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月後,踏著初冬的寒霜之氣,落銀和葉六郎葉流風回到了樂寧。
“前日給你二娘穿了信,這會兒只怕做好了你愛吃的菜等著呢!”葉六郎顯得心情極為愉悅,對已經換乘了馬車的落銀說道。
入城之後,他和葉流風一左一右的騎馬護在馬車兩側。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小心翼翼。
葉流風時刻惦記著那晚的黑衣人,所以越是回到樂寧,越是分外警惕起來。
落銀撩簾朝外頭看去。
已經來到了華正街中段的位置。
落銀嘴角含笑,看到了自家在華正街上的其中一間鋪子前,一如既往的客似雲來。
多虧了拾香和杜澤,還有她制定的體系分明的結構,才能在她這個東家不在的情況下,所有的一切都能正常的運行,不受影響。
馬車出了華正街,拐進了西雀街,約莫是半個時辰,便進了三伏巷。
遠遠地,葉六郎便瞧見了等在家門前的妻子和兒子。
這讓昏迷了幾年剛一醒來便離家的葉六郎,覺得心頭一熱。
“是爹,爹回來了!”蟲蟲發現了葉六郎,跳了起來歡呼。
葉六郎笑著策馬靠近。
近了這才瞧見,門前站著許多人。
除了妻兒之外,自然還有挺著大肚子的紀海。拾香和肖肖,另外還有白景亭和白夫人帶著白明印,還有一對穿著華貴的母女。是葉六郎不認識的,乃是建安侯夫人和雲月。
葉六郎下了馬,一一作禮。
肖肖和拾香歡喜的去幫落銀撩開了馬車簾。
“師傅!”
“小姐您回來了!”
兩個丫頭在看到落銀的那一刻,齊齊地出聲。
落銀對她們笑著點頭,而後便哭笑不得的被二人一左一右扶著下了馬車,這樣的待遇,落銀覺得極不習慣。
剛一下馬車。落銀還沒反應過來舅舅舅母,還有建安侯夫人都在場。就已經被眾人圍了起來,又是摸臉說她瘦了,又是拉著她的手說穿的太少了雲雲,一陣的噓寒問暖。親切非常。
再有蟲蟲抱著她的腰不肯撒手,落銀一時間竟覺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回應誰才好。
“好了,孩子一路上那麽累了,快進屋吧,飯菜都備好了!”白夫人汪氏笑著提醒道。
“外頭冷,進去吧。”紀海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扶著後腰說道。
葉流風見狀,上前攙扶著她。
孕婦情緒波動極大。再加上又近兩個月沒有見到葉流風,覺察到扶住自己的手一如既往的強有力,紀海不禁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事情我們都聽說了。”白景亭一臉感歎的看向落銀。道。
“真是苦了你了。”建安侯夫人和月娘一左一右拉著落銀一隻手,建安侯夫人拿揩了揩眼角的淚,道:“多虧了你,易城那孩子才能保回一條命!”
營中的消息自然是傳得極快的。
現下,都已經過了上下震驚的當頭,朝中眾人也都懷著不同的心思。接受了這個事實。
“是他命大。”落銀笑著。
“我都說了……葉姐姐是表哥的福星!”雲月看向落銀的眼神,愈發是喜愛和崇敬起來。敢隻身一人往貴州跑。據說還挨個兒驗了士兵們的骸骨,更是將易城表哥救了回來,這樣的女子,容不得她不崇拜。
“對對對,福星!”建安侯夫人轉泣為笑。
汪氏同她是交好的,此刻聽得建安侯夫人這樣說,連忙就玩笑的提醒道:“我家銀兒這麽優秀,你可得替你那侄子看好了,別讓人搶了去!”
“那是必然的!”建安侯夫人笑著答應下來,一邊將落銀的手握的更緊。
眾人一時間紛紛笑出了聲來。
落銀絲毫不見扭捏之態,也不覺得哪裡別扭,這麽多年下來,這麽多事情經歷過來到現在,旁人在她跟前提到榮寅,她有的只是七分沉澱下來的厚重情感,和三分驕傲,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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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一場春雨過後,樂寧城內外,處處吐露了嫩綠的春/色。
三月是個好時候,天氣轉暖,風景宜人。
茶園也還沒到最忙的時候,本該如往年一樣,趁此時節四處踏春遊玩的葉家人,進來卻是鮮少出門。
因為紀海快生了。
“到今日都已經九月半了……這怎麽還不生?”紀海近日來說的最多的便是這幾句話,“弟妹你看我這肚子,該不是有什麽問題吧?”
“淨瞎說。”月娘不客氣的送了她一記白眼,道:“人家都說十月懷胎,十月懷胎,就是足了十月整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你這幾日,盡管放寬了心,想的越多到時候生的就越費力氣。”
“這種事情,哪裡急的來——”落銀一副老成的口氣說道,好似她經歷過一樣。
“我能不急嗎……宮裡那位太子側妃,好似還沒我先懷上呢,人家孩子都已經墜地了。”紀海越想越焦慮。
提到這裡,落銀唇邊的笑意便淡了淡。
六日前,歐陽芊生下了一位小皇孫。
“又說胡話了……”月娘放低了些聲音,斥責道:“人家那是早產的,你也要同人家比?”
紀海被堵了個死,訕訕的笑了笑,“我這不是著急嗎……”
歐陽芊生下的兒子的確是個早產的,身子極弱,據說幾名太醫就在東宮住了下來,日夜照料著嬰兒。
而這早產的原因卻是來自於……白瑾瑜。
歐陽芊懷孕期間,白瑾瑜明裡暗下的沒少使壞。
東宮上下,乃至整個宮裡的人心裡頭都有數兒。
可橫豎前面白瑾瑜都不曾得手,唯獨六日前,她橫衝直撞不顧宮人阻攔去了玉臨院。後來具體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聽說歐陽芊早產了。
好在有驚無險,母子平安,且還一舉得男。
鹹豐帝龍顏大悅,取名遂安。意為順遂平安。
其外,痛斥了白瑾瑜的行為,下令禁止白瑾瑜再踏出正宮一步。
沒有給出更重的懲罰,一來是為了給小皇孫積福,二來是鹹豐帝對白世錦還有三分顧念。
這半年多,在盧治的幾項舉措下,白家的實力已經遠不如從前了……
這一日,汪氏借著跟入宮跟皇后娘娘敘話的機會,來到了東宮。
白瑾瑜一見她便豎了眉,沒好氣的道:“你來做什麽!”
自從嫁進東宮,白瑾瑜開顏的日子屈指可數,又因接踵而來的一件又一件糟心之事,令她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戾氣。
伺候這位已經有名無實的太子妃的宮女們,無不是日日心驚膽戰。
汪氏仿佛感覺不到白瑾瑜對她排斥至極的態度,徑直找了張圈椅坐下,自有宮女來奉了茶。
“我爹呢!”白瑾瑜走到她面前,厲聲問道。
“這裡是東宮,老爺哪裡進的來。”汪氏覺得這孩子越來越蠢了……歎了口氣,她便道:“老爺倒是有幾句話讓我轉告你。”
白瑾瑜聽了,當即揮手屏退了伺候的宮女們。
“說吧!什麽話?”白瑾瑜不信白景亭真的會對她不聞不問。
“不要再找芊妃和小皇子的麻煩了。”
“什麽?”白瑾瑜聽罷突兀的冷笑了一聲,而後大聲叫喊道:“是她和那個賤種找我的麻煩!”
“住口!”汪氏面色驚惶的打斷了白瑾瑜的話,“這樣的話傳了出去,你還有命在?那是太子殿下的骨肉——”
“……”白瑾瑜自覺失言,僅有那麽一瞬的不自在,一想到自己現如今的處境,不由地更加暴躁起來,“我現在等同坐牢一樣,哪兒也不能去!再接下來,那賤人肯定又要害我!”
接二連三的事情下來,白瑾瑜已經隱隱覺察到,歐陽芊的可怕之處。
要說之前她容不下歐陽芊是主觀的厭惡,那麽現在,已經是為了自保……
“你且安分些時日。”汪氏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白瑾瑜說道:“其余的事情,自有老爺和我,在皇上皇后那邊為你說情,好早日解了你的禁足。”
“你會有那麽好心?”白瑾瑜冷笑連連。
“我不是為了你,只是為了白家著想。”汪氏定定的看著她,目光含著警告, “你要是再胡鬧下去,只怕就不是禁足這麽簡單了。”
白瑾瑜望著她的眼睛,聽著這句話,忽然覺得一陣心驚。
“不用你來教我做事。”嘴上卻還是不肯認錯服軟。
“我言盡於此,你怎麽選擇我也無法左右,好自為之吧。”汪氏不願再同她多費口舌,她相信白瑾瑜已經聽明白了她的話,至於她會不會聽從,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臨走之前,她深深看了白瑾瑜一眼。
見她仍舊一臉的倨傲,汪氏在心裡搖了頭。
白家怎會養出這樣一個女兒?
在這東宮之中,她認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以後著想,卻不知是被那心思縝密步步為營的歐陽芊利用了。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歐陽芊和白瑾瑜之間的明爭暗鬥,何嘗不是被皇家這對父子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