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是一個謀定而後動的人。
人還在南越單於覆滅南越大計,觸角已經早早地伸回了關中。
領過兵,打過仗的人不論有沒有被戰場熏陶過,他們都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這是一種誤解。
尤其是霍光,他認為劉據已經非常膨脹了,滇國是他跟郭解打下來的。
夜郎國是甲士頭領韓無極衝鋒陷陣之後,陣斬了夜郎國新國王,最終才攻下夜郎城的。
南越國的戰事是在路博德的控制下,跟他幾乎沒有關系,唯一有的一點關系就是在奏折上。
不論是霍光,還是韓無極,亦或是路博德,在奏章上都把大皇子的功勞立在第一位。
於是,劉據就真的以為自己是一個天才了。
成了天才之後,就喜歡乾一點天才才能乾的事情,比如說——未雨綢繆!
未雨綢繆絕對是聰明人乾的事情!
可是呢,霍光覺得劉據弄錯了綢繆的對象,他這時候應該盡快的料理自己在西南留下的尾巴,而不是迫不及待的在關中布局。
連皇帝都認可了,阿嬌在富貴城的統治權,劉據卻不這樣看,他覺得富貴城是關中除過長安之外,最重要的一座城池,絕對不能落在阿嬌這個下堂婦手裡。
於是他就做了很多事情……比如將大量的西南資源向謝長川傾斜,希望能夠通過謝長川來達到控制佔有富貴城的目的。
事實上,謝長川做的不錯,通過大管家謝永籠絡了很多富貴城的商戶,並且通過董仲舒獲得了太學的支持,謝氏聲威在富貴城一時無二。
雲琅很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於是,他就果斷的認為霍光在西南有不妥的行為。
在最短的時間裡將霍光從西南這個巨大的泥沼裡給拔出來了,並且通過張安世向皇帝繳納了兩萬金的贖罪錢,最終一個糊滿泥巴的霍光變成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少年。
緊接著,皇帝就發難了……謝長川一家子被弄去了田橫島玩野外生存去了,劉據伸到關中的那隻手也被皇帝給砍斷了。
劉據是不敢埋怨他父親的。
可是呢,手斷了,痛徹心扉嗎,總要找一些泄憤的對象吧?
找來找去,他發現雲琅好像非常的合適……
以上,就是霍光通過他留在劉據身邊的釘子傳回來的消息。
既然劉據喜歡未雨綢繆,霍光覺得他身為皇長子左拾遺,有義務告訴劉據什麽才是真正的未雨綢繆。
於是,他從師傅的言論中挑選出最具蠱惑的言論,準備通過陳銅讓人拿給劉據看。
劉氏的女子各個飛揚跋扈,劉氏的男子各個認為自己是天縱之才,人間的學問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他們急切地需要一些從未給聽說過的新學問來填滿自己那顆飛揚的心。
霍光認為,師傅說過的那些具有極度前瞻性的話語非常的適合劉據,一定能夠引起劉據注意的。
《自然》這本書就是這樣。
這本書的開篇就是——上帝已經死了!
人間的秩序需要天之子重新修訂!
一個枯坐山中十八年的隱士,在離開自己的潛修地之後,向他見到的第一個人宣告——上帝已經死了。
雲端上的天庭裡已經空無一人……
從此,花開花落全成自然,人生人死不過是自然規律,水汽蒸騰變成雲霧,而後化作春雨落在大地……
雷霆不過是雲霧相撞的結果,潑一瓢水,就能在陽光下見到彩虹……
人間需要有一個人來告訴所有愚昧的人,這個世界從此需要靠人自己來掌管。
打破愚昧,
給所有不能解釋的自然現象一個合理的解釋,讓神的影子逐漸遠離人間。很多話確實是雲琅說過的,可是,更多的話卻是霍光自己編造的,這一本書的寫作過程,讓霍光整個人都覺得酣暢淋漓,太美了,說出來他心底最深處的惡意。
張安世看了一段就把書給丟下了,他不想再看了,再看下去,這個世界上所有美麗的暢想都會被書裡的內容給破壞的一乾二淨。
東皇太一沒了,大司命,少司命不見了,擂戰鼓的雷神,鼓動雙翅煽風的風神雨伯消失了。
天庭裡空蕩蕩的,只有白雲漂浮在空空的樓閣中。
“那麽,誰是天上殿堂的新主人呢?”張安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霍光看了張安世一眼道:“很明顯,是皇帝!”
“為什麽一定是皇帝?”
“如果不是皇帝,我就要倒霉了。”
張安世覺得霍光說的很有理。
在大漢國,只要你想乾點大事,繞不過皇帝這道門檻,有什麽好事情一定要緊著皇帝先來。
“你把事情乾的這麽隱秘,劉據怎麽可能會知道呢?”
張安世有些擔心。
“我會告訴他,書印好之後,等劉據的人弄走一本之後,我就會放火把別的書全部燒掉。
讓那一本書成為世上的孤本。”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讓陳銅在書上署名呢?”張安世覺得霍光有些過分了。
“不署名就沒有事,署名就會有事。”
“什麽意思?”
“殺貪心!”
聽霍光這麽說,張安世歎了口氣道:“師傅早就說過,人心是經不起試探的。”
霍光笑道:“還是多試驗幾次比較好,否則難當大任!”
兩人的談話有了分歧,霍光自然不願意跟張安世弄別扭,就笑著道:“聽說你最近經常邀約兒殷出遊?”
張安世笑道:“洞房花燭夜裡兩個不認識的人,立刻睡在一起我覺得很別扭。”
“感覺怎麽樣?”
“規矩很多,現在見我的時候總算是不戴面紗了。”
“長相怎麽樣?過得去吧?”
“二師娘說就是胖了些,其它還好,沒有隱疾。”
“你揍金日磾了沒有?”
“揍了,不過沒打過,下一次準備用兵刃,無論如何都要撕爛他的那張嘴。”
霍光皺眉道:“金日磾說他在春風路見過兒殷,是不是真的?你查過沒有?”
張安世怒道:“春風路是官道上的一段,只要是住在上林苑的人誰沒有走過春風路?”
霍光道:“金日磾是不同的,他可是真正的春風路上的王子,屬於見多識廣之輩!”
張安世怒道:“他是在報復我,用一句肯定的話來羞辱我,報我敗壞他,名聲的仇恨。”
霍光道:“這件事交給我,我去幫你查驗,別真的成了大笑話。”
張安世果決的搖頭道:“不用!”
霍光笑道:“我現在誰的話都不信,即便是師傅的話,我也要權衡再三再做決定。”
霍光是最了解張安世的人,見張安世不說話了,也就笑而不語,調查是必須要進行的。
不僅僅是兒殷的人品,還要調查點別的。
冬日的荷塘邊上太冷,沒人願意停留,金日磾大多數時間都消耗在書房裡。
從霍三那裡偷學學問的事情,看樣子雲氏是知道的,卻沒有人阻止,就是他幫霍三做作業的事情,把霍三害得好慘,所有金日磾幫他做的作業,全部重新做三遍,讓霍三的日子過的慘不忍睹。
甜食沒有了,肉食沒有了,玩樂嬉戲的時間沒有了,甚至睡覺的時間也被剝奪了很多。
整整一個月,霍三都被埋在高高的作業堆中,且得不到任何人的憐憫。
代寫作業的事情被發現,是霍三的錯,默寫過得作業背不下來誰都幫不了他。
但是,霍三也是一個一言九鼎的漢子,答應金日磾的事情依舊在繼續……
不是霍三願意繼續教授金日磾,而是他很害怕父親知道他做了背信棄義的事情。
一旦背信棄義被父親知道了,父親的懲罰絕對不僅僅是剝奪甜食,肉食,睡眠這樣的小懲罰了。
金日磾見張安世跟霍光走進了書房,就合上霍三的書本,抬頭笑道:“沒騙你,我真的在春風路上見過你帶的那個大屁股女人!”