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的熟人,嚴格說起來,也未必算熟,是琳琅上輩子南下後結交的朋友沈玉蓮。上輩子她倆雖然性格殊異,在各種場合的頻繁來往之下倒也攢了幾分感情。不過這時候沈玉蓮顯然還不認識琳琅,她一身銀紅灑金的衣裙,正坐在紅木雕花矮幾邊上,手裡把玩著一支金蝶鏤花流蘇簪。
琳琅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想到不就就要和那些熟悉的親朋好友重新認識一遍,覺得有趣。
既然跟沈玉蓮還不認識,琳琅當然不能貿然湊上去了,一瞥之後便即轉身,往旁邊挑簪子去了。跟琳琅在京城時常去的那些首飾鋪比起來,這家的東西富貴氣象不及,勝在精巧別致。
一樣是用金絲銀片做出來的東西,在京城時叫人覺得富麗堂皇,到了這邊匠人的手裡,便是別出心裁了。
琳琅慢慢賞玩著,瞧見一支花卉絞絲小發簪時眼前一亮,這簪子小巧玲瓏,以銀絲挽出花枝,那花瓣也是金銀絲織就,一層層的疏密有度,點綴以細碎的寶石碧玉,材料未必名貴,那獨出心裁的做法卻是難得一見的。
她心裡喜歡,指著那簪子道:“這個我要了。”旁邊女夥計道了聲“好”正要去取,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隻纖手將那簪子搶過去,道:“真不巧,我先拿了。”說著便遞向那女夥計,“給我包起來。”
女夥計不敢就接下,遲疑的瞧著兩位小姑娘。
琳琅聽得那聲音時便已猜得是誰,待抬頭瞧見了沈玉蓮的臉,心裡瞬時升起些無奈。她還是這樣的性子,霸道驕矜,愛奪人之美。上輩子琳琅年少不懂事,心氣兒又高不肯讓步,沒少和沈玉蓮因為一些東西起過衝突,沒想到這輩子提前見了面,卻還是這樣的方式。
她有些遲疑。按說舊友重逢,既然沈玉蓮瞧上了,雖說慢了一步,送她也是無妨。只是那簪子實在精致,這店裡的東西有都說了獨一無二,琳琅難免有點心疼遺憾。
那頭錦繡瞧見了,哪肯讓自己姑娘吃虧,當下就道:“這簪子是我家姑娘先開口要下的,姑娘好沒道理。”
沈玉蓮得意的笑道:“可簪子現下在我的手裡,所以是我的。嗯,誰叫你家姑娘手慢呢。”
錦繡有些著惱,卻還是耐著性子道:“姑娘這話就怪了,簪子還沒賣出去,就還是店家的,怎麽就成您的了呢?”
“難不成還是你家姑娘的?你叫叫它,看它應不應。”
這樣刁蠻的態度落在琳琅眼中自然是熟悉的,她倒不著急了,帶著些看熱鬧的心態,站著不說話。琳琅能忍得,錦繡卻忍不得,她伴著琳琅長大,向來都十分護主,見姑娘喜歡的物件被搶走,對方還不講道理,哪能不氣?
錦繡原就身手不差,對著沈玉蓮這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更是小菜一碟,當即出手如電,未及沈玉蓮看清便將那簪子掠入自己手中,揚了揚道:“現在它在我手裡,是不是就算我的了?”
這分明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沈玉蓮何曾被人這樣奚落過?當即一跺腳道:“你放肆!”她的父親是袁州司馬,姨父又是這隋州的大官,在這江陽城裡有橫行霸道的資本,如今見這兩個外地來的窮姑娘敢搶她的東西,當即惱了。
也難怪沈玉蓮覺得琳琅窮,她十多歲的姑娘,不懂得以氣質辨人,只會以身上打扮判斷對方的身份。江南尚麗尚新,但凡有點身份的姑娘,所用的衣料首飾莫不是時下風靡的東西。反觀琳琅,頭上的簪子雖然材質不錯,卻顯然有了點年頭,身上的衣服雖然做工精致質地貴重,料子卻是去年的,明顯是因為沒錢買新東西嘛!
心裡存了輕視的念頭,沈玉蓮瞧著對面的姑娘比她漂亮,心裡更不是滋味。奈何錦繡身手比她靈活太多,她是搶不過的,當即揚聲叫道:“哥!”
清脆的女聲當即招來了一位十五歲的華服公子,是沈玉蓮的兄長沈從嘉。
這沈從嘉仗著家中勢力,平日裡也是囂張慣了的,聽了妹妹告狀,哪能不護短?不過對面的小姑娘長得那麽漂亮,沈從嘉倒不舍得用強了,往那首飾櫃裡瞧了一眼,選了一支珍珠薔薇花簪送到琳琅跟前,笑嘻嘻的道:“這個簪子送給妹妹,妹妹把那一支還給我怎麽樣?”
琳琅並不喜歡沈從嘉,因為這家夥是出了名的風流輕佻。而今見到他含義莫名的笑容,琳琅哪能不知他心裡的打算,當即嫌惡的往後退了半步,也不願理會沈玉蓮了,冷冷道:“錦繡,咱們走。”那簪子也不想要了。
可沈從嘉哪能輕易放過她?這江陽城裡面,他不能碰的姑娘也就那麽幾個,剩下的麽……他身高體長,往前半步湊過去道:“妹妹不喜歡這個麽,那我再送個別的?”伸出手就想把那薔薇花簪別到琳琅頭髮裡去,哪知忽然有把扇子直直的飛過來撞在他小臂上,竟將他打得一個趔趄。
一道玄色的身影疾風般掠過來,瞬時將琳琅護在身後。
沈從嘉吃痛,站穩身子瞧見徐朗時,當即惱了,怒聲道:“奶奶的,你竟然敢偷襲小爺!”
徐朗長身立著,冷哼道:“打你又怎的。”
沈從嘉跌了面子,又碰著對方這樣傲慢的態度,哪肯吃虧,當即湊上來就想揪徐朗的衣領,“奶奶的,知不知道小爺我是誰!”徐朗懶得答話,站在那裡巋然不動,右手握住他的手腕,也不見手指怎樣動作,便見沈從嘉身子忽然一軟,繼而被徐朗捉著他的手臂一扭,整個人仰面摔倒在地。
周圍挑首飾的姑娘們遠遠的圍成個半圈兒,這會兒都拿了帕子捂著嘴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