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此次上林苑事件之後,雲琅最大的感悟就是自己做事情的方向不對頭。
初來大漢國的時候,在跟太宰談話的時候,他說過,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舒舒服服的活一回。
他也是這麽做的。
只是這裡的生活條件太差,他才想到賺點錢改善一下生活,由於這裡的衣食住行條件過於單調,他不得不從頭開始建設自己的生活,努力讓生活享受不會比後世差多少。
然而,就在他努力改善自己生活的時候,這個世界也在改造他。
很快就把一個胸無大志的人改造成了一個慷慨激昂的大漢志士。
以天下為己任的人一般都不會照顧好家庭生活。
因為美滿的家庭生活跟雄心壯志是相違背的。
雲琅不明白自己以天下為己任的想法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並且從一出現,就驅動著雲琅煙塵滾滾的向前跑。
現在,終於跑到了衛將軍這個位置上。
權利與責任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相等的,並不會隨著你的意願有什麽改變。
不過,雲琅覺得自己現在還有改正的機會,至少先從關心張安世的婚事開始。
張湯的母親聽聞雲琅前來拜訪,頭一天就開始清掃家園,並且毫不吝惜的宰殺了一頭牛,等待雲琅到來。
雲琅在去拜訪張湯母親之前,先去鴻固原拜謁了張湯的墳墓。
區區三年多時間,張湯墓邊上的松柏已經一丈多高了,因為有人照看,所以墳丘保存的非常完好,即便是墳墓前的青石便道都被打掃的非常乾淨,
張安世擺上貢品之後,就被跪在一邊看先生拜謁亡故的父親。
雲琅盤膝坐在張湯的墳墓前,默不作聲的與張湯喝了一壺酒,他喝得酒自然是下肚子了,而張湯喝酒的方式只能是把酒倒進泥土中。
張湯是雲琅來到大漢國之後,接觸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大漢官吏。
對這個人他本來是充滿厭惡之情的,後來慢慢相處下來,雲琅就釋然了,張湯,畢竟只是一個人罷了。
只要是人,就有屬於人的所有優點跟缺點。
張湯這人不過是優缺點格外明顯而已。
總體上來說算是一個為了理想努力奮鬥的人。
一壺酒下肚,雲琅歎息一聲就站起身,對張安世道:“以後喊我師傅吧!”
張安世欣喜若狂,恭敬地拜倒給雲琅行禮。
直到今天,他這個西北理工二師兄的名號總算是定下來了。
行過禮之後,張安世笑嘻嘻的問道:“以前弟子總想列於師傅門下,師傅總是不同意,今日為何會會答應。
莫非是弟子這一年來乾的事情比較和師傅心意?“
雲琅看了看張安世依舊肥胖的身體道:“你現在就是為師門下的恥辱。“
張安世早就不在乎雲琅施加給他的羞辱,又朝父親的墳墓叩拜一下,問道:“莫非是看在我耶耶的顏面上準許弟子列於門牆之下?
放心,就算是如此,弟子也絕無怨言。”
雲琅神色難明的看著張安世道:“因為,我不要你,就沒人要你了,知道不,你其實很可憐啊。”
張安世不以為意的道:“弟子上有祖母,母親,兄長,闔家歡樂,斷然不是喪家之犬。”
雲琅歎息一聲道:“你父親的爵位恢復了,陛下將決定誰來繼承你父親的大庶長爵位的選擇權給了我。
你想繼承麽?”
張安世大笑道:“原來如此,我兄長乃是嫡子,由他繼承再好不過。
至於弟子,我覺得我將來的成就不會止步於大庶長,否則,這些年弟子在雲氏所學豈不是白學了麽?”
雲琅點頭學到:“這就對了,大丈夫光屁股打下來的天下才值得自豪,依靠祖宗算不得好漢。”
張安世笑道:“弟子也是這麽想的。”
“那就說好了,你耶耶的爵位給你兄長,你繼續在雲氏門下求學,等你覺得自己有了闖蕩天下的本錢了,自去就好。”
張安世畢竟是聰明人,狂喜過後,立刻就皺起了眉頭,拱手道:“師傅為何會說弟子是喪家之犬?”
雲琅苦笑道:“因為你母親邀請我在拜見你祖母之前,與她在你家前宅敘話。”
張安世臉上的笑容立刻沒有了。
“為了爵位?”
“應該是,而且你母親的意思是不給你,要給你兄長。”
張安世強顏歡笑道:“不無不可。”
雲琅拍拍張安世的肩膀道:“我準備跟你母親敘話的時候,直接把事情挑明,申明將爵位給你兄長,免得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張安世面無表情的道:“不用事先挑明,弟子準備看看大母會如何做。”
雲琅搖頭道:“別試探,人心經不起試探,試探清楚了,受傷害的只會是你。”
張湯搖頭道:“大母並非庸人,弟子十三歲的時候背著行囊來師傅府上求學,隻想有一天能夠光耀我張氏門楣。
這幾年以來,弟子苦心孤詣的為張氏的將來考慮,希望以一人之力讓張氏再次興盛。
按理說,弟子來繼承爵位對張氏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大母不會看不到。“
雲琅笑了,再次拍拍張安世的肩膀道:“母親變大母,你心中恐怕早就有定數了吧?”
張安世翻掌拿出一枚雲錢道:“弟子可以與師傅打賭!”
雲琅曬然一笑,張安世這是在為張氏挽回最後的一點顏面,結果在他看來早就注定了。
恢復爵位的消息張氏已經知道了,張安世之所以絲毫不知,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張湯的母親是一個人物,雲琅在張湯去世的時候就見識過,一個不準自己兒子厚葬的母親,應該是一個有見識的。
至於張安世的這位大母……雲琅也掏出一枚雲錢放在張安世手心,幫他握住拳頭道:“我希望你能贏!”
張氏昔日破敗的宅院早就被張安世修繕一新,他的兄長張賀也已經被皇帝敕封為忠義郎,漸漸有了一絲大家宅邸的模樣。
張賀見到雲琅畢恭畢敬,即便是在接受雲琅祝賀的時候,他的腰也一直都是彎曲的。
張湯夫人見到這一幕,心中暗自歎口氣,她的大兒子比起那個器宇軒昂的小兒子來說,還是相去甚遠。
不過,這也怪不得張賀,指望張賀這個在小吏圈子裡打轉的人去跟年紀輕輕就掌控一個巨大的雲氏錢莊的張安世相比,這對張賀來說是不公平的。
從少年時期,張安世起步的地方就比張賀高出太多了。
眼看著小兒子出人頭地,張湯的夫人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張安世看起來更像是雲氏的子弟。
“聽聞叔叔今日去看了亡夫,亡夫可安好?”
雲琅笑道:“喝了一壺酒,看樣子還不錯。”
張湯夫人又道:“劣子安世,在叔叔門下就學,可還恭敬?”
雲琅道:“優劣參半, 總體上來說還算是有所進益。”
張湯夫人笑道:“如此,妾身就放心了。”
雲琅見張湯夫人並沒有邀請自己去拜謁張湯母親的想法,就拱手道:“某家此次前來有兩件事,還請嫂嫂權衡。”
張湯夫人道:“叔叔請說,未亡人無有不允之理。”
雲琅道:“其一,張公身死,官除爵廢,殊為可惜,陛下雖然頗為後悔,然死亡之人終不能復活。
近日陛下因上林苑叛亂一事,覺得殺孽太重,遂大赦天下,皇恩浩蕩之下,張公也在赦免之列。
於是,按照國朝律法,張公雖然微有瑕疵,然除官一途就可懲罰其昔日的罪過,因此,張公的大庶長的爵位卻保留了下來,現在正是父死子替之時……“
張湯夫人勃然色變,急忙道:“亡夫的爵位唯有長子張賀繼承,此事斷無商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