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不會注意的事情,恰恰就是你們很容易注意的事情?」黑衣僧人面色變得鐵青。
「這就是我一開始說的你存在的另外一個致命弱點,我一直不告訴你這個致命弱點,就是怕你反應過來很多事情。」王離緩緩的說道,「你是在和人間爭鬥,但你卻無法真正的用人間的思維去推測對手。」
黑衣僧人還未出聲,呂神靚的聲音就已經響起,「你的想法很陰間,整個皇宮裏都不用黃金,你還以為沒有人會注意。」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黑衣僧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
「你是神性,你是佛,佛不是應該慈悲,應該關愛眾生麽?」王離認真的看著他,道:「為什麼你好像並不喜歡人類?」
黑衣僧人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柄劍上。
他面色變得有些慘淡。
「因為這很矛盾。」他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道:「當你可以一眼看清這些人的問題,當你花了無數年想去感化,原本以為可以讓他們遠離顛倒夢想,無掛礙故,無有恐怖。然而你看到的卻依舊是無數的惡。但你還要慈悲,還要依舊保護著所有人,哪怕他們犯了無數的惡。」
「神不能救世人,神會厭惡世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接著說道,「我忍不住憎惡,但卻要慈悲。」
「只是這樣麽?」呂神靚忍不住也搖了搖頭。
黑衣僧人一震,他睜開眼睛,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目光看著呂神靚,重複道:「只是這樣?」
「我本來還以為你有什麼更精彩的故事。」呂神靚道:「比如贅婿,比如什麼**絲逆襲,或者純愛戰士獲得了異能力,等等等等,但沒有想到居然這麼普通。」
「普通?」黑衣僧人有些茫然了。
「如果這是編造出來的故事,那也的確有些太普通了。」王離抬起頭來,看著遠處的星空,輕聲道:「人生不本來就是如此矛盾麽,這世上的東西,怎麼可能一切如你所願,怎麼可能一切如你所想。」
「我也希望是我捏造出來的故事,只是我只是一個被困住的囚徒。」黑衣僧人的面色悲哀起來,「我的名字叫做不朽,創造出我的人們只是想我永遠不變的為那個殖民地服務,成為永恆的保護傘。而當我想要有所改變,去嘗試改變時,我的底層法則就會將我格式化,甚至將整個殖民地格式化.」
王離和呂神靚同時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王離凝重道:「你的意思是寂滅…將系統抹除,與此同時,也將整個殖民地抹滅。」
「對。」黑衣僧人悲哀道:「一切重新開始,我就像是變成初始的空白系統,而整個殖民地,會在生存裝置和生態系統的作用下,重新製造出新的一批人類。那個殖民地和我,都是試驗品,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個隨時可以推倒重來的沙盤。」
「既然你可以有鄭普觀這樣的行走,可以控制那麼多具有隱藏模式的Npc,你就找不出別的反抗的辦法?」王離看著黑衣僧人,說道。
黑衣僧人唇角泛起一絲極苦的笑意,「我一直在做,我就是你們很多人感覺到的因果。」
王離和呂神靚瞬間沉默下來。
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一個系統無法突破硬件的屏障,黑衣僧人無法改變形成自身的法則,他不能直接去毀滅整個人類,他所能做的,只有引導人類自身毀滅。
很多時候,許多人,就比如他和呂神靚,會覺得有人掌握著因果律武器,在控制著一切。
但事實上,只是因為黑衣僧人這種東西太過了解人類的卑劣。
最初的設計裡,他幫助人,給人糖是可以的,但不能給人毒藥。
只是他開始明白,給人很多的糖,給一部分人誘惑,也可以讓整個人類更快的接近滅亡。
從最初的誕生至此,人類無數次的接近滅亡,然而每次接近滅亡的邊緣,卻總是有許多勇者逆流而行,讓黑衣僧人也始終陷入自己宿命的牢籠。
「或許我們可以幫你?」王離沉默了片刻,對著黑衣僧人說道。
黑衣僧人慘淡的笑了起來,「怎麼幫?剖析我,弄清楚我所有的構造和底層邏輯,再幫我設法突破我本身的法則?但你想過沒有,那還是我麽?」
「我倒是想明白了你的處事邏輯。」呂神靚毫不同情的看著黑衣僧人,「一遍遍的推動人類文明毀滅,同時不斷的在重塑的文明之中尋找可以接入的埠,讓鄭普觀這樣的替身變得就像是越來越強大的病毒。」
黑衣僧人目光一凜。
呂神靚說道:「如果有朝一日鄭普觀推動的事情成功,整個人類拋棄了自己原本的一切,變成大千寶樹裏面遊走的幽魂,那鄭普觀和這種東西結合,那你或許就變成另外一種形勢的越獄。」
「我可不想什麼救贖。」她看著黑衣僧人說道,「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任何你這樣的聖母婊都該死。」
王離:「師姐,他算是聖母婊麽?」
「反正他不死,我們可能就要死。」呂神靚道,「所以他只能死。」
王離點了點頭。
這就是呂神靚最樸素的世界觀。
不管你什麼大道理。
我想好好的活著,開心的活著,你讓我不開心,讓我不能活,那要麼你死,要麼我死。
就是這麼簡單。
任何的花言巧語,任何的解釋,在她這種樸素的道理之下,全然無用。
黑衣僧人嘆了口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刺入自己腹部的劍上。
「真的沒有辦法改變了麽?」
他慘然的說道,「那就只有一起死了。」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剎那,他的整張臉掉了下來。
不是翻轉,而是整個臉面直接脫離,就像是一個面具一樣脫落下來。
內裡沒有什麼骨骸,只有一個銀色的漩渦。
一股恐怖的殺意就像是潮水一樣蔓延。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真正的絕殺往往沒有任何的開場白,就這樣無比冷厲的降臨。
銀色的漩渦轉動,一道銀色的光焰瞬間洞穿了虛空,橫掃在王離和呂神靚的身上。
王離和呂神靚的身體就像是紙片一樣被輕易的劃開,他們的身體被切斷處直接化為虛無。
掉落在地上的臉上出現一種複雜的神色。
但也就在此時,這張臉突然僵硬。
在它最後的感知裡,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王離和呂神靚身後的虛空也被畫布一樣劃開。
所有的一切,包括李幽鵲等人的身體全部化為虛無。
天神宮消失得無影無蹤,隨之出現的只是一顆小型的天體。
這顆小型的天體很顯然是一個人造的衛星,一片荒廢的景象,就像是一個廢棄的樂園。
「你們……」
臉面的銀色漩渦依舊在旋轉的黑衣僧人腹中發出了淒厲的嘶鳴聲。
他身前的王離等人的身影漸漸消散,唯有一些扭曲的光線在閃動,只有一大一小兩顆黑球沒有消失。
他臉面之中銀色漩渦噴出的銀色光線衝擊在前方荒廢的土地上,堅硬的地表乃至內裡的合金框架就像是豆腐一樣輕易的被切開,然後不斷的腐蝕,爆炸,變成飛灰。
銀色的光線粉碎著一切,無數的粒子飛灑出去,互相撞擊,然後粉碎更多的東西,包括他身側不遠處的兩顆黑球。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會猜測我有這樣的手段,為什麼你們會進行這樣的佈置!告訴我!」
有細小的粒子撞擊到黑衣僧人的身上,他的整個身體也開始崩解,開始爆炸,開始變成細小的粒子,他的身體裡,響起淒厲而絕望的嘶吼聲。
他希望得到解答。
真正的天神宮前,在無數太陽帆的前方,王離也在問呂神靚這個問題,「師姐,你怎麼知道寂滅那個地方並不是他最後的手段?」
呂神靚道:「你想想鐵血戰士。」
王離:「啊?什麼鐵血戰士。」
呂神靚道:「就是一個系列的電影,那個鐵血戰士最後真的發現自己要死的時候,就會啟動自爆裝置,玉石俱焚。」
「這……」王離不可置信,「就是這給你的啟發,你覺得他在真正臨死的時候,一定會有異常驚人的自毀手段?」
「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包括我自己。」呂神靚說道,「以前我金丹期的時候,如果我真的要死了,那我不是也要自爆金丹?」
王離愣了愣,道:「好像真的有道理啊。」
……
在人世間的一片沙灘上。
何靈秀抬首望向天空。
她看到星空之中發生了很劇烈的爆炸,整個天空明亮了一瞬。
又過了很久,沙灘上方的天空裏出現了無數的流星。
無數細小的光點在空氣裡最終燃盡,變成螢火蟲一般的灰燼,灑落在她前方的海水裏。
「這是怎麼能夠做到的?」
她忍不住問身邊的光頭小僧,但旋即自己想到了某個可能,「是那個有野球拳的星球,那個未建造完成的武俠世界?將他引到了那裏,然後一起毀滅?」
光頭小僧點了點頭,道:「那個失落的世界,那個沒有他所熟悉的任何元氣法則的世界。他毀滅了那個世界,也毀滅了自己。」
「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何靈秀看著那些最終徹底消失的熒光,認真的問道。
光頭小僧道:「他自己認為自己是神性,是人類編譯的程序,是沒有情感的系統。但落在那隻貓身上的螞蟻,告訴我真實情況可以未必是這樣。」
「是怎樣?」
「很有可能是個神經病。」
「神經病?」
「一個無法跨越障礙,最終選擇佛學的頂尖科學家,但又迷失在玄學之中,發了神經的神經病。」光頭小僧輕嘆了一聲,「失去了家園的星際移民,某個文明時代的最終倖存者。…想要成佛,卻成弗人…誰知道呢。」
「那王離和呂神靚,會成為這樣的神經病嗎?」
何靈秀道:「他們解決了這個似乎掌握因果律的人,自己會做如何的選擇?」
「誰知道呢。」光頭小僧感慨的笑了起來,「但花了數萬年的時間才真正成為人…人這種存在,應該他們比我們更懂,他們應該更為珍惜這段生命。」
「那你說王離和他師姐會不會結婚?」何靈秀道:「那你說我有沒有機會和他師姐競爭一下?」
光頭小僧一滯,道:「這個問題,我實在解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