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廊簷下,他抬起頭來,看向隱山所在的方位。
廊簷的影子落在他的額頭,他的一半臉面被陰影覆蓋,一半臉面落滿陽光。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心中有些意動。
他心念方動,整個人的身影便淡了起來,似乎要一半融化於陰影,一半融於陽光之中。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前方不遠處的數縷陽光突然扭曲起來,這些陽光,匯聚成了一個人。
這人並無血肉之軀,他純粹由光線聚成,然而卻充滿生氣。
他的面容很普通,然而尋常人看了他的面容,卻是連他是男是女都無法分辨,因為一眼之間,看清了他的面容,在下一剎那,看過他面容的人,卻又會忘記他到底長什麼樣。
此時的牧青丹靜靜的看著這人,他不會和尋常的修行者一樣下一眼便忘記此人的面容,但這人在他眼中也並沒有男女的分別。
因為男女隻對應真正的血肉之軀,而此時他面前的這人由光線凝成,他就像是道殿之中的神像,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
他臉上似乎充滿悲憫,但眼瞳之中,卻似乎又充滿嘲弄和戲謔。
「牧青丹,懸石洲的道子,你已經放棄插手很多事情,但你現在卻要插手這一樁事情麽?」他看著牧青丹,只是平靜的說出這句話,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但隨著他這句話響起,牧青丹的身影卻是重新清晰起來。
他又重新回歸於這方空間。
或者說,被這人逼回這方空間。
牧青丹沒有說什麼,他只是緩緩挑眉。
這名由光線凝成的人有些意外。
「這是化凡麽?想不到你已走出自己的道。」這名光線凝成的人身外的光華微微閃動,他搖了搖頭,道:「但和很多年前一樣,你改變不了什麼。因為你永遠看不透這個世界的真相。」
牧青丹依舊沒有說話。
他身側的一根樹枝上掉落幾片枯葉。
這幾片枯葉隨著微風飄舞,落在身前那名光線凝成的人身上。
那人身上突然發亮,出現了幾個明亮的光點,就像是被這幾片枯葉斬出了幾道裂口。
突然之間,明亮的光痕更多。
粘稠的光液就像是鮮血一樣從那幾個明亮的光點之中湧出。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大,但沒有用。」這名光線凝成的人緩緩搖頭,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只是帶著感慨,「因為我們也還無法看透這個世界的真相。」
「那為什麼不是你們犧牲?」牧青丹終於出聲,他冷笑起來,「為什麼要犧牲別人來達到你們的目的?」
「因為我們….」
這名光線凝成的人很倨傲。
然而當他再吐出四個字的剎那,他的臉色驟然變化。
他的口中開始噴出鮮血。
是鮮血而並非光液。
這名光線凝成的人看著牧青丹,他想要開口說話,但終究也沒有再說什麼。
組成他身體的光線開始消失。
有數十道光線落在了牧青丹的身上。
牧青丹身上原本已經洗的月白色的道袍上多出了數十個孔洞。
這些光線洞穿了道袍,洞穿了他的身體,但是沒有鮮血流淌出來。
他的背後湧出些沙礫。
這些光線似乎想要將他的整個身體變成沙礫。
牧青丹輕輕的咳嗽了起來。
他咳嗽了數聲,他背後傷口之中的沙礫噴了出來,然後傷口便癒合。
那名光線凝成的人消失了,在最後消失之前,他搖了搖頭,道:「你這樣做毫無意義,這並非是你一個人便能阻止的事情。」
牧青丹沉默不語。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
他不會去想有沒有意義,因為從很多年前開始,他便決定做一些事情來彌補自己犯過的錯誤,這或許便是所謂的救贖。
只是方才這人所說的話並沒有錯,這的確並非他一個人所能阻止的事情。
至少他現在,已經無力插手隱山之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
轟!
冥玉殿的上方,那團紫色神火突然爆發。
一簇簇的紫色神火凝聚得如同琉璃一般,全部朝著下方湧去。
這團紫色神火中央的寶物也終於露出了真容,這是一盞紫色的油燈,它的外觀和尋常人家用的油盞燈幾乎相同,但通體是晶瑩剔透,內裡有無數的古符紋在流轉。
「這件東西是在鎮壓著其中的某個東西?」
萬夜河猜到了某種可能,他駭然的拉著王離的衣衫,忍不住想要扯著王離快逃。
轟!
然而也就在此時,兩股氣機已經徹底碰撞,整座冥玉殿都陡然崩塌了,一塊塊冥玉崩飛,可怖的陰氣如浪潮席捲。
「啊!」
白衣老叟周遭那些修士又駭然的叫出了聲來。
他們身體都近乎麻痹,體內的真元都流轉不動。
那盞紫色油燈在空中懸浮不動,實質般的紫色神火就像是一根柱子一般鎮壓在冥玉殿深處。
這股恐怖的陰氣擴張的剎那,距離冥玉殿較近的宋雲煙等人和王離這一撥人,已經清晰的看到那道火柱下方的身影。
那是一具**著上身的陰屍。
它披頭散髮,身形高大,是一名男修的屍身所化。
它渾身被陰氣浸染得好像墨玉一般,別說裸露在外面的肌膚色澤都比冥玉深沉,就連它身上的一條褲子,都被陰氣浸染得如同玄鐵一般。
它肌膚之中,有耀眼的油綠色光芒在流轉,那些油綠色的光芒形成了螞蟻大小的符文,在它的肌膚下形成了一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玄奧花紋。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身上纏繞著數根已經被陰氣浸染得看不出本來色澤的綠色鎖鏈,這數根鎖鏈捆縛著一口和它的身軀差不多大小的幽綠色棺槨。
它就背著這口棺槨。
那盞紫色油燈散發的紫色神火落到它頭頂上方,便被它頭頂衝出的一股陰氣頂住,它頭頂湧出的陰氣形成一朵墨蓮,兩者僵持不動,就像是靜止一般。
「這盞紫色油燈是用來鎮壓此屍?」
王離固然是心悸不已,但這一剎那,他的心中卻生出重重疑惑。
這座冥玉殿自然是為了煉屍或者存魂所設,但若是這盞紫色油燈是用來鎮壓這頭陰屍,那之前這盞紫色油燈的擁有者,為何不直接毀了冥玉殿?
既然能夠用這樣的古寶鎮壓這頭陰屍,也不可能擊潰不了這冥玉殿。
他隻覺得這內裡似乎矛盾重重,充滿了詭異。
也就在此時,所有人又聽到了一聲幽幽的嘆息聲。
這聲音裡,似乎充滿了遺憾。
那盞紫色油燈上方的虛空之中,突然出現一圈奇妙的光影。
就像是有一輪明月生成,周圍出現華麗的七彩月暈。
明月般皎潔的光華正中,就像是伸出了一隻手,落向那盞紫色油燈。
王離心中已經全是退意,他不想和這頭詭異的陰屍糾纏,但此時這樣的變故,卻讓他驟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隱山之中那些化神期大拿的隕落,都和這盞紫色油燈相關?
這些人隕落在此,或許就是要搶奪這盞油燈?
幾乎是身體的直覺,他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打出冥棺大手印,一隻黑灰色的掌印劃破虛空,朝著那隻手擊去。
那隻手似乎完全不在意王離的這一擊,它落在那盞紫色油燈上,竟是沒有遭受油燈任何威能的反噬,它抓住油燈,往上提了起來,但也就在這一剎那,王離的冥棺大手印擊在這一隻手上。
「噗!」
王離的冥棺大手印直接如同一團黑霧般爆開,但與此同時,這隻手卻是好像被灼燒一般,手背上瞬間出現了幾縷黑線。
嗤!
這幾縷黑線之中瞬間湧起了紫色的神火。
一聲吃痛聲響起。
紫色油燈從這隻手中掉落。
「竟有這樣的法門,蘊含帝威!」
「想不到竟然還能遇到這樣的人物….想不到這樣還能功虧一簣。」
那輪明月般的光華之中,接著響起一聲惆悵的嘆息聲。
唰!
也就在此時,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這盞紫色的油燈突然往下一墜,它包裹神輝,直接震碎了那具陰屍頭頂的墨蓮,落在了陰屍的頭上。
嗤!
陰屍的頭頂湧出一蓬蓬黑色的飛灰,這盞紫色油燈燒穿了它頭頂的肌膚,還在繼續往下沉降。
這具陰屍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它不知是根本無力阻止這盞紫色油燈的沉降,還是直接暫時無視了它的存在。
它陡然抬起了頭,雙瞳之中射出實質般的光芒。
噗!
白衣老叟的身側不遠處,一名白衣修士連駭然的驚呼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他直接生機消散,心脈處詭異的氣機綻放,綻放出一朵深紅色的花朵。
「這是什麼法門!」
「怎麼有如此可怖的法門!」
這一群人又是駭然的驚呼聲連響。
但與此同時,這陰屍又冷冷的看了他們其中一名修士一眼。
噗!
那名修士原本還在驚呼,但被這陰屍一眼就看得生機全無,他的心脈處也同樣綻放出詭異的氣機,綻放出一朵深紅色的花朵。
「看一眼就死了?」
萬夜河驚恐到了極點,他直接扒開那口疑棺的棺材板,直接往裡面鑽。
「那兩名修士在他們之中,似乎修為最低。」
也就在此時,顏嫣的聲音在王離的識海之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