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山宏美望著牆上的掛毯。
藏青和灰色碎片連在一起,形成了一條帶子。帶子很長,中途曲折扭轉、交叉纏繞,並最終與原點交匯。也就是說,帶子形成了一個圈。雖然構圖相當複雜,但遠遠望去,卻又如一副簡單的幾何圖形一般。真柴義孝嫌它「就像DNA螺旋似的」,但宏美卻很喜歡這幅作品。綾音在銀座開個人展的時候,這幅作品就掛在入口處。入場者最先看到的就是這幅作品,所以估計對綾音而言,也應該是一幅自信之作。設計者確實是綾音,而實際動手製作的卻是她宏美。在藝術世界中,作家的個展上犮布的作品實際是出於弟子之手這類事,倒也算不得怎麼稀罕。更何況拼布, 如果是大幅作品,得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如果不是分頭動手,光憑一個人是無法完成足以舉辦個展的作品數量的。相比較而宮,綾音還算喜歡親自動手的。在當時的個展發佈的作品,其中八成出自綾音本人之手。儘管如此, 綾音還是選擇了將這幅由宏美動手製作的作品掛到了入口處。這令宏美心懷感激,為師傅能夠認同自己的技藝而欣喜不已。
當時,她希望自己能夠一輩子都跟著綾音做事。
「啪嗒」一聲響起,綾音把馬克杯放到了工作台上。此刻她們兩人正面對面坐在拼布教室「杏黃小屋」裡。原本這時應該已經開始授課,幾名學員也應正拿著布頭剪剪接接了,但此刻屋裡卻只有她們兩人。教室已經連續休課很長時間了。
綾音用雙手環捧住馬克杯,說道:「是嗎?既然宏美你已經決定了,那也就沒辦法了。 」
「實在是抱歉,我總是這樣自作主張。「宏美低頭道歉。
「沒必要道歉的。我原本也覺得今後難度可能會稍微大一點,所以,也只能這樣了。」
「這一切全都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算了吧。我「經不想再看到你向我道歉了。」
「啊,是,對不起……」宏美耷拉著下了腦袋,雖然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但她還是拚命忍住了。她覺得,自己一哭出來,只會讓綾音更加難過。
這次是宏美主動給綾音打了電話,說是有話要對綾音說,希望能夠見一面。綾音當時沒有細問,就讓宏美到「杏黃小屋」來見她。宏美心想,她特意把自己約到教室見面,或許是她早巳預料到自己想對她說的是什麼事。
等綾音沏好了紅茶,宏美就開始道明來意。她說自己想辭去教室的工作,自然就是意味著辭去綾音助手之職。
「不過,宏美,你不要緊吧?」綾音問道。
見宏美抬起頭,她又接著說了句「我是說你今後」。
「你的生活費怎麼辦?工作不是不怎麼好找嗎?還是說,你家裡能支援你?」
「我還什麼都沒決定。我是不想給家裡添麻煩的,但估計不麻煩他們也不行了。不過我多少還是有點積蓄的, 就盡可能多撐一段時間吧。」
「這話聽了可真讓人擔心。你這樣了能撐多久啊? 」綾音不停地把耳邊的頭髮攏到耳後。這是她心中焦躁時表現出來的習慣動作。「不過,或許我替你操心有些多管閒事了。」
「謝謝您這麼擔心我。我都這麼對不起您了。」
「我說,你就別再說這些客氣話了。」
綾音嚴肅的口吻令宏美全身不由得僵硬起來,她再次深深地低下了頭。綾音小聲地說了句「抱歉「。
「我剛才話說得有點重了,不過,宏美你真的別再拿這種態度對我了。雖然今後不能再與你共事,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希望你能夠幸福起來,這是我的真心話。」
見她竭力想要對她掏心掏肺的樣子,宏美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她看見綾音正衝著她微笑,笑容雖然看起來有些寂寥,但卻並不像是裝出來的,宏美輕輕地叫了她一聲「老師」。
「而且,那個令我們如此痛苦的人也已經不在人世了,不是嗎?所以我們就別再回首往事了,好嗎?」
聽著她這番柔聲軟語,宏美只有點頭。她心中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她與真柴義孝之間的戀情、失去他的悲痛、背叛綾音的自責,這種種情感都已深深地銘刻在了她的心裡。
「宏美,你跟了我幾年了?」綾音朗聲向她問道。
「三年多了。」
「是嗎,都巳經三年了啊。換了是唸初中高中的話, 都已經畢業了呢。那麼,宏美你也當是從我這裡畢業了吧。」
宏美聽到這話並沒有點頭。她心想,我還沒有幼稚到會被這種糖衣炮彈給蒙騙的地步。
「宏美,你手上還有這房間的鑰匙吧?」
「啊,是的,我這就還給您。」宏美伸手拿起了身旁的包。
「沒事,你就拿著吧。」
「可是……」
「這屋裡不是還有許多你的東西嗎?要整理行李還是得花上些時間的,不是嗎?如果你另外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不必客氣,儘管都拿去好了。你大概也挺想要那幅掛毯的吧?」說罷,綾音把視線移到了剛才宏美一直看著的那幅掛毯上。
「這……可以嗎?」
「當然可以。它不是你親手製作的嗎?這掛毯在個展上也是大受好評呢。我就是打算把它送給你,才一直留著沒賣的。」
宏美至今記得當時的情形。幾乎所有的作品都被標上了價格,唯有這幅掛毯享受非賣品待遇。
「你估計要花幾天時間來收拾行李呢? 」綾音問道。
「我估計今明兩天就能收拾完了。」
「是嗎?那等你收拾好了,就給我打個電話吧。至於鑰匙嘛……放到門口的郵箱裡去就好了。可千萬別拿漏了什麼,因為等你收拾完,我就打算立刻找人來徹底整理這間屋子了。」
看到宏美不明其意地眨了眨眼,綾音微微笑道:「我也不能總在旅館住下去吧,第一不方便,笫二不划算。所以我打算在找到新住處之前,先搬到這裡來生活。」
「您不打算搬回家去住了嗎?」
綾音停了,呼出一口氣,垂下肩膀說道:「我也考慮過搬回去,可還是不行。以前那些快樂的回憶,如今全都變得讓人心酸了。而且最重要的,那個家我一個人住實在太大了。我有時還會想,虧他以前一個人還能住那麼多年。」
「您打算把它賣掉嗎?」
「就不知道是否會有人願買發生過命案的宅子啊。這事我打算找豬飼先生商量一下,或許他能有點路子。」宏美找不到該說的話,只是怔征地望著工作台上的馬克杯。之前綾音往杯裡倒的紅茶,佔計早已涼了。
「那我就先走了。「綾音拿起自己那只已經喝完的馬克杯,站起身來說道。
「您就放著吧。我會洗的。」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綾音把杯子放回工作台上,盯著杯子說道,「我記得這杯子好像是你帶過來的吧?你說是朋友的婚禮上送的,對吧?」
「是的,當時送了我一對。」
平日這兩隻杯子都放在工作台上,兩人商談工作時常常會用。
「既然如此,那你也得把它們帶走了。」
宏美小聲應了句「好的」。其實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帶走馬克杯,但一想到這些東西的存在本身或許會令綾音感到不快,她的內心就更加沮喪了。
綾音挎上挎包,朝玄關走去,宏美跟了上去。
她穿上了鞋,轉身對宏美說道:「感覺真是有點怪呢,辭職離開教室的明明是你宏美,可現在要走出房間的人卻是我。」
「我會盡快收拾完畢的,或許今天一天就行了。」
「不必著急,我不是這意思。」綾音直視著宏美說道,「那你可要多保重啊。」
「老師您也多多保重。」
綾音點點頭,打開了房門。走到門外,她衝宏美微微一笑,關上了門。
宏美當場癱坐在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辭去拼布教室的工作令她很心酸,而且沒有了收入也令她感到不安,但她只能這麼做了。既然向綾音坦白了自己和義孝的關係,卻還希望能像以前那樣過下去,這一想法本身就是很傻的。即便綾音沒有開口說要解雇她,她也不認為綾音會原諒她。
而且……宏美想著把手貼在了肚子上。
宏美的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宏美一直擔心,怕綾音會問自己作何打算,因為其實就連她自己都還沒有下定決心。
綾音之所以沒有問孩子的事,或許是認定她會去墮胎的吧。她肯定想都沒有想過宏美會打算把這孩子給生下來。
然而宏美不知所措。不,如果再往她內心深處去探究,就會發現那裡只有想把孩子生下來這樣一種心思,而她自己也已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就算把孩子生下來,今後等待著這孩子的又會是怎樣的人生呢?她是決不能把孩子寄養到老家去的。雖然父母雙親依然健在,但他們的生活也並不特別寬裕。而且老兩口都是平凡而安分守己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兒不但做了第三者,還做了未婚媽媽的話,必定會方寸大亂,不知所措的。
看來就只能打掉了吧。每次宏美想到這問題,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為了逃避這個結論,她搜腸刮肚地要找出解決辦法。自從義孝死後,她就在不斷地反覆思考這個問題和解決辦法。
就在她輕輕搖頭之時,手機響了起來。宏美緩緩站起身,走回了工作台邊,從放在椅子上的包裡掏出了電話。來電顯示的號碼她有印象。她也想過不去接,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因為對方是個即便此時此地不予理會,也不會就此放棄的人。
她應了聲「喂「,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儘管她並非有意如此。
「喂,我是警視廳的內海。現在您方便談談嗎?」
「請講。」
「實在是抱歉,我們又有幾點疑問想問問您了。可以和您約個地方見面談嗎?」
「什麼時候?」「我想越快越好。不好意思了。」
宏美重重地歎了口氣,她覺得就算對方聽到也無所謂了。
「既然如此,能麻煩您到我這邊來一趟嗎?現在我在拼布教室這裡。」
「是代官山吧?請問真柴太太是否也在那邊呢?」
「不,她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現在這裡就我一個人。」
「我知道了。那我這就出發去拜訪您。」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宏美心想,看來就算辭掉拼布教室的工作,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案件偵破之前,警方恐怕是不會放過她宏美的。她想悄悄地把孩子生下來,到底還是不行的。
她啜了口馬克杯裡剩下的紅茶。不出所料,茶早已變溫了 。
宏美的腦海中浮現出她在這裡工作的三年期間的點點滴滴。沒想到原本不過是自己弄著玩玩的拼布技術,竟然會在短短的三個月裡突飛猛進,令她自己也驚訝不己。在綾音問她是否願意留下來當助手的時候,她當場答應了。那時她早巳厭倦了每天機械地完成人才中心分派的那種毫無成就感可言的工作了。宏美扭頭看了看房間角落裡那台電腦。在她和綾音兩人一同設計作品的時候,電腦裡的繪畫軟件也曾經大展身手。有時光是為了配色,都會花上一整夜的時間,但她卻從未感到過辛苦。設計方案一旦敲定,兩人就會一同出門購買布料。原本經過再三討論才定下的配色方案,也會因為兩人同時在店裡看中某塊布料的顏色而當場改變設計方案。每當遇上這種時候,兩人便會相視苦笑。
這樣的生活是多麼充實!可為何如今卻會走到這一步?
宏美輕輕搖了搖頭。個中緣由,她是再清楚不過了。
她認為所有的錯都在她自己,起因就是她搶走了別人、而且是對自己有恩的一個女人的丈夫。
宏美還清楚地記得她和真柴義孝第—次見面時的情景。當時她正在這間教室裡準備授課,綾音打電話來說有位男子要來找她,讓宏美請他在教室裡稍等一下。當時綾音並沒有把她和這男子之間的關係告訴她。
不久,那男子就來了。宏美讓他進了屋,沏了杯日本茶招待他。他一邊饒有興致地在屋內四處觀望,一邊問這問那:身上既具備成熟男士才有的那種沉穩,又保留著一種壓抑不住好奇心的少年性情。稍稍交談幾句後,宏美便感覺到他有著超越常人的睿智頭腦。
之後綾音出現了,為宏美介紹了他。聽綾音說他們是在派對上認識的,宏美感到很意外,她不知道綾音竟然會出席那樣的場合。
回首往事,宏美認為,自己那時候就已經對義孝抱有好感了。宏美依舊清楚地記得當綾音介紹他是她的男朋友時,自己心中萌生出的那種近乎嫉妒的感覺。
如果當初他們兩人並非那樣相遇,他從一開始就是和綾音一同現身的話,或許自己的想法就會有所不同了。正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稀里糊塗地相處了一段時間,才令她心中萌發了特別的感情。
心中一旦產生了戀愛的感覺,不管這感覺有多淡薄,它也決不會輕易消失的。在綾音和他結婚之後,宏美也開始出入真柴家,她越發感覺義孝近在身邊了。自然,她有時也會有和義孝獨處的機會。
宏美自然不會主動向他表白心中的感情。因為她覺得,即使向他表白,也只會給他麻煩,更何況她也沒有奢望過要和他發生什麼特別的關係。只要他能如同家人般對待自己,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但儘管她刻意隱藏,義孝卻還是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思慕。她猜是這樣的。他對她的態度漸漸發生了變化。他那如同看妹妹般的溫柔目光裡,開始摻雜進某種微妙的色彩。察覺到這一點,宏美開始春心萌動,也是事實。
於是,三個多月前的某天夜裡,當她還在這屋裡連夜工作時,義孝給她打來了電話。
「我聽綾音說,宏美你最近時常會熬到很晚。教室那邊的工作似乎挺忙的啊。」
他約她方便的話一起去吃碗拉麵,還說有家拉麵館早就想去嘗嘗了。義孝那天好像也加班加到很晚。
宏美也正好感到餓了,立刻答應了。沒過多久,義孝便開著車來接她了。或許是因為與義孝獨處的緣故,那碗拉麵並沒有給她留下太深的印象。他每次動筷子,手肘都會碰到她的身體那種觸感深深地烙印在她記憶裡。
之後,義孝開車送她回了家。他把車停在公寓門前,衝她微笑道:「以後還能這樣偶爾約你一起吃個拉麵什麼的嗎?」
「可以啊,隨時都行。」宏美回答道。
「謝謝。和宏美你在一起,感覺心靈都會得到撫慰。」
「是嗎?」
「我的這裡和這裡都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他依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腦袋,之後一臉認真地望著宏美,「謝謝你,今晚我很開心。」
「我也一樣。」宏美剛說完,義孝的手便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肩頭, 她順從地被他一把摟在懷中。兩人極為自然地親吻了。
之後,他對她道了聲「晚安「,她也回了一句「晚安」。
這天夜裡,宏美的心一直怦怦直跳,令她輾轉難眠。而她卻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大錯,她只是覺得擁有了一個唯有他們倆才知道的小秘密。
沒過多久,宏美就察覺到自己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義孝的身影在宏美心中迅速膨脹起來,不管做什麼,他的音容笑貌都會縈繞在她腦際,揮之不去。
既便如此,可只要兩人不再見面,或許這種如同熱病一樣的狀態就不會持續多久。然而,義孝後來卻頻繁地邀約宏美,而她為了等他的電話而無故逗留在教室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宏美的心就如同斷了線的氣球一樣,變得讓人無法駕馭,高高地飄向了空中。當他們終跨越了男女之間的最後—道防線時,她這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但那天夜裡, 義孝卻對她說了擁有能夠吹散宏美心中不安的魔力的話語。
他說,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離開綾音了。
「我告訴她和她結婚的目的就是生孩子,約好一年以內懷不上的話,就終止夫妻關係。現在還剩三個月的時間,估計她是懷不上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雖然他的這番話說得冷酷無情,但在當時的宏美聽來,卻是那樣的可靠。或許這就說明當時的她已經變得相當自私了。回憶起往昔的點點滴滴,宏美再次體會到她和他的背叛行為是何等的過分,不管綾音再怎樣記恨都不足為過。
或許——
或許下手殺害義孝的人就是綾音。而她如今對宏美這麼溫柔,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她的殺機的一種偽裝罷了。
但她卻有不在場證明。從警方未對她起疑的情形來看,或許她當時無法行兇這一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可除了綾音之外,這世上難道還存在其他有殺害義孝動機的人嗎? 一想到這問題,另一種憂鬱便會襲上宏美心頭。令她深感悲哀的是,自己雖然很想把孩子生下來,但對孩子父親的事卻一無所知。
內海薰穿著一身黑色西服出現了。她在半個小時前綾音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再次向宏美低頭道歉說自己強行要來,感到非常抱歉。
「我想您就算到我這兒來一萬次,案件也還是無法偵破的。因為我真的不是很瞭解真柴先生。」
「您都不是很瞭解他,卻還是和他發生了那樣的關係?」
女刑警的這句話令宏美緊緊地抿起了雙唇。
「我想我對他的性情還是瞭解的。但這些事對搜查而言沒有多少必要,不是嗎?我已經說過,我不清楚他的過去和工作上的麻煩。」
「在開展搜查工作時,也必須瞭解被害人的性情。但今天我來找您,卻並不是要逼您回答您不清楚的問題,而是想請問您幾個更日常性的問題。」
「什麼日常性的問題?」
「真柴夫婦的日常生活。有關這一點,我想您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您想知道這些的話,那直接去問老師不就行了嗎?」
內海薰歪一歪頭,衝她笑了笑。
「因為我覺得她本人是難以告訴我客觀的意見的。」
「……你想問什麼?」
「聽說若山小姐您在真柴夫婦結婚後不久就開始出入他們家了,對吧?請問頻率是多久一次呢?」
「這倒不固定,平均來說,每個月一次到兩次吧。」
「那您是固定在周幾去的嗎?」
「不一定。只是週日去的次數多一些,因為周口教室休息。」
「您週日去的話,真柴義孝先生也在家的吧?」
「是的。」
「所以你們三人就會在一起聊聊天之類的,是嗎?」
「這種事也有過,但真柴先生一般會待在書房裡,他似乎連休息日也要在家工作的。而且我去他們府上打擾也是因為有事要和老師商量,閒聊並不是我的目的。」宏美的語氣中帶著抗議,她不想被人誤會成是為了見義孝才去真柴家的。
「您一般和綾音太太在哪個房間商量呢?」
「在起居室。」
「每次都是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商量的時候是否會喝點紅茶或者咖啡呢?」
「每次她都會請我喝。」
「您有沒有自己沖泡過呢?」
「偶爾會,比方說老師忙著做菜、騰不出手的時候。」
「我記得您以前說過,煮咖啡的步驟是綾音太太教您的,對吧?所以案發當天的早晨,您也是按照同樣的步驟煮的?」
「是的。你怎麼又提咖啡的事?之前我不是己經說過很多次了嗎?」宏美撇了撇嘴。
但或許是對問話對方表現出不快這一點早已習以為常,年輕女刑警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
「那麼,在豬飼夫婦去他家開家庭派對的那天晚上, 您是否打開過真柴家的冰箱呢?」
「冰箱?」
「冰箱裡應該放著瓶裝礦泉水,我想知道您當時是否看到過那些瓶子。」
「瓶子的話,我看到過,因為那天我曾經開過冰箱拿水。」
「當時冰箱裡還剩幾瓶水?」
「這我記不清了,只記得的確並排著好幾瓶吧。」
「是一兩瓶嗎? 」
「不是說我記不清了嗎?當時裡面整整齊齊放了一排,四五瓶應該有吧。」宏美按捺不住情緒,大聲嚷道。
薰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
「您說案發前,真柴先生曾叫您去他家,請問這樣的事是否有過好幾次呢?」
「沒有,那天還是頭一次。」
「那真柴先生為何偏偏在那天叫您去真柴家呢? 」
「這個嘛……是因為那天老師回娘家去了。」
「也就是說,以前都沒有這種機會嗎?」
「我想這也是原因之一。我猜他是為了盡快把老師答應離婚的事告訴我吧。」
內海薰點點頭,說了句「原來如此「。「那您是否知道他們倆都有些什麼愛好呢?」
「愛好?」宏美皺起了眉頭。
「真柴夫婦的愛好,比方說運動啦、旅行啦,或者開車兜風什麼的。」
宏美歪著頭想了想。
「真柴先生平常喜歡打網球和高爾夫球,而老師似乎沒什麼特別的愛好,估計也就是拼布、做菜之類的吧。」
「那麼,平常他們倆都是怎樣一起度過休息日的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 」
「您就大致說說您知道的情況吧。」
「據說老師她一般是做拼布,而真柴先生似乎大多是看DVD什麼的度過的。」
「那綾音太太一般是在家裡的哪個房間做拼布的呢?」
「我想應該是在起居室吧。」宏美回答道。同時,她感到困惑,不明白女刑警問這些問題的目的究竟何在。
「他們倆以前是否一起出去旅行過呢? 」
「應該是結婚以後不久就一起去了巴黎和倫敦。後來我想就沒怎麼像樣地旅行過了。真柴先生這邊倒是好像時常因工作東奔西跑的。」
「那買東西呢?比方說,若山小姐和綾音太太是否曾一起上街購物呢?」
「曾經一起去買過拼布用的布料。」
「也是週日去嗎?」
「不,一般是在教室開門授課之前,所以是在平日裡去的。因為購買的布量比較大,所以買下後一般會直接搬到這裡來。」
內海薰點點頭,在隨身手冊上寫了幾筆。
「我的問題問完了。在您百忙之中還讓您協助我,實在是非常感謝。」
「請問,剛才你問的這些究竟都有什麼意義呢?我實在是搞不懂你的意圖。」
「您指的是哪個問題? 」
「所有問題。又是愛好又是購物的,我不認為這些事與案件有什麼關聯。」
內海薰流露過一瞬間的猶豫表情,但立刻衝著宏美微笑道:「您不必知道這些,我們警方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能麻煩你告訴我嗎?」
「很抱歉,這是我們的規定。」女刑警敏捷地站起身來,低頭向宏美說了句「多有打擾「,便快步走向了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