫人笑著嗔了幾人一記眼刀子,道:“西州那邊的氣候又比樂寧差多少?”
“那姐姐是有什麽法子養身子不成?”余氏生性最為開朗,頭一個發問。
“是吃茶吃出來的。”建安侯夫人笑呵呵地說著,心裡格外舒暢,前兩天身邊的丫鬟誇她氣色好了她還不信,直到幾日前她自己也慢慢發覺了變化,不僅覺得膚色由內而外的好了起來,幾年倆失眠的毛病竟也漸漸好轉了起來,就連向來三緘其口的建安侯,也罕見的說了句:怎麽瞧著你最近好像哪兒不一樣了……
“我的好姐姐,你就別賣關子了!”
“怎麽沒聽過喝茶還能喝出這樣的好臉色兒的?”一名婦人以為建安侯夫人在拿她們逗趣兒,便笑道:“你們不是沒瞧見,我家那個天天拿茶當飯吃,還不是那副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