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懶散而溫暖,這會兒正是晌午,沙沙的竹葉在風中輕響,琳琅一襲孔雀紋軟毛織錦披風裹在身上,脖頸處圍著一圈細軟的白狐狸毛,煙水色絲帶系作蝴蝶,在胸前盈盈欲飛。柔亮的發間點綴兩朵海棠宮花,簪著一支紅珊瑚白玉步搖,均勻渾圓的紅色珊瑚珠子一支垂到她白膩的耳垂邊,襯得她嬌嫩而明豔,瑰麗而秀雅。
徐朗怎麽看都看不夠,斑駁的竹影下,琳琅忽然衝著他笑了笑,漂亮得不像話。
這半年她顯然也長高了不少,面對面的站著,她的頭頂幾乎能夠到他的肩頭。稚氣早已褪去,她站在對面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個同齡的少年,目光中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味道。徐朗微微俯身,低聲道:“六妹妹又長高了。”
“徐二哥也是。”賜婚的聖旨還熱乎著,琳琅原本想怨怪他將婚期定得太緊,這會兒卻什麽都忘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倒是徐朗伸手指著那棋亭裡放著蒲團的石凳,“六妹妹先坐,瞧瞧這個。”他自螺鈿漆盒取出一方硯台來,琳琅瞧那花紋樣式,不由詫異道:“是濤石硯?”徐朗點一點頭,琳琅目光漸漸熱烈起來,忘了剛才那點矜持端方,捧著硯台一聲歡呼,當即甜甜的對琳琅道:“徐二哥真好!”
“你喜歡就好。”徐朗的眼神裡仿佛漾著水波,再無塞北風沙打磨出的冷厲,“家裡還有不少塞北的土物,你若喜歡,改天讓湘兒帶你瞧瞧?”
“好哇!”琳琅爽快答應,頗為期待的道:“徐姐姐說你帶了小貂回來給我,是真的嗎?”
“也還在府裡放著,回頭我派人送過來。那東西難養,得先讓人學學。”徐朗的目光一錯不錯,瞧著眼前這張明麗的笑顏,心裡忍不住的歡悅。再過四個月,她就是他的嬌妻了,可以肆意愛護,盡心呵寵。這年頭一起,徐朗便道:“那小貂挪窩也麻煩,不如我先幫你養著?反正四個月後……”
總算說到了正題上,徐朗聲音一頓,打趣一樣瞧著琳琅。
他的目光裡仿佛塞北的驕陽,熱烈含情,帶著些亮光,輕易觸進她的心坎兒。提起婚事時坦然而期待,根本沒有少年郎該有的羞澀,琳琅在氣勢上根本拚不過他,心裡竟泛起一股類似於羞澀的情緒。對面的人英挺俊朗,暖陽下目光灼灼,竟叫她無端的心慌意亂——那是這輩子她第一次覺得悸動。
“說起來……”她盡力的想要緩和氣氛,讓自己不那麽心慌羞澀,徐朗卻忽然欺身近前,毫無預料的,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琳琅身子一僵忘了反應,徐朗沒有再進一步的打算,更沒有退縮的跡象,只是雙唇相印。
如果沒有颯颯的風聲,琳琅一定能聽到徐朗那一刻的心跳,如同鼓聲擂起,緊張慌亂。
口中忽然焦躁起來,仿佛夢境重現。那些塞北風聲嘶吼的夜裡,也曾有這樣的場景,小姑娘沐著陽光端坐在他跟前,笑靨如花,甚至有時候,還會乖巧的依偎在他懷裡,叫人心跳驟急。
神識有片刻的迷糊,徐朗忍不住伸出手臂,一手將她環在臂彎,另一隻手托住她的腦袋。小心翼翼的,仿佛觸破夢境。
“琳琅,我想你。”頭一次,徐朗直呼她的名字。壓抑的,輕柔的,蘊藏著積壓已久的思念。
那聲音飄入耳中,擊在心間,帶著別樣的溫暖。
心跳漸漸慢了下來,眼角卻覺得溫熱。雖非緊緊相擁,那瞬間琳琳似乎能感知到他掩藏在端穩得體表象下的種種情愫,遠隔千裡的塞北,這個人曾在無數個夢回的午夜,思念賀府中嬌美的小姑娘。
其實她也想念過他吧?雖然只是偶爾想起,亦不像他這樣洶湧深沉。
如果不再逃避,相信這一刻的美好呢?
也許前一世他冒死強闖宮禁,並不只是為了賀家,而是為了多年未見的她呢?那個時候,他也曾這樣深沉而隱忍的愛著她嗎?
“徐二哥。”琳琅往後縮了縮,人依舊在他的臂彎裡,卻是仰頭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很早之前吧。”徐朗供認不諱。
“那如果我嫁給了別人呢,你還會喜歡我嗎?”
徐朗的目光將她籠罩,“為什麽不?”很簡短的回答,語氣卻是堅定。我喜歡你,不論生或死、年輕或衰老,若有幸娶你為妻,自要百般呵護,若無緣結發同心,這份感情只會深埋,越釀越醇,絕不會淡去。
小姑娘仿佛又出神了,徐朗畢竟怕有人經過看見了不好,收回手臂端坐在椅上,逗她道:“現在皇上已經賜婚,六妹妹還想嫁給誰?”
“說起來,明年三月會不會太早了,能不能往後推啊?”琳琅回神,立馬想到了最關心的問題。徐朗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哪裡能改?”見她還有憂色,“怕我吃了你?”
剛才的親吻仿佛拉近了距離,叫琳琅不再拘謹,她輕哼了一聲,“你又不吃人肉。”
誰說吃的只能是肉?徐朗心中暗笑,卻還是正色道:“六妹妹,你不願意嫁給我?”
“倒也不是,只不過十二歲嫁人,似乎早了點。”琳琅嘀咕。
“那就是說,你願意嫁給我。”徐朗拍案定論。至於年齡,十一二歲成婚的並不在少數,先拜了天地,養兩年再洞房有什麽打緊?瞧了瞧日頭,他站起身來,“走吧,我還要去嶽父大人那裡。”
還沒成婚呢,叫什麽嶽父大人。琳琳撇了撇嘴,起身抱著那硯台同他一起往回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