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宮。
德妃握著十一皇子的手,教他練字,十一皇子已經三歲了,個字高了些,口齒清楚了些,五官像極了德妃,臉型和小手卻酷似皇帝。
十一皇子揚起白嫩的小臉,懵懂地問道:“母妃,兒臣寫得好不好看?”滿三歲那天,教習嬤嬤就告訴他,以後不能隨意自稱“我”了。
宮裡的孩子皆早熟,七皇子才十歲也已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了,德妃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柔柔地笑道:“好看!母妃的十一很厲害,小小年紀就能寫這麽好看的字了!”
十一皇子似是不信,放下毛筆,用肉嘟嘟的小手捧起德妃含了一分愁容的臉,軟軟糯糯地道:“那母妃為什麽還是高興不起來呢?兒臣做什麽,母妃才會高興?”
德妃尷尬得睫羽一陣猛顫,她訕訕一笑:“母妃沒有不高興,母妃是……是……有些思念你父皇了。”
十一皇子似有頓悟,垂眸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突然揚起笑臉:“兒臣知道了,兒臣會努力背書,下次父皇檢查兒臣功課的時候,兒臣一個字也不錯,然後求父皇來看母妃!”
德妃不知道怎麽跟兒子解釋,隻得將錯就錯道:“呃……好,你……用功讀書是對的。”
這時,小德子福著身子入內,眼神四處瞟了瞟,德妃會意,喚來嬤嬤抱十一皇子去就寢。
十一皇子給德妃跪安,爾後隨嬤嬤回了房間,但一進屋,十一皇子沒有立刻就寢,而是強打著精神,把夫子教的功課拿出來重新溫習了一遍,夫子說,只要熟讀便好,但他想倒背如流,他要做個很優秀、很優秀的兒子,這樣父皇就會來看母妃了。
“如何?”德妃臉上的慈祥笑容漸漸凝在唇角,瀲灩的眸子裡泛起點點寒光。
小安子皺眉一歎:“已經發動第七次偷襲了,仍是近不了郭焱的身!”
德妃的眼眸遽然睜大,不可思議地道:“怎麽會這樣?我們的人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最擅長的就是暗殺,為何連郭焱的身都近不了?”
小安子的瞳仁左右一動,神情越發凝重:“有一路人馬暗中保護郭焱,我們的人無法突破他們的防守。他們似乎對我們的招式和套路非常熟悉,每次都能將我們的行動掐滅在萌芽狀態,可最奇怪的是,他們也不殺我們,否則,以他們的本事,我們的人只怕……早就全軍覆沒了!”
德妃坐在藤椅上,按住腦門,若有所思道:“不讓我們殺郭焱,卻也不殺我們的人……好生奇怪!”
小安子直起身子,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德妃,深吸一口氣,最終道出了內心的猜測:“恕我直言,能對我們的暗衛了如指掌的,除了王爺再無旁人!”
德妃抬頭,眼底閃動起濃濃詫異和黯然,似深秋最後一片黏在枝頭的落葉,惶惶然間唯恐不小心隨風而散:“他……為什麽……這麽做?”
小安子根據自己打探到的情報,結合主觀猜測,說道:“水玲瓏和諸葛鈺大婚當天,郭焱親自到尚書府,拜了水航歌為乾爹,之後,郭焱頻繁出入鎮北王府,甚至幫著水玲瓏對付過荀世子,也就是說,水玲瓏和郭焱……是一丘之貉!”
德妃騰地站起身,厲喝都愛:“不可能!郭焱是水玲瓏的仇人!郭焱殺了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舅舅、姑姑、侄兒……那麽多親人……”
小安子的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咬牙切齒道:“在利益面前,那些所謂的血海深仇又算得了什麽?郭焱這回把泰氏一族可是往死裡在打,誰能保證郭焱不是知曉了水玲瓏的身份,想助她復國?包括王爺,或許也存了同樣的心思!他因為諾敏給了你多少庇佑,就只會給諾敏的女兒更多!所以現在,郭焱、水玲瓏、王爺,他們三個已經地緊密團結在了一起!今後漠北皇族的發展再與娘娘你無緣了!”
德妃身形一晃,跌坐在了藤椅上……
主院的書房內,諸葛流雲細細打量著水玲瓏敬獻給他的《觀音佛蓮》,他找了專人鑒定,它的確是真的!
據德妃所言,這幅畫是漠北聖物,由德妃的父皇傳給了最鍾愛的長女諾敏公主,後諾敏遭受奸人所害,被迫遠離漠北,《觀音佛蓮》也跟著失去了音訊。這些年,他一直在找《觀音佛蓮》,一方面是想得到長生不老的秘方,另一方面,是想尋出諾敏的下落。
和諾敏的相識其實挺巧合,那一年,漠北皇后重病,危在旦夕,諾敏之前被皇族除名,隻得悄悄返回漠北,身邊還跟了個小女孩兒,約莫兩、三歲的樣子。諾敏誤打誤撞碰見小公主的暗衛殺鈺兒,便出手救了鈺兒。事後,他按圖索驥找到了諾敏,並和她有了一段時間的來往,只是她突然又離開漠北,並中斷了與他的聯絡,這一斷,就是十幾年。
這幅畫是諾敏的,卻到了水玲瓏的手裡,水玲瓏會否就是當年陪在諾敏身邊的小女孩兒?諾敏的女兒?
可不管他怎麽問鈺兒水玲瓏的身世,鈺兒都一口咬定不清楚!
“來人!”
“在!”
“查一下世子妃的生母到底是誰。”
“是!”
一道黑影悄然躍出書房,像鬼魅一般,無聲無息,迅速沒入迷離的夜色中。
諸葛流雲將《觀音佛蓮》收好,突然,雙耳一動,細碎的腳步聲和衣衫摩擦聲傳入腦海,他的眸色一深,厲聲道:“誰?”
柳綠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托盤差點兒砸落!她戰戰兢兢行至門口,顫聲道:“是奴婢,奴婢給王爺換藥來了。”
自從王妃臥病,換藥的工作便由余伯繼任,而自打柳綠來了主院,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落在了柳綠的頭上。
諸葛流雲神色稍緩,語氣依舊冰冷,卻少了一絲嚴厲:“進來。”
柳綠悄然松了口氣,她自問膽兒肥,在王爺跟前卻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像一座冰山壓住了脊背,也像一根繩索勒緊了脖子,不過幾步的距離,寒冬夜晚,她竟走出了一身冷汗。
她跪在諸葛流雲身邊,將他的褲腿撂起,揭開紗布,取下原先的膏藥,擰了帕子擦洗,爾後換上新的,做這些時她的余光瞟了瞟諸葛流雲有著一排牙印的右手,心中暗歎,後悔,真後悔!不該咬他手的,應該咬他脖子,咬死他!
磨磨蹭蹭地換完藥,柳綠沒有離開的意思。
諸葛流雲翻開一本典籍,不拿眼瞧她,隻仿佛漫不經心地道:“有什麽事就直說,想要什麽也別兜圈子。”
柳綠覺著王爺雖然犯賤,但也不是沒有優點,比如,他很大方!王爺送給她爹的藥和補品,人參鹿茸血燕之類的,連老夫人看了都眼紅。
回王府之前,老夫人和她促膝長談,婉轉地表達了接下來的戰略策略和中心思想,大致是——你好生討王爺歡心,努力說服王爺救水沉香出冷宮,你老子娘和弟弟我替你全權照顧,如若不然,這種“照顧”也能衍生另一層意思。
但柳綠不是尋常丫鬟,她骨子裡的奴性較少,忠於主子不及忠於自己,是以,對這件事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威脅這種東西,一旦上了癮,有一便有二,有二則有三,老夫人這回只求她助水沉香出冷宮,下次保不準會要挾她助水沉香奪回兒子,而更遙遠的將來……越發不好說了!
反正是求王爺辦事,倒不如釜底抽薪,永絕後患!
柳綠給諸葛流雲磕了頭,凝眸道:“求王爺……把奴婢的家人接出尚書府!隨便放哪個王府名下的莊子裡就行!”退一萬步說,助廢妃出冷宮,和弄她家人出尚書府完全不是一個戰鬥級別的任務,王爺做前一件事艱難,做後一件事簡單,她是傻子才不選對自己最有利又最容易求的!
諸葛流雲冷沉的目光落在她頭頂,像在審視,又像單純的觀賞。
柳綠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生怕王爺會拒絕她的請求。
半響後,諸葛流雲淡淡喚道:“余忠!”
余伯在門外應道:“奴才知道怎麽做了。”
柳綠心頭一喜,這是……答應她了?!
但很快,柳綠的眸光暗了下來,有代價的吧……
諸葛流雲探出手,摸上她精致的臉,冰涼而磨礪的觸感令柳綠猛地打了個哆嗦,她能清晰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一寸一寸細繪著她的眼,輕柔繾綣。
“回吧,我歇息了。”
就在柳綠以為諸葛流雲這次真的要寵幸她時,諸葛流雲忽而抽回手,淡淡地下了命令。
柳綠松了口氣。
十一月逐漸步入下旬,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飛雪,紛紛揚揚,忽聚忽散,一夜光景,屋簷懸了冰凌,積雪落了滿地,端的是硬裝素裹、分外妖嬈。
水玲瓏穿上一件湛藍色素絨短襖、一條白底撒花煙羅裙,腰間掛著一塊和田白玉玉佩,墜下三寸長的紅色穗子,顯得喜慶大氣。她頭上挽著瑤台髻,左邊簪一支藍寶石金釵,並一對迷你珍珠釵,釵身沒入發髻,只看得到圓潤光澤的珍珠,像繁星閃在夜幕,瀲灩動人。
天安居內,喬媽媽正在向老太君稟報府裡的帳目和大小適宜,都與過年和安郡王的親事有關,是以,老太君聽得兩眼放光。
“……筵席的菜式您要是沒什麽意見奴婢就定下了,又是過年又是大婚,各個院子裝扮得喜慶些才好,上回采買的年畫和對聯不夠,奴婢打算再上街一趟……府西久不住人,缺少打理,恐婚慶當天賓客眾多會有人逛過去,所以奴婢請了工匠和花匠,這幾日便將府西整理一番……”喬媽媽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地說給了老太君聽。
都是為兒孫們好的,老太君自然沒一個“不”字,要說她這種婆婆媳婦兒們都是頂喜歡的,從不拿架子,也不把大權掌在手裡,你向她匯報,她耐心聽著;不向她匯報,她也沒什麽怨言。便是在喀什慶,嫡夫人和她相處得也頗為融洽。
喬媽媽言罷,垂首而立,等待老太君的指示。
老太君拿起一顆玉米糖塞進嘴裡,禁了一段時間的甜,諸葛鈺昨晚終於解除了她的“警報”,準許她每日吃一塊甜糕和三顆糖,她樂壞了,喜滋滋地吃完,她端起溫水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身心舒暢得不得了,這才笑眯眯地道:“你幫著王妃掌家多年,你的安排肯定都是好的,且放心辦吧!”
這話受用,喬媽媽臉上的笑容真摯了幾分:“多謝老太君賞識。”
水玲瓏打了簾子進屋時,正好聽到二人的對話,她拍了拍坎肩兒上的雪花,眉眼含笑地道:“喬媽媽在呢!我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天寒地凍的,屋子裡的炭燒起來了沒?”
喬媽媽朝水玲瓏福身行禮,不卑不亢道:“王妃有了些許好轉,就是仍吹不得風,王妃不喜燒炭,說覺著悶,就煨了幾個暖手爐放被子裡。”
“往年也如此嗎?”水玲瓏問。
往年有王爺陪著,自然不必如此。喬媽媽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道:“今年才這樣,大抵和生病有關。”
水玲瓏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坐在了老太君的炕頭,笑著喚道:“奶奶。”
“外邊兒冷吧?”老太君摸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關切地問。
水玲瓏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道:“剛開始挺冷,走著走著便出了一身汗。”
喬媽媽打趣著道:“年輕人就是好,身子硬朗!”
“這話不假!”老太君笑著說完,看向盤子裡的玉米糖,想吃,但今天的指標已經用完了,於是她砸了砸嘴,把糖衣剝開喂進了水玲瓏嘴裡,“唉!你替我嘗嘗甜頭!”
一屋子全都笑了起來!
喬媽媽退出去辦事,屋子裡只剩老太君、甄氏、諸葛姝、水玲瓏和丫鬟萍兒。
甄氏到底是心虛的,那日,流珠在穿堂偷聽了王爺和柳綠的動靜,剛聽到柳綠咬傷了王爺寧死不從時,余伯便將流珠趕跑了。她就想著呀,柳綠身份卑微,骨子裡竟個有硬氣的,若柳綠真的寧願自盡也不做王爺的女人,她還怎麽膈應王妃,又怎麽挑撥王妃和水玲瓏的關系呢?所以,她才連夜派人去尚書府告訴了柳綠爹娘這則消息。
給的是匿名信,按理說,水玲瓏和諸葛鈺應當懷疑不到她頭上,他們只會懷疑一切是王爺暗中操作的,而他們大概也拉不下臉去找王爺對峙!
別說,甄氏這回走狗屎運,真的鑽對了空子!諸葛鈺暫且不談,一個丫鬟而已,是死是活他不在意的。
水玲瓏麽,她的確不曉得甄氏才是通風報信之人,卻知道柳綠是甄氏故意“帶”給諸葛流雲的,單憑這一點,水玲瓏就不會讓甄氏安穩過大年!
水玲瓏吃完糖,眸光一掃,道:“我這幾天沒見著姝兒,傷寒仍未痊愈麽?”
甄氏陡然被點名,嚇得一怔,爾後訕訕笑道:“沒呢,那丫頭針線活兒太差,我拘著她在屋子裡學女紅。”
老太君撇了撇嘴:“別太累著她了,一個小丫頭整日窩在屋裡,怕悶出病來。”
甄氏的心一涼,果然,嫡妻和平妻就是不同的,嫡夫人管教孩子老夫人可從不插嘴,她不過是拘了姝兒幾日,老夫人便不大樂意了。
水玲瓏岔開了話題:“喬小姐快過門了,不知二嬸給她選好院子沒?”
甄氏的眼神閃了閃,燦燦笑道:“定的是娉婷軒,夠寬敞大氣,已經請了工匠在刷漆。”
娉婷軒的確是目前所剩的院子裡格局最好的一個,水玲瓏將鬢角的秀發攏到爾後,莞爾笑道:“動工了啊,那……把董佳小姐的院子也刷一遍吧!董佳小姐遲早得過門,與其屆時在喬小姐的眼皮子底下裝修,不如現在一並粉飾了。”
“這……”甄氏遲疑了,“會不會太早了些?”
水玲瓏笑道:“喬小姐說只要懷了孕便會許安郡王納妾,最晚一年,說不定喬小姐三、兩月就懷上了呢,大公主不就是懷得挺容易?”
甄氏動心了,請工匠委實麻煩,不僅女眷們得紛紛回避,連丫鬟都得繞道走,更兼得四面八方一路上須安排不少人選監督,唯恐工匠不期然地和小姐或丫鬟們單獨碰到,傳出去影響女子名節。而且,施工響聲太大,老太君白日多眠,就易被吵醒。一次性解決……不失為一記良策。
老太君也想到了最後一點,立馬投了讚同票:“吵死了,一並弄完,省得吵我第二回!”
甄氏看向水玲瓏,見對方笑容真摯、眸光清澈,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道:“那好,就這麽辦。”
出了天安居,水玲瓏帶著枝繁回往墨荷院,雪停了,天空放晴,日暉落進雪地,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二人經過後花園時,陡然聽到一聲低低的抽泣和求饒,不由地停住腳步順聲望去,卻見一名身穿深紫色斜襟短襖、白色束腰羅裙的美豔女子立在一株梅樹旁,衣著之華貴,不比水玲瓏的遜色,滿頭珠釵樣式簡單,卻價值不菲,就這身行頭,哪怕入宮覲見皇后也是絲毫不失禮的。
“是奴婢沒有保護好昭雲小姐!請昭雲小姐責罰!”小丫鬟跪在雪地裡,哭得滿臉淚水。
枝繁微微一愣,柳綠……怎麽變成昭雲小姐了?
水玲瓏雲淡風輕道:“昭雲,是王爺賜的字。”女子出嫁可由夫君賜字,但她尚沒聽過哪個主子給丫鬟賜字的,還命下人喚其小姐,諸葛流雲真不是一般地疼她,“聽說,王爺把昭雲的父母和弟弟要到莊子裡去了。”
煮熟的鴨子飛掉,不知老夫人有沒有氣得吐血。
柳綠,不,昭雲,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把留著血的食指放入唇中允了允,看向這個年僅十歲卻乖得不行的小丫頭,蹙眉道:“不關你的事,起來!我哪是什麽小姐?和你一樣奴才一個,以後別動不動跪來跪去的,看得我膈應!”
習慣了和丫鬟們鬥來鬥去的日子,突然王爺一句話,她成了主院的主子,她真是……從頭到腳……連頭髮絲兒都不自在!
好吧,她就是賤命,過不慣這種小情婦的奢侈日子。
歎了口氣,昭雲提著裝滿梅花花瓣的籃子回往了主院。
枝繁下意識地想叫住她,和她問候幾句,卻被水玲瓏出言打斷:“忘了昭雲臨走前和你說的話?”
“總在事後對不起,為什麽事先不給自己留條退路?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巴結有距離的人,傷害最親密的人。我受夠你了,以後別來煩我!”
枝繁的脖子一縮,悻悻地道:“她講的是氣話,我知道。”
水玲瓏搖了搖頭,望向昭雲遠去的背影,冷冷地道:“真的只是一句氣話嗎?白費昭雲一片苦心!”
枝繁的頭皮一麻,不敢吱聲了。柳綠不再是柳綠,而是王爺的新寵昭雲,自己和她走得太近,日後若是王爺出點兒什麽岔子,或她鬧出什麽禍端,大小姐會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幕後主使,素日裡她總認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一個,可有時不如昭雲看得透徹。
她也望向了昭雲的背影,替昭雲心酸之余,其實有點兒羨慕和嫉妒,曾經最好的朋友,和她一樣是吃主子剩飯的奴才,如今卻已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臨近年關,又籌備親事,府裡一片忙碌。
水玲瓏的老朋友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如期降臨,於是乎,造人計劃再次失敗。革命尚未成功,夫妻仍需努力,諸葛鈺加大了播種力度,除去夜間勤奮耕耘,白日偶爾也揮汗如雨。
x生活的和諧大大促進了夫妻之間的感情和默契,水玲瓏覺得諸葛鈺抬抬眼皮子她就能知道他想幹什麽!
“大小姐!還是奴婢來吧!”枝繁攔住水玲瓏,苦口婆心地道,“踩梯子危險,萬一磕到碰到,奴婢們不好向世子爺交代。”
今兒是個黃道吉日,水玲瓏打算把春聯和年畫全部貼上,燈籠的紅布全部掛上,寓意吉祥美滿,萬事如意。
其他房間交給下人去貼,她和諸葛鈺的臥房以及書房卻不想假手於人。水玲瓏打開枝繁的手,頗為自信道:“踩個梯子也能嚇到你?我又不是沒踩過!是吧,鍾媽媽?”
最後,她笑著看向了鍾媽媽。
鍾媽媽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在莊子裡貼年畫春聯,夫人和小姐也是喜歡自己弄,要說大小姐沒爬過……那是不可能的,但今時不同往日,大小姐從前摔著了,夫人哄兩句便是,現在大小姐若是少了一根頭髮,一連串的下人都得跟著遭殃!還記得上個月大小姐在外院踢毽子,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世子爺回來就下令將所有在場的人包括枝繁在內打了五板子……
鍾媽媽的眼皮子飛速眨動,訕笑道:“大小姐啊,院子裡下人眾多,你搶了她們的活計,她們做什麽呀?”
水玲瓏就笑道:“不會摔的了,放心吧!”
語畢,徑自踩上梯子,開始往上爬。
諸葛鈺下朝,一跨過穿堂便瞧見她踩在梯子上,探出半截嬌小的身子,用白嫩的手輕輕抹平春聯的橫幅,他濃眉一蹙,臉色不好看了:“下來!”
眾人一聽這聲,呼啦啦地轉身跪了一地。
水玲瓏在心裡罵了罵他,像個鬼似的憑空出現,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嚇得她差點兒摔下來!不過當著外人要給自己丈夫留面子,這個淺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忍住不悅,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想自己貼。”
諸葛鈺滿腹火氣就在她柔和甜美的笑意裡一點一點消散了,他走過去,在門邊站定,二話不說就一把抱住水玲瓏,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右肩之上,並高抬右臂扶住了她腰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讓女人騎在自己身上,這……這是不是也……太驚世駭俗了?!
水玲瓏顯然也驚到了,當諸葛鈺寬厚的大掌握住她腰身時,她以為他會將她抱下地,誰想他竟……這般慣著她?!
得意了,有沒有?
甜蜜了,有沒有?
水玲瓏呵呵一笑,低頭,衝他調皮地眨了眨右眼,三分狡黠、兩分天真、隱隱透著一股子感激和讚賞。
從枝繁手中拿過蘸了漿糊的小刷子,繼續貼春聯。
想著晚上被他壓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有個壓他的機會,她怎麽也不會放過了。
是以,從臥房到書房,再到偏房和廂房,水玲瓏坐在諸葛鈺的肩膀上貼了一路。
諸葛鈺看她玩得不亦樂於,遂勾了勾唇角,道:“上面的空氣是不是特好?”
水玲瓏眨了眨眼,看著對聯一本正經道:“是呀!”
諸葛鈺的左手繞到她背後,邪惡地掐了掐她肉嘟嘟的小屁股。
水玲瓏眉心一跳:“貼夠了!”
比起打情罵俏的小兩口,旁人便沒這麽幸運了。
冷幽茹斜倚在鋪了秋香色繡海棠四喜貴妃榻上,手裡捧著鳥紋銀絲手爐,一臉病態,若說前段日子她是在裝病,這回便是真的病了。
但狼來了的故事告訴我們,前期撒謊太多,透支了信用度,即便真相降臨也沒人願意理睬了。
喬媽媽灰著臉進入臥房,面露難色地道:“王爺……王爺讓您好生養病,他有些忙。”忙什麽呢?忙著教昭雲那個賤蹄子寫字作畫貼對聯!
一個人越過了底線,她便再也沒了下限。
如果從一開始冷幽茹就堅守陣地,絕不踏出向諸葛流雲低頭的第一步,或許現在,她仍舊保留了最初的傲骨。
別看人身上有大大小小兩百多塊骨頭,一旦丟掉一塊,一身的骨氣都沒了。
冷幽茹握著鳥紋銀絲手爐的指節捏出了慘白的顏色:“今天是幾號?”
“二十六。”
冷幽茹眼神一閃,似做了某種決定:“我知道了。”
臘月裡,好日子多多,喜事也多多,不僅安郡王成功迎娶了喬慧,平南侯府的荀楓也將水玲溪娶回了家中,不同的是,水玲溪沒資格走前門,轎子由側門抬入。
今天府裡辦喜事,大家夥兒都累了一整天,總算消停了,本有些累乏,可想著再兩日便過年,心裡都止不住雀躍歡喜。
枝繁撥了撥爐子裡的炭火,面露喜色地道:“二少奶奶看著挺文靜的,希望是個好相與的對象。”偌大的王府,除了世子爺和老太君真真兒把大小姐放在了心坎兒裡,旁的主子可都是三分芥蒂、兩分防備、一分疏離的,所以,老天保佑二少奶奶心地善良、為人厚道,最主要的是,別給大小姐添堵!
水玲瓏緊了緊手裡的湯婆子,唇角的笑,似有還無:“瞧著……的確文靜!”
前世的這一年喀什慶沒有發生戰亂,安郡王便沒立軍功,是以,並不存在二房遷入京城,以及喬慧和安郡王成親的事,喬慧是誰?她對喬慧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斂起思緒,水玲瓏問道:“那件事確定辦妥了?”
枝繁難掩笑意地道:“辦妥了,那名包工頭正好是酒樓裡的常客,張伯免費請他吃了不少酒菜,二人還稱兄道弟的,事兒啊不會辦砸!倒是二小姐那邊……”
講到這裡,枝繁神秘兮兮地掩了掩嘴,“杜媽媽說,二小姐死活不肯嫁,在屋子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大少爺在門口等了兩刻鍾她還不出來,最後,大少爺乾脆找了一碗**湯給她灌下,這才背著她上了轎子!”
水玲瓏頓覺好笑,前世水玲溪為了爬上荀楓的床,不惜在大冬天給她做了兩個月的老媽子,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洗衣搓背,差點兒沒累暈,總算趁著自己午睡,勾搭了下朝回來的荀楓。這輩子,她居然……死活不肯嫁?!
沒什麽比這更好笑的事了!
水玲瓏笑得肚子疼,這時,葉茂打了簾子進來,憨憨地道:“大小姐,四小姐出事了!”
湘蘭院內,諸葛姝伏在剛換了鳳冠霞帔,準備就寢卻不得不又穿上厚重冬衣的喬慧懷中,嚎啕大哭:“好多……好多惡鬼!他們……他們要抓我……怎麽辦?嗚嗚……我好害怕……嫂嫂……我好怕……”
喬慧生了一張小圓臉,膚色不白卻很細膩,配上彎彎柳葉眉、碧波丹鳳眼,顯得十分溫和美麗。她過門的第一天,尚未給長輩敬茶,也沒來得及認親,小姑子就半夜突發噩夢,丈夫心急如焚,她做妻子的自當體貼丈夫一同前來探望。
甄氏提前訓斥了諸葛姝,這會兒,諸葛姝壓根兒不理她!
安郡王站在一旁,眉頭緊蹙,卻不知如何是好。四妹自從不小心推了林小姐下水導致林小姐燙成死屍後,便時不時地噩夢一場,吃藥或請道士驅邪做法都不管用,非得他或者娘陪一整夜。
喬慧往後看了看,輕撫著諸葛姝的肩膀,柔聲道:“姝兒,嫂嫂看了,什麽都沒有,你做噩夢了,不是真的。”
諸葛姝似是不信,哭得越發厲害:“二哥!嫂嫂不信!二哥我怕……我真的好怕……”
哭著哭著,向往常那樣朝安郡王伸出了雙臂,喬慧一愣,有點兒尷尬,安郡王下意識地打算抱住她,卻被甄氏揮臂攔住:“這裡有我就夠了,你和小慧先回。”
好端端的洞房花燭夜,怎麽能被破壞了?
安郡王看了看諸葛姝,又看了看嫻靜優雅的喬慧,歎道:“小慧,我們走吧。”
喬慧點頭,欲起身離去。
諸葛姝的瞳仁一縮,一把抱緊了喬慧,潸然淚下:“嗚嗚……嫂嫂……姝兒好怕……你不要走……嗚嗚……你陪陪姝兒……二哥走!娘親走!我要嫂嫂……”
水玲瓏將湯婆放下,詫異地看向葉茂:“四小姐出了什麽事?”
葉茂把聽到的消息如實稟報:“做噩夢,哭得厲害,誰勸也沒用,還是二少奶奶有辦法,三兩下就把四小姐給哄安靜了,今晚,二少奶奶陪四小姐睡。”
荒唐!
新婚之夜,夫妻不圓房!
水玲瓏狐疑地挑了挑眉,諸葛姝和喬慧沒見過幾回面吧?怎麽好到黏上喬慧了?還是……諸葛姝就是不願意喬慧和安郡王圓房?!
二房的事,大房不好插手,老太君心疼孫女兒,覺著諸葛姝行為不妥但也沒苛責什麽,倒是甄氏第二天坐不住了,學著水敏玉的法子,一碗**湯給諸葛姝灌下去,臘月二十九,安郡王總算和喬慧圓了房。
大年三十,合家團圓,天安居的暖閣內,一大家子以老太君和諸葛流雲上席,圍著圓桌挨個坐下,諸葛流雲右邊是老太君,左邊依次是:冷幽茹、諸葛鈺、水玲瓏、諸葛姝、喬慧、安郡王、甄氏,甄氏挨著老太君。
這是鎮北王府有史以來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往常只有諸葛流雲、冷幽茹、諸葛汐和諸葛鈺,這回,老的少的擠滿了一桌子,端的是和和美美、熱鬧非凡。
晚輩們給長輩見了禮之後,喬慧優雅地行至水玲瓏身旁,明眸善睞道:“大嫂。”
水玲瓏對這個弟妹的第一印象是挺不錯的,董佳琳有的溫柔嫻淑她有,董佳琳沒有的高雅大氣她也有,最主要的是,謙和到了一種類似拘謹的程度,頗惹人憐愛。水玲瓏微笑著道:“二弟妹累著了,待會兒多喝些藥膳湯。”
喬慧本能地想說“我什麽也沒做,所以不累”,話到嘴邊才意識到水玲瓏指的是昨晚遲來的洞房,她的臉一紅,低下了頭:“大嫂盡會拿我開心!”
甄氏笑盈盈地道:“哎喲,倆妯娌說什麽呢?笑得眼睛都看不著了!”
喬慧看向水玲瓏,將話語權交給她。
水玲瓏暗暗稱讚,大戶人家教出來的女兒就是不一樣,不論內心是否羞窘急躁,基本的禮製時刻銘記在心,水玲瓏微微一笑:“說些悄悄話,不告訴二嬸!”
看著倆孫媳相處融洽,老太君也滿心歡喜。
年夜飯共十八葷、六素,並兩甜湯和兩滋補藥湯,為集祥瑞之意,這些菜都是從上百道菜式中精心挑選的,但其中必有一樣是誰平日裡喜好的口味,因此,這頓飯大家吃得頗為滿意。
老太君的眼眸眯成了兩條縫兒:“身子沒大好就在膳房忙來忙去,辛苦你了!”將丫鬟盛給自己的甜湯遞給了冷幽茹。
冷幽茹起身,雙手接過,態度恭謹並輕聲道:“顧家是我的本分,不辛苦。”
眾人不由地微微愕然,冷幽茹不應該冷著臉說“嗯,謝謝娘誇讚”之類的話麽?
老太君的眼睛一亮,又把藏在袖子裡打算自己偷吃一顆、送水玲瓏一顆的玉米糖給了冷幽茹一顆。
冷幽茹的眸光顫了顫,微怔,繼而揚起唇角:“多謝娘。”
諸葛流雲側目看向了面色蒼白、額角冒著薄汗的冷幽茹,終於開了口:“坐吧,喝點熱湯。”
水玲瓏吃了一筷子菜,疑惑不解的眸光掃過略顯倦意的冷幽茹,她穿一件淡紫色紋金線短襖,發髻上戴了兩支紫金木蘭釵,耳墜同色耳環,與瓔珞上的紫水晶相映生輝,若說之前的她總給人一種仙氣十足的感覺,今晚的她則嫵媚得有些類似迷霧森林走出來的精魅了。
冷幽茹打算主動和諸葛流雲冰釋前嫌?
吃過年夜飯,老太君拉著甄氏、喬慧和諸葛姝打了會兒葉子牌,大家讓著她,她又贏了好多金子,水玲瓏一半、喬慧一半,表面上看一視同仁,但水玲瓏離開天安居時,老太君忍痛割愛,把打算留給自己的玉米糖偷偷塞進了水玲瓏手裡。
冷幽茹今晚表現良好,諸葛流雲略微動容,讓冷幽茹推著輪椅,陪她回了清幽院:“早點兒歇息,明早我接你一起去給娘磕頭拜年。”
冷幽茹的素手一握,冰冷的眸子裡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一絲詫異,爾後她屈膝一福,淡聲道:“王爺安。”
諸葛流雲“嗯”了一聲,自己推著輪椅離開了原地。
待到諸葛流雲拐彎,消失不見,冷幽茹才開始大口大口喘氣,怒火一瞬從丹田燒到了眼底!
喬媽媽上前說道:“王妃您別動怒,王爺肯送您回院子並保證明日接您去給老太君請安,這已經是邁了一大步了!”
冷幽茹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了掌心,鮮血一點一點流出來,染紅了她潔白的鞋面,然,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喬媽媽的眼眸一轉,靈光一閃,道:“王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王爺沒帶余伯,是在給您留機會呀!您雖向老太君示了好,卻自始至終沒與王爺化解誤會!他既是王爺,就得人求著哄著!您再不想法子挽回王爺的心,王爺怕是要被昭雲給徹底迷倒了!想想您這麽多年的堅持和隱忍,那麽多苦都吃了,難道還舍不得這一張臉嗎?”
冷幽茹闔上眼眸,渾身打了好幾個晃兒,仿佛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也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突然眼眸一睜,邁步追上諸葛流雲,從身後抱住他,熱淚淌在了他頭頂……
卻說諸葛鈺帶水玲瓏回墨荷院後並未直接進入臥房,而是繞去了書房。
書房是“軍事重地”,密室乃其必備裝備,這裡的書房也不例外。諸葛鈺牽著水玲瓏的手,按了按書架旁的開關,書架右移,露出一個黑乎乎的空間,這輩子,水玲瓏對黑有種宛若天生的恐懼和抵觸,她的心口一震,身子僵硬了。
“別怕。”諸葛鈺柔柔地摸了摸她腦袋,拿起燭台進入密室,密室一共有三間,他們進入的是最裡邊兒那個。
諸葛鈺暫時松開水玲瓏的手,點燃了案桌上的香燭,屋內霎那間明亮了起來,借著微微顫動的光線,水玲瓏這才看清這是一個縮小版的祠堂,有香燭、案桌、長凳、蒲墊,而擺在案桌上的赫然是一個紅木雕刻的牌位,寫著——亡母董·諾敏之靈位。
他什麽也沒做她以為他忘了,原來他記得。
諸葛鈺點了一炷香,跪在蒲墊上,畢恭畢敬地拜了諾敏,沒有海誓山盟,沒有花言巧語,隻一句:“我會對玲瓏好,娘你在九泉之下請安息。”
水玲瓏心口一震,淚水抑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等到她祭拜完諾敏,諸葛鈺將她摟入懷中,輕輕地道:“知道你心裡苦,想哭就哭出聲來,在我面前你不用偽裝什麽。”
想起前世十多年感情錯付,換來一道廢後旨意、一個酷刑,有子養不得,有女護不住……
這輩子她真的不敢再去愛任何一個人了,但這個男人,總是不厭其煩地盲目靠進,不計代價地肆意付出……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水玲瓏揪住諸葛鈺的衣襟,垂眸,大顆大顆的淚水砸在他掌心:“不要對我這麽好……一旦我上癮了,就會戒不掉……那時……你要是不再屬於我,我也不會允許你屬於任何人的……”
我會殺了你……
諸葛鈺微微揚起唇角,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道:“我知道我娶的是什麽樣的人,也能預料到背叛她的下場,如果我哪天真的傷到她了,在她手裡‘光榮’是我活該。”
水玲瓏破涕為笑,忍住心底翻滾的情緒與他對視了幾秒,就在自己幾乎要溺斃在他深情的注視下時,水玲瓏咬了咬唇,忽而撲進他懷裡,將鼻涕淚水擦了他滿身,爾後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諸葛鈺……破功!
水玲瓏笑得前俯後仰。
諸葛鈺黑沉著臉,沙啞著嗓子道:“看爺待會兒怎麽收拾你!”
水玲瓏挑釁地眯了眯眼,哼道:“誰收拾誰還不知道呢!”
“長見識了,嗯?”諸葛鈺似笑非笑,目光落進她微微敞開的衣襟裡,心底的邪火一陣翻騰,攔腰抱著她回了臥房。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景帝二十一年,漠北戰事告捷,郭焱帶著泰氏皇族的降書踏上了返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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