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的聲音雖輕,卻仿佛雷聲隆隆,讓琳琅瞬時回過神來。君煦持硯的手近在眼前,他的臉色笑容依舊溫煦,琳琅為方才的失態有些臉紅,低聲道:“世子盛情,我十分感激,只是這硯台……”
“看得出姑娘很喜歡這硯台,既是如此,姑娘收了它,豈不是物得其主?”
琳琅啞然,偷偷瞧了徐朗一眼,見他微微點頭。她這會兒當局者迷,實在不知當收當拒,便聽從徐朗的意思,道了聲謝,雙手接過那硯台。
君煦沉靜站在那裡,似乎欲言又止,後面朱成鈺已朗聲笑道:“局還未破,徐兄,這漏沙就快完了。”
徐朗瞥了桌上那小沙漏一眼,隨即道:“破局又有何難,世子請看。”招呼著君煦走過去,拈起棋子落下,形勢陡轉。君煦本就是在聚精會神觀棋,剛才為著琳琅開了個小差,這會兒重回局中,見徐朗這邊柳暗花明,當即喝彩。
琳琅巴不得他們回到棋局,忙揪一揪秦蓁的衣袖,兩人便要往外面去賞花。走了兩步不見朱含香和沈玉蓮跟上來,回頭便見她倆還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圍攏著的君煦和朱成鈺那裡。
秦蓁不做他想,隻當那兩人也是在觀棋,開口道:“香香,我們先去賞花啦。”
兩人出了房屋,琳琅不自覺的長舒了口氣,看一眼手裡的硯台,確實是難得的好硯,甚得她心。可這硯台出自君煦手中,便成了燙手山芋。
前世今生,她注定要辜負君煦的情意,所幸現下他陷得不深,還有扭轉的余地。驀然想起剛才朱含香的神情,心裡某個疑惑一閃而過——
上輩子她於情字懵懵懂懂,除了朱成鈺外,不曾留意過旁人的感情,哪怕君煦,也是他剖白之後才明白的。活了二十年,總算開了點竅,這會兒細想朱含香上一世種種舉動,再看剛才她那神情,忽然福至心靈,朱含香她,莫不是喜歡君煦吧?
然少女的心思最難猜度,尤其朱含香這等八面玲瓏的姑娘,她的心思更是難猜。上輩子君煦始終未娶,朱家奪了君家的江山之後睿郡王府便沒落,親貴喪命、家丁離散,朱含香則嫁入輔政重臣家中,自始至終,琳琅從未聽過她對誰有情。
更何況君家江山終將動搖,君煦前路未知,朱家又藏著謀奪天下的野心,其中糾葛纏繞,倒是不易理清了。
姐妹倆穿行在一樹樹木槿當中,繞了一大圈回來,就見君煦等三人和朱含香、沈玉蓮站在門口,似是辭別的情狀。君煦和朱成鈺沿著遊廊回去,朱含香和沈玉蓮則帶著丫鬟賞花去了。
徐朗遠遠瞧見琳琅,便慢了半步落在後面,等琳琅走近了便道:“六妹妹,過來。”
琳琅依言走過去,徐朗掃了一眼跟在琳琅身後的錦繡,問道:“可按時按摩喝藥了?”
“錦繡每晚都按藺先生教的法子給我捏腰捶腿,藥也按時吃的。”琳琅很佩服藺通,“這兩天覺得松泛了許多。”
徐朗嘴角勾了勾,娘胎裡帶出來的陳年頑疾,哪能那麽輕易就能治了的,不過她的氣色確實好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這裡地氣和暖的原因。原想著試試她體溫的,大庭廣眾的卻不能冒失,隻得叮囑道:“明兒得空,該叫藺通把把脈。”
“明兒我跟外祖母說一聲就去藺先生那裡吧。”
徐朗樂得琳琅來他那裡,當即道:“好。”轉身踱步走了。
琳琅瞧著他的背影,心內嘖嘖稱歎。果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江南山溫水軟,徐朗到這兒沒幾天,竟也增了那麽一丁點的溫潤感覺,不再是剛從塞北歸來時的凌厲悍將,也不再是京城裡裝老成持重的模樣,閑庭信步般觀玩山色,身影在遊廊中添了幾分清貴氣。
那邊朱含香和沈玉蓮隔著幾重花樹也見了她們,四個人湊在一處,逛了會兒就又回去。
後晌宴散,琳琅回到秦府的時候賀文湛還未歸來,她和秦蓁在園子裡逛了半圈,晚飯的時候跟秦老夫人提了一句。秦老夫人聽了是衛國公徐家保薦的藺通,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問道:“不如我派人請那位藺先生過來?”
琳琅便笑道:“藺先生他們就住在兩條街外,他在軍中職位又不低,還是我過去吧,正好看看淮陽城的街市。”
秦老夫人本就寵著孫女兒,自然順著琳琅的意思。停雲居在淮陽城裡也小有名氣,老夫人便囑咐錦繡和楊媽媽好生陪著,又叫新撥給琳琅的木魚跟隨,若是得空,逛一逛那園子也好。
飯後天晚,琳琅也不好到外院去,次日早晨才往賀文湛那裡說了一聲。
賀文湛昨兒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正在窗邊站著,對琳琅去藺通那裡就診的事沒什麽意見,只是問道:“昨兒你碰見睿郡王世子了?”
“是啊,他還送了我一方硯台。”
“世子倒是有心。”賀文湛沉吟,他幼時曾與睿郡王有舊,但那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自打睿郡王南遷後就再無交集,幾年前那枚桃花凍是世子小孩子心性,也是看著右相賀知秋的面子,這會兒君煦這麽大方的送禮,過後世子還特意問候了他幾句,倒叫他意外。
女兒這張臉有多好看,賀文湛心裡有數。世子這樣的舉動,難道是看上琳琅了?就此留了心。
這邊廂琳琅乘著小馬車外出,沒多久就到了停雲居。看門的老伯並不認得她,正要通稟時碰巧崔十三由外歸來,見著正在門前說話的楊媽媽,停步問道:“裡面是賀六姑娘麽?”
“正是我家姑娘,來找藺先生瞧病的。”一路同行,楊媽媽自然也認得崔十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