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沉默的看著這晶片上的內容,雖說只是很簡單的講述著這些倖存者對於外面的世界以及創世者和天道網路的判斷,但這些人留下的這些簡單的字句,卻似乎讓他看到了這些人的人生。
他就像是走進了這些人的人生,走進了這些人的命運。
他很想看到這樣的文字繼續下去,不想看到終結。
然而那句「那可是孫猴子都要護送唐僧取經的地方」之後,卻再無任何字跡。
就這樣結束了?
既然到了人生的終結時,那不應該多說兩句嗎?死都要死了,不能多聊一會天麽?
難道還要留足夠的空白,讓人去回味麽?
王離知道這些人即便多說兩句,也不可能活到現在,但這樣的戛然而止,卻讓他莫名的難受,他忍不住就吐出了一句他師姐以前會說的話:「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麽?」
空相上師聽著王離的這句話,他擁有這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沒有的經驗和智慧,但他不知道王離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確定王離這句話必定有些典故。
他的手指對著那薄薄的晶片劃動了一下。
那薄薄的晶片隨著他的手勢,上面的文字如同翻頁一般,出現了新的一頁文字。
王離保持了沉默。
他沒有問空相上師什麼。
因為他輕而易舉的看懂了這一頁上的文字。
這一頁是「大雷音寺操作指南」!
王離一個字一個字的迅速看完了,等到他的視線脫離這片薄薄的晶片上的文字時,空相上師看著他問道:「現在你已經徹底明白了?」
王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已經明白了這大雷音寺在他們所說的舊時代到底是什麼,但他們只是推測天道網路有可能突破最基本法則的限制,重新連接這大雷音寺,按照他們的推斷,那我的確有可能就是天道,但他們偏偏又對天道怎麼越獄,怎麼形成我這樣的存在沒有任何的解釋,所以我也無法斷定我是否就是他們推測的天道。」
空相上師笑了起來,道:「那些東西應該也超出他們的見知範疇,他們也無法推斷天道網路最終會以何種的形態出現在這裡。」
「馬勒隔壁耶!」
王離忍不住就罵了一句髒話。
他有些鬱悶的坐在了金屬長桌旁一張座椅上。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沮喪。
自己明明是玄天宗的修士,怎麼現在一來就變成了有可能是天道網路的人類形態?
雖說這聽上去好像挺牛逼的,但偏偏就有些沒辦法獲得內心的認同。
這種感覺說簡單點,就像是一個又窮又病都快要死的男乞丐,卻突然被人帶到皇宮,洗的白白凈凈換了皇后的衣服,然後是個人就對他說,你不是乞丐,你現在是尊貴的皇后,是個女的。
這怎麼認同?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
空相上師溫和的看著王離,他微笑道:「但其實我們很多苦修士,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真我,我們的過往不能代表我們的將來,我們的過往也並非是我們的真我,我們一直都在尋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我們因何而生,因何而滅,我們處在這方世界之中,到底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大師,你別說這麼多玄奧的話了,我正鬧心呢。」王離鬱悶的看著空相上師道:「我又不是你們佛宗的苦修士,我隻想和我師姐好好的活下去,能夠賺取足夠的靈石,能夠不被人欺壓,我們可不像你們吃飽了撐著,去思索什麼生命是什麼。你們佛宗的修士,該不會一開始就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一開始就懷疑這個世界的起源?」
「可能就如同你所說。」空相上師點了點頭,道:「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去笑,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哭,既然我佛宗最初的修士就在質疑這個世界本身,就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什麼,按我此次聽了你讀完這些人的遺言,我便懷疑最初的那些佛宗修士,就有可能懷疑自己到底是什麼,懷疑是否有人創造了自己,以至於他們開始懷疑身邊的人到底是什麼,懷疑這個世界本身。」
王離愣了愣,他莫名的更鬱悶了,道:「所以你們佛宗最初的那些修士,說不定就是他們所說的那種娛樂世界之中的玩家,選擇了佛宗修士身份的玩家。」
空相上師定了點頭,道:「這概率很大。」
「這特麽的….」王離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這椅子身後的奇異液態支撐讓他感覺毫無壓力的懸浮在空中,坐的無比舒服,但是此刻他卻有種強烈的無力感。
他清晰的意識到,除了天道網路的人類形態之外,這樁事情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他和他師姐的關係和過往,是他的師姐和他的人生。
如果連基本的身份都被推翻,那相當於他和他師姐之前的人生都被推翻。
所以此時他心中突然前所未有的想要儘快見到自己的師姐。
他覺得這些事情,有必要儘快讓他的師姐知道。
如果徹底改變的是他和她的人生,那就如過往的很多時刻一樣,他也希望呂神靚能夠和他一起承擔這些事情。
「能不能儘快找到我師姐,讓她也來大雷音寺?」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空相上師,問道。
空相上師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儘力去找她。」
王離點了點頭,空相法師目光微微閃動,似乎已經傳出訊息出去,但他接下來卻是如同學生般看著王離,道:「那你現在既然已經徹底知道這大雷音寺是何等的所在,你能否告知我們,這在舊時代,這個基站到底起著什麼樣的作用?」
「它是一個起著承上啟下作用的基站。」
王離糾結了一下,他想了想,道:「打個比方,創世者不會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他們也沒有足夠的手段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所以不存在一個基站就可以完成所有的事情。那現在比如創世者要憑空製造出一棵大樹,那有些基站是負責產生製造這棵大樹的所有關係基站的能力的,有些基站是負責抽取和凝結各種元氣,形成這棵大樹的本體,有些基站卻是要採集和提供這種大樹的數據。大雷音寺在這個過程之中,扮演的角色就是控制和協調那些具體幹活的基站,比如抽取元氣製造樹榦的基站,比如將產生能量的基站出產的能量分配給那些下遊基站,比如將那些儲存和提供數據的基站提供的數據傳遞給製造樹榦的基站,等等等等。按照這操作指南上的解釋,它被分在創物鏈條之中,是創物平台中的重要一環。」
空相上師看著他,似乎很期待他繼續說下去,王離也不知道他到底完全聽懂了沒有,但想了想之後,他還是儘可能說的完整道:「創物涵蓋修整,如果在舊有的秩序之中,如果它協調的這些基站之中,有一個基站出現意外而有所損毀,那它就可以調度納米蟲基站,能量基站和空間傳輸基站、材料配給基站等,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完成修復。利用這些基站,在舊時代,在基本法則允許的範圍之內,創世者們能夠創造出許多原本不存在世間的東西,一些強大的法器,一些不同地貌的樂園,一些獨立的空間,甚至是完全全新的生命體。比如融合各種血脈的妖獸,比如甚至有域外生命體特徵的天魔。」
「修行的盡頭,便是創造。」空相上師忍不住讚歎,道:「所以其實殊途同歸,一脈相承。」
王離一直是屬於隻管眼前,懶得去多想深遠事情的那種人,此時他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從何想起。
「所以你也不用糾結你的身份。」空相上師道:「所以按照這舊時代的法則也好,按照我們這個時代修士的理解也好,我們的肉身和道基,都是各種元氣可以改變和替代之物,每個人和別人不同的獨有之物,只是自己的靈魂。不管你是天道也好,是什麼別的東西也好,關鍵在於心之所向,你最終覺得自己是什麼,最終覺得自己的真我是什麼,你便是什麼。若是舊時代之前再往前推敲無數年,誰知道人類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